赵愔愔和白锦元虽然担心,可到底也知道天庆帝刚刚遇袭如惊弓之鸟,见谁都有几分可疑,他们哪怕身份不同却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招惹麻烦,知晓薛诺并无性命之忧后就先行离开。
沈却站在帐外,陆陆续续又有几人来打探消息,都被他挡了回去。
等过了许久,身后帐帘才被掀开。
金风走出来低声道:“大公子,宁太医请您进去。”
他说完就站在帐前守着,沈却连忙转身入内,等快步到了床前就见外界口中因救驾伤重“昏迷不醒”的薛诺,此时正靠在那儿疼得呲牙咧嘴。
她脸上血迹还没擦干净,身上包扎好后那身血衣已经换了下来,人蔫蔫地靠那时唇色苍白极了。
薛诺一边摸着后肩疼的嘶嘶吸气,一边声音虚弱地道:“宁神医,您这医术是不是退步了,包个伤口能疼死个人。”
“别拍我马屁!”
宁敬水面无表情拿着沾了水的帕子就甩薛诺脸上,“疼死也活该!”
薛诺连忙接住帕子还没来得及说他粗鲁,迎面就被宁敬水盛怒之下的口水和骂声喷了满脸。
“你还知道疼?我看你是皮糙肉厚嫌你自己死得还不够快,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你体内的毒性只能压着不能频繁发作,发作一次就会伤你一次短你寿数,可你呢,你把你自己当什么了,三天两头来一回。”
“你自己想死也别砸了我招牌,要真活腻了老夫索性一碗药毒死了你,也好送你早死早超生!”
薛诺捏着帕子挡着脸:“小声点儿小声点儿,外头还有人呢……”
宁敬水:“你还知道有人?怕被人听到你倒是听话一些,这次是你命好,可你以为每次都能这么及时有我替你施针调理压制毒性?要是下次我不在呢,下次没人帮你,你是想提前去见阎王?”
薛诺不怕死地嘀咕:“这不是还有您给的药吗?”
宁敬水气得吹胡子瞪眼,撸着袖子就想上手抽她。
沈却连忙侧身挡在薛诺身前。
“你让开!”宁敬水怒道。
沈却没动:“有话好好说。”
宁敬水咬牙:“我跟她没法好好说!”
死犟着不肯解毒也就罢了,如今仗着有临时的解药压制就把自己身体当儿戏,要不是看在她是永昭府的血脉,要不是他还欠着主上的命,他非得一针扎瘫她!
沈却感觉到后腰被薛诺扯了扯,见她躲在自己身后狗狗祟祟让他应付宁敬水,他伸手拦着身前的人说道:“我知道您老是气她胡来,可她眼下还伤着,这里离皇帐不远,教训起来终归不那么方便,而且容易让人听了墙角。”
“眼下外头都以为阿诺伤势极重,您也在圣前为了她博了那救驾的功劳,总不好再出了岔子,您若是生气,等回京以后随便教训她,再不然给她的药里多加点黄莲,到时我必不拦着。”
“还是不是好兄弟了?”薛诺闻言就抓了沈却后腰一把,“多加黄莲,你是要苦死我?”
“那我走?”沈却扫她。
薛诺:“……”
她探头看了眼气到脸都抽了的宁老头,默默缩回了自己爪子,掐着他一点儿衣裳角躲在后面嘀咕:黄莲就黄莲,大不了回头把药倒了……
沈却佯装没听到她的话,只朝着宁敬水道:“她顽劣不知事,您老别跟她计较。”
宁敬水见沈却挡在他面前伸手护着后面的薛诺,而他家这位少主不要脸地躲在人家身后缩着脑袋嘀嘀咕咕,一副全然没上心的样子,他没好气地骂道:“你就护着她吧,她这么胡闹早晚把命给玩儿没了。”
薛诺探头:“这不是有您宁神医吗?”
宁敬水抬手欲打。
沈却连忙按着她脑袋将人塞回了身后,朝着眼前老者恭维:“宁太医医术绝伦,定能保她平安。”
宁敬水:“……”
他不想担这神医之名!
一对儿马屁精!
薛诺身上的伤看着严重,可几乎都没伤到要害,但皮肉伤牵扯到时候疼的才是最厉害的,她自个儿不消停小动作不断,这会儿扯到了伤口疼的呲牙咧嘴哎哟不断。
宁敬水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
沈却也想无视的,可听着她一直低声叫疼,仿佛不叫到人心软不肯罢休,他到底还是磨不过她伸手将猴儿似的小姑娘扶着坐好。
薛诺挪了挪屁股:“后背疼。”
沈却替她调整了下姿势。
“胳膊没处放。”
沈却又取了个枕头垫在她胳膊下面。
“脖子酸。”薛诺却不消停,仰着脸说道:“脸上也有东西,沾着不舒服……”
“别得寸进尺。”沈却横了她一眼。
薛诺瘪瘪嘴就那么睁大了眼看着他,也不说话。
瞳仁里写满了可怜巴巴。
半晌沈却黑着脸扭头取了帕子过来,见她伸手想拿直接“啪”的一下打在她手背上,然后将帕子糊她脸上:“不准动!”
薛诺被动仰着脑袋被沈却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又感觉到他伸手在她脖颈上隔着衣领捏了几下,还没舒坦呢,沈却就僵着手转身。
等他去拧帕子时薛诺偷偷瞄了过去,笑得跟个狐狸似的。
宁敬水看着薛诺使劲的作天作地,偏沈却还纵着。
那夜之后,沈却大概还没跟少主说知晓她是女子的事情,所以少主仗着男儿装扮不仅没跟沈却翻脸,反倒还得寸进尺欺负人家。
反倒是沈却……
宁敬水看了眼走到一旁搓洗帕子的沈却,他不知道沈却到底猜到了多少,可观他言行是没打算拆穿少主身份,甚至还主动帮着她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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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实在是个太好藏身的地方,沈却若是动了情愿意帮着少主行事也会容易很多。
最重要的是。
宁敬水一直觉得薛诺跟当年的主上不同,或是幼年经历,也或是血融丹影响,她骨子里就透着一股无所顾忌,疯起来恐怕连她自己都能舍得出去。
少主是狼,沈却的情就是那根绳。
哪怕薛诺自己未曾意识到,也全然没有开窍,可她也在为着沈却慢慢学会周全,有所顾忌甚至开始惜命。
宁敬水一直未曾揭穿沈却,就是不想见薛诺为了复仇变成七情寡淡嗜血冷酷的疯子。
薛诺扭头看着宁敬水:“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宁敬水认真说道:“你这次实在太冒险了。”
薛诺知道他在说什么,在天庆帝面前毒性发作,要是惹他起疑她性命堪忧,可薛诺却依旧不觉得她冒险这一次有什么不好。
她收了刚才玩笑淡声道:“虽然冒险,可很值得,不是吗?”
宁敬水默然。
他不是不懂薛诺为什么要冒险,也不是不知道她为什么明知血融丹毒会发作,却依旧要让自己受伤看起来那么“凄惨”。
薛诺进京这么长时间,哪怕留在沈家,接触了太子,可能见到圣驾的机会却是屈指可数。
有些事情她想要去做就注定不可能只靠着沈家和太子,她也不会一直隐于幕后,早晚有一日是要在人前露面的。
而一个出身低微空有美貌寄人篱下的少年,远不如一个出身不显遇到危险时却能拼死护驾的后辈更容易站稳脚跟。
这救驾的功劳,便是她最好的护身符。
这一点。
宁敬水清楚。
沈却也清楚。
宁敬水叹了声,最后只能道:“你这几日又得虚弱着,好在外头的人都以为你重伤,你这模样倒也能糊弄过去。”
“待会儿我会让药童将煎好的药给你送来,让金风在外头守着,你昏迷一夜明早再醒,省得皇帐那头的人瞧出异样来。”
薛诺闻言露出个笑:“好。”
宁敬水扭头:“你盯着她些,别让她乱来。”
沈却点点头:“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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