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生生世世不生在帝王家。
这句话当然是没错的,许多人都不愿意生在帝王家,帝王家有太多的尔虞我诈了,一个男子若生在了帝王家,那就注定不能心慈手软,否则想要活下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女子呢?
女子又何尝如此呢?
尔虞我诈也基本上是宫廷女子的全部,特别是后宫女子。
一个再善良的女人,想要在后宫之中存活下来,也是极其不容易的事情,因此也不能不改变,不能不逢迎王者的要求。
这当然也是一种无奈,一种没有办法摆脱与选择的无奈,除非这个女人想呆在那没有任何人气与生机的冷宫。
除开这两种选择以外,似乎根本已没有任何机会。
就连离开皇宫透气,也已是无上的荣耀了。
这原本就是寻常人非常轻而易举得到的事情,可如今偏偏已是求而不得。
这种事情许多女人都不愿意见到,许多女人都不愿意去想,可有时候在一个人躺在榻上的时候,又已不能不去思忖,甚至委屈以及心中怀揣着杀机。
胡美人没有委屈,也没有杀机,她只有一个念头:“若有生之年可以逃出宫廷,瞧一瞧外面的世界,哪怕几天就可以了。”
可迄今为止这个念头还从未有实现过。
她是韩王的宠妃,可即便允许,也只不过允许她出去看戏听曲而已,而且每一次都在他的身边派遣打量的护卫。
这些护卫是来保护他的呢?还是顺便报复而来监视她呢?
每次想到这里,胡美人都会流露出不屑之色。
一个自认为没有魅力的男人,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是不是因为韩王自认为自己已经年老力衰,深怕身边的女人弃之而去,故而用上了一些自认为必不可少的手段呢?
可这位韩王似乎忘记了宫廷之中已有不知多少女人被他宠幸以后遗忘,最后老死在韩国王宫之中。
夜色已极深了。
天上乌云密布,连月光都难以露出面容,一片黑暗。
寝宫之中也只有残烛照耀。
一面铜镜立在梳妆台前,王宫城墙之外,已传来打更人的声音,更声悠长而凄凉,已是三更了。
这似乎是王宫与外界唯一能存在的联系。
这种联系实在有些凄凉而可笑。
胡美人几乎都已经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那张绝对可以称得上惊艳妩媚的面庞,她还很年轻,韩王对她也非常宠爱。
她在宫廷中的地位也还很高,可她也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的。
韩王的身体一向不太好,而且一向有喜新厌旧的习惯,这段时间宠爱于她,或许下一刻就可以将他当做元宵过后的灯笼,随意的抛弃。
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只不过以前没有发生在她的身上而已,她相信这种事情迟早都会发生的。
她也相信世上的男人都是一样喜新厌旧的。
胡美人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回想起了火雨山庄,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以及自己的父亲,也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她忽然笑了起来,这些年来几乎已经没有人记得她的名字了,似乎她叫什么一点也不重要,别人似乎只需要知道她是韩王的宠妃胡美人就可以了。
胡美人笑了起来,笑得如同狐媚一眼狐媚而冷冽,一双清亮温柔的眸子中忽然出现了一抹寒光,就如冰天雪地之上的寒星无匹的冷冽。
原本温柔梳妆的手已经狠狠握住了梳子,青丝传来一阵阵刺痛,胡美人没有感觉,她的灵魂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已经被摄走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再一次盯着铜镜中那如花似玉的面庞,露出了一抹娇艳如花的笑容。
而忽然一瞬间,她的笑容就已僵硬住了。
铜镜中出现了不止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极其年轻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手上握着一口剑,坐在屋上的横梁上,一双眸子正非常好奇玩味的打量着她。
没有人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闯进来的,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男人带着这里已经有多久了。
这里是王宫,是韩国最需要忌讳的地方。
这座王宫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韩王。
可这个身穿夜行衣的男人,似乎非常从容淡然,仿佛他就是王宫的主人,而胡美人仿佛就是他的宠妃一样。
胡美人全身上下都轻颤了起来,可极短的时间,铜镜中那恐慌惊吓的精致面庞上又已流露出极其愉快的笑容。
她以一种极其温柔的声音,小声说道:“你不怕?”
房梁上的剑客那略带冷冽的面庞上露出了非常柔和之色,他的声音也很低沉,但带着一种淡淡的沙哑:“我若怕就不会来了,可有一点我没有想到。”
“你没有想到什么?”
剑客轻轻一跃就已如羽毛一般落在了地上,随即寻了一个凳子坐在胡美人的身侧,他可以敏锐注意到胡美人的娇躯只不过轻颤了一下,居然没有任何动作。
这实在不是一个女人应当有的反应。
——一个女人的屋中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这个女人是不应当如此反应的,可胡美人的却非常自然,仿佛这个陌生的男人根本不是陌生的男人,而是极其亲密的女人。
剑客坐在胡美人的身侧,轻声叹了口气:“你很冷静,比我想象中还要冷静得多,而且你很聪明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的多,而且你的武功似乎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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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美人笑了起来,柔柔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剑客:“你是个很自信的人,我相信刚才瞧见你那一瞬间,我若开口了,你即便不杀我,也可以在一瞬间止住我的尖叫,而且你似乎也相信我不会喊出来。”
“是的,我相信。”剑客说:“我这一次本就是为你而来的,我相信你也应当知道我是为你而来的,可你也应当知道我这种人是非常危险的,应当说触碰到了我这种人,就如同面度黑暗与死亡。”
“黑暗、死亡?”胡美人淡淡一笑,她拖着下巴,偏着头眼神迷离看着陈风:“你认为一个在王宫之中习惯了这么多年的女人,还畏惧黑暗与死亡吗?”
陈风又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你不但很冷静很很聪明,而且很疯狂。”
“不是我很疯狂。”胡美人:“而是这个地方让我不能不疯狂,我若不疯狂或许已经死了。”
她缓缓站起身,冷冷道:‘如果我再待到这个地方,那就真就要去死了,而我即便要死,也不愿意死在这里。’
陈风摇了摇头,站起身望着胡美人,淡淡道:“好吧,我带你去死吧。”
“好。”胡美人笑靥如花:“你叫什么?”
“陈风。”
胡美人望着陈风:“你也可不可以记住我叫什么,记住我的名字。”
陈风望着胡美人:“我只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胡美人满脸忧伤的面庞闪过笑容。
“今日我是英雄救美。”
胡美人愣了一下,又笑了,笑容倾城。
她喜欢这种感觉,现在他忽然从亲人以外的身上感觉自己是一个人了,第一次真正的感觉到。
她不是韩王的人,她只是胡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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