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已经闭上了眼睛。

    夜色已深。

    每个人都应当要睡觉，一个不睡觉的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鬼。

    是人都是应当要睡觉的，傅红雪也一样。

    只有一点不同，傅红雪睡觉的时候，随时准备清醒过来，即便他睡觉的时候，都已握住了他那口刀。

    这口刀他以前曾放下过。

    那段两年中的平静日子中，他几乎没有怎么碰这口刀，可如今他不能不握紧这口刀。

    他是一个很孤独，内心也很苍凉的人。

    他不认为世上有什么人可以倚靠，也不认为世上有什么人值得倚靠，他认为世上唯一的倚靠也只有手中的这口刀。

    这口刀是杀人的刀，已杀过不少人。

    可同样，这口刀也是救命的刀，至少可以救下他的命。

    他不害怕死，可并不愿意被人杀死，因此他握着这口刀，随时准备清醒过来。

    也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天上并没有月光，一片漆黑。

    傅红雪一直以来都与黑暗为伍，他的世界似乎也只有黑暗了，也只有在极短的时间内，曾出现过光明，可光明却也是短暂的，黑暗似乎就是傅红雪的全部。

    他是不甘心的。

    他向往光明，可也畏惧光明，正如同他畏惧黑暗一样。

    可他又无时无刻不生活在黑暗与死亡之中。

    而且在这中间来回循环。

    伸手都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傅红雪在这个时候清醒过来，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他还在陈年老店中。

    他睡觉的地方不是床，而是两样桌子搭建起来的木板。

    他就在柜台内的木板上睡了下来。

    因此他清醒过来的这一瞬间，就可以拔出刀。

    这一瞬间是完全可以杀人的。

    傅红雪不是自然而然醒过来的。

    他自然而然的醒过来，至少已有了白光，可他不是。

    他在睡梦之中，感觉到了一道身影，因此他清醒过来了。

    他的眼睛在黑暗之中长时间锻炼过，即便是一丁点微光，他都可以瞧得清楚。

    这种本事他已经荒废了将近两年，可这本事还并未落下去，反而更加高明了。

    他睁开眼睛瞧见的世界和寻常人瞧见的世界不一样。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却可以瞧得出一个大概。

    他当然也瞧得见趴在屋顶上的人。

    这个人如蝙蝠一样悬挂着，身躯竟然也随着风摆动，看上去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

    这个人一定是刚才才到的。

    傅红雪立刻做出了非常肯定的判断。

    ——他不会无缘无故的清醒，这一次在破晓之前醒来，绝对是有人闯进，而这个人就是悬挂在屋顶上的人。

    他感觉到了这个人的闯进这个人的威胁，因此才清醒过来了。

    “你是什么人。”

    傅红雪盯着悬挂如蝙蝠一样的人呢。

    蝙蝠人没有说话。

    傅红雪又以那种沉冷沙哑的声音开口了：“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什么人？”

    这一次蝙蝠人似乎知道傅红雪并非是试探，也开口了。

    他的声音更沙哑而尖锐，仿佛就如用一口剑在石头上打磨一样，令人说不出的寒意。

    “你瞧得见我？”

    他说完这句话以后，也感觉自己说得是废话：“你当然瞧得见我，你若瞧不见我，就不可能问这一句话了。”

    “其实你也不想知道我是什么人？你想要知道的是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来这里干什么？”

    傅红雪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个人的年纪大概已经六十出头了，已是一个老人，可并没有寻常老人拥有的毛病。

    不但身手矫健，而且言语之中也没有半点的暮气。

    “这件事我告诉你也没有关系，我是来收尸的，为你收尸或者为陈风收尸。”他的声音还是和刚才的声音一样，不过言语之中却流露出一种奇诡的味道。

    傅红雪面上是没有一丁点表情的，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你就这样让我走了？’

    这个人似乎不太相信。

    “我要睡觉。”傅红雪的言语依旧简单。

    这个人愣住了，随即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也很尖锐，以一种阴恻恻的声音问道：“如果我不走呢？”

    屋中忽然充斥着寒意。

    不用说话，四周的气氛就可以说明一切。

    蝙蝠人生出了一阵阵寒意。

    他感觉到了死亡。

    蝙蝠对于死亡是极其敏感的，因此感觉到了这种死亡气息以后，蝙蝠人什么话都没有说，施展出极其高超的轻功，立刻离开，一点也不停留。

    而此时此刻已是深夜。

    深夜，欧阳锋并没有入睡。

    黄药师也一样。

    ——东邪西毒南帝北丐。

    这四个极少在一起的人，自华山论剑以后，再一次相聚了。

    这一次相遇当然不是聊天，也不是叙旧，而是做事。

    他们暂时只需要做一件事——见陈风。

    “现在人都已经到齐了，陈风明天也就到了，现在你们可以开口说一说如何应付陈风了。”最先开口的人是欧阳锋，他的声音还是带着那种刀锋一般的锋锐，似乎随时都带着一种金戈铁马的味道。

    四个人之中最上心这件事的，当属欧阳锋。

    欧阳锋是一定要重铸昔日的世界的，因为唯有重铸了昔日的世界，世界才能回到了原状，到时候他的白驼山庄以及自己的子侄欧阳克才有机会觉醒这一世的记忆。

    自从得到九阴真经以后，世上可以令他在乎的事情已不是很多了，可欧阳克绝对算得上其中之一。

    这其中的秘密只有他知道，昔日知道这个其中秘密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死光了。

    可四个人中最不上心的当属北丐洪七公了。

    洪七公对于这些事情，似乎都不太在意，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此时此刻在如此重要的聚会之中，洪七公竟然还有心思大吃大喝，单凭这一点，其他人都是挤不上的。

    不过没有人惊讶，因为在他们眼中洪七公本就是这种模样。

    ——洪七公被称为九指神丐也正是因为贪吃，最终斩断了一个指头。

    不过没有人想到，最先开口的人却是洪七公。

    “应付陈风？在老叫花子看来，根本不用应付陈风。”

    “不用？”黄药师：“此话何意？”

    洪七公半坐在地上，半靠着门柱，道：“陈风不是我们的敌人，或许可能成为我们的朋友，而且我也不想和陈风这样的人成为对头，想到这种事情老家花子就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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