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于此，一切的事情都显得已无足轻重了。

    神、魔。

    神眼中只有魔，魔眼中也只有神了。

    至少在这片刻之中，两人的眼中已只有彼此了。

    神的表情居然非常平静，似乎刚才的言语根本不是从他口中倒出来的，似乎刚才的言语，本就是无足轻重。似乎刚才说得话语，本就是应当可以冷眼旁观道出来的。

    长生不死，并不等同于长生不老。

    无论是移天神诀还是不灭魔身，都可以长生，但并不可以不老，只不过神瞧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接近三十的模样，不能算得上老。

    只不过没有多少人奇怪的。

    众人已从神那惊人之语中回过神来。

    对于神那年轻的容貌虽有些诧异，可还是回过神来了。

    世上有许多非常稀奇古怪的本领，只不过寻常人不但没有心思去学习，甚至于学习的机会也没有，偏偏世上有一种会习得这些本事，并且将他们修炼至一种极其高深的境界。

    譬如易容术。

    神的面上瞧上去和寻常人的面皮没有什么差别，甚至看上去根本就是人的面孔，可这却是易容术。

    神为自己易容，可易容的却是年轻时候的自己。

    他年轻时候英俊潇洒，自傲自负，风流无双。

    他是足以倾倒任何人的。

    只不过如今却已并非昔日年轻的时候了，如今的他虽然在岁月之下，多上了一种岁月洗尽铅华的潇洒与风流，可那昔日风华绝代的面庞也随之被时光洗去了。

    他是非常在乎自己现今的状态的。

    他虽然瞧上去不过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可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却已是快接近六十岁的老人了。

    他那张面容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瞧了。

    他那张面孔，甚至比法海的面孔还要更加不堪。

    只要一旦接下那张面孔，那神也只不过是被世人厌恶的怪物而已。

    他是不在乎这些的。

    可他在乎在眼前这个女人眼中的印象。

    即便他在面前这个女人印象中，是心狠手辣铁石心肠的，那他也是一如既往的绝代风华。

    他希望自己在这个女人印象中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的。

    因为他毕竟是神，毕竟是眼前这个女人的夫君。

    他希望白素贞永远记住这一点，他也希望自己永远记住这一点。

    神瞥了一眼神情有些呆滞的帝释天，嘴角勾起了一抹冷冽的笑意，慢慢道：“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出手，因为你一旦出手，或许你也会因此永远的死去。”

    帝释天想笑。

    他曾经被人斩断脑袋，可并没有死。

    可如今偏偏笑不出来。

    神的话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可怕力量。

    这种力量可怕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甚至应当说是无与伦比的。

    帝释天一点也不怀疑神的本事。

    刚才和神的交锋，他就已知晓神的本事了。

    倘若神一定要是杀他，他也不能自信神是没有一丁点机会的。

    ——他已活了千年，可并没有活够。

    他希望自己永远活下去，活到那些比他厉害比他可怕的人，永远的倒下永远的死去，到时候他再称王称霸，主宰这天地。

    那时候他才是神。

    真正的神，天地间的唯一。

    帝释天没有动。

    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他是不愿意冒险的，一点危险也不愿意冒。

    他的余光扫了一眼对峙的萧王孙、东皇太一，又已收回。

    帝释天甚至从一根石柱上走了下来，落到了地面上。

    他不能不落在地面上，因为他瞧见陈风、盖聂竟然击败了少司命、大司命两人，朝着太一宫而去。

    陈风、盖聂都是极其难得的高手。

    他应付不了神，却可以应付这两人。

    神没有再瞧帝释天一样。

    帝释天这种人从来没有被他瞧在眼中过，倘若论寿命，那人都应当羡慕乌龟古树了。

    神从来没有这种想法，他愿意和帝释天交手，只不过因为和萧王孙的交易而已，当然也和帝释天身后的东皇太一有一定关系。

    可如今一切似乎都已不再重要了。

    他望着白素贞。

    略带清冽的声音响起，可声音却偏偏带着一种可以的苍老。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白素贞，如今的神已并非昔日的神了。

    “我们连手创造出来的不灭魔身以及移天神诀，虽然可以延缓甚至停止我们身体的衰老，可衰老还是依旧存在，只不过我们自己都觉察不到。”神：“倘若我不以过去的面孔来见你，或许你都快认不出我了。”

    白素贞望着神。

    她身上氤氲的黑雾渐渐散去，在墨云之下，露出了真实的容颜。

    她果真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

    也或许是大部分人瞧见过最有气质也最坚毅的女子。

    她的嗓音如天上之上的冰泉，带着一种清冽与出尘。

    淡漠的声音已响起。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只想见一见你。”神：“长生不死并不同于长生不老，我昔日欲创建神国，如今也已只不过是一场空梦，我是神，又如何能如妖怪一样活下去。”

    白素贞神情动容。

    任何人都能感觉得出神言语中的那种骄傲，那种高贵。

    那种不可亵渎的神圣。

    神一字一句，冷冷道：“创建神国的愿望已经破碎，我的信念也随之消散了，余下的执念也不过是瞧你一面而已。”

    他忽然走上前握住白素贞的手，一字一句，慢慢道：‘我希望你可以将我埋葬，因为也只有你才配有资格埋葬我的一生。’

    白素贞无语。

    她望着神，仿佛又已经回到了昔年和这个男人相见的时候了。

    当年那个男人风华绝代，绝世骄傲，如今也是的。

    无匹的骄傲，也无与伦比的自信。

    只不过红日西坠，那已是两百年前的事情。

    一切是那么模糊，却又是那么清楚。

    神拉着白素贞的手，一字一句道：“尽管至今为止我的想法也和过去一样，我创建神国的想法还有可能的可能，但你魔渡众生的信念却不可能，因为人有七情六欲，说不好听了，那就是骨子里隐藏这自私的念头，倘若人还是人，那魔渡众生，平等公正的世界就不可能存在。”

    神微笑。

    “可这一切都已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希望你可以成功。”

    他忽然搂抱着白素贞。

    眼中忽然闪过了一种说不出的阴沉冷酷之色。

    一股强大的吸力忽然自身躯中涌现。

    白素贞亦感觉神身上的那股吸力，也瞧见神手中的神器。

    当世无双的神器。

    也是许仙一介凡人就可以砸死自己女儿的神器。

    白素贞已经感觉到了危险。

    可没有任何动作，眼中甚至也没有任何神色。

    可她似已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她不应当相信神的。

    可她还是相信了。

    她错了。

    但也只怪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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