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静止。
剑静止,世界亦止。
剑尖对剑尖。
当剑尖对着剑尖的时候,一切变化都已经止住了。
剑尖便是剑法变化的中心。
无论剑法生出任何变化,剑尖都会发生一种微妙的变化。
剑尖被架住,这口剑就已不可能在施展出任何变化。
一切的变化,此时此刻都已终止。
陈风的剑,任平生的剑也一样。
他们剑法变化都已经到了终点。
可胜负还并未分。
两人都未伤,也都未死。
孤峰,奇石。
如孤峰,似奇石,立在平坦的地面上。
他们已不能生出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了。
可也只是肉体。
灵魂桎梏于肉体。
可灵魂还在变。
任平生的灵魂生出了一种变化。
他的心中已在变。
或许他本不应当去瞧任平生那一剑,可偏偏瞧见了任平生那一剑,因此这种变化就自然而然来了。
一种微妙的变化。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种变化了。
可陈风注意到了。
剑客与剑客的撄锋,至此已不仅仅是撄锋了。
剑与剑撄锋,人与人撄锋。
他们甚至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默契。
一些寻常人瞧不见的事情,他们是可以感觉得出的。
任平生握着剑。
华丽精致的淡绿色宝剑。
他的人笔直而立,视线落在陈风的剑身上面了。
看上去已没有任何变化了。
可陈风知道这个人已生出变化了,极其奇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只有他自己可以感觉得到。
剑在手中,手握住剑柄。
剑尖抵着剑尖。
他的剑法变化也已到了极致。
任平生这一剑是名不虚传的。
陈风的剑招也已止住了,一切都已回到了起点。
这种变化,偏偏在陈风意料之中。
这一招剑法目的本不是杀人,也不是败敌,而是令将一切回到原本自然而然的局面。
如高山流水,似风吹人醉。
可陈风还有办法杀了。
任平生不动,任平生的思绪也已被牵引。
这一瞬间他可以击败任平生,也可以杀死任平生。
他在等。
等一个任平生。
一个更可怕的任平生。
一口剑。
一个人。
一段故事。
一段永远也没有法子忘记的故事。
或许他根本不应当瞧陈风那一剑,或许他应当早一些瞧一眼陈风这一剑。
任平生已经瞧见了陈风这一剑。
他对于这一剑的印象甚至比独孤求败还深刻得多。
他是真正面对这口剑的人。
这一剑实在并不算危险,可偏偏令任平生感觉到了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往事。
一段他不愿意想起,可偏偏又不能不想起的往事。
一位他不愿意记起,可又时常去记起的人。
映朝阳。
一个永远都无法忘记的名字。
这个人是映朝阳,也是天剑老人,当然也是他的义兄。
也是他平生以来最尊敬最信任的人,但也曾经也仇恨过这个人,可现在不是仇恨,而是悔恨。
因为他错了。
他犯下了一个难以弥补,可不惜一切法子去弥补的错误。
他要找回映朝阳。
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找回映朝阳,找回天剑老人,找回自己的义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来到这一处地域。
剑在手中。
可这并非是他的剑。
碧绿色的剑,剑中带着一种哀伤,一种悲凉,一种仓皇。
任平生是可以感受得出的。
这是天剑老人的剑。
原本他应当和这口剑的主人,一论剑道之巅。
只可惜这口剑的主人已经消失在茫茫天地了。
他只寻到了这口剑。
除开剑以外,什么都不再了。
他带上了这口剑,将这口剑当作自己的剑,寻到天剑老人,寻到自己的义兄。
他要亲手将这口剑交到义兄映照天的手中,而且还要跪下赔罪,为了这个执念,他已不惜一切了。
现在他的脑海中又已浮现出天剑老人的身影。
以及一段段话。
“单锋剑之巅,你我两人之中必定只有一人。”
“待你彻底练成九霄霎寒剑诀,我们再一决高下。”
“据传夸幻之父手中有练成任何武学都事半功倍的寒澪玉,我们可寻他,但他有一个条件,希望我们可以除掉三害。”
他们的情谊,已如高山流水,伯牙遇钟子期。
只可惜他们情谊没有继续下去。
因为一次不信任。
他们的情谊断了。
映朝阳也消失了,只有一口剑。
以及一本笔记。
任平生醉生梦死,最终瞧见了笔记。
他后悔不已,但又已坚定下来。
不管如何他都要寻到义兄映朝阳,不惜一切代价。
他没有要寒澪玉,而是独自一人,两剑,上路了。
当然也带上了笔迹。
脑海回想着笔迹上的字迹。
映朝阳和夸幻之父的对话。
“我有一个条件,待除掉三害以后,请将寒澪玉交给任平生。”
夸幻之父:“为什么?”
“因为他的剑法天赋远胜于我,他是最有机会一登剑道巅峰之人,而我不是。”
这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可任平生的心在流血。
如被万箭穿心。
他后悔,也自责。
——义兄如此信任他,甚至不惜一切,为什么他要怀疑义兄独吞寒澪玉呢?
碧绿色的剑,更加碧翠发亮了。
看上去也更脆了,仿佛随时都要断裂。
可碧绿宝剑中偏偏有了光。
一种荧光。
荧光虽然并不强烈,可上面偏偏拥有一种说不出的苍凉。
这种气息与任平生身上的气息融为一体。
剑在争鸣。
这口剑仿佛忽然拥有了灵性。
陈风握着剑,他也感觉手中的剑在颤栗。
剑在兴奋,仿佛感觉一位极其可怕的强敌,即将横空处手。
红尘雪、原随云、独孤求败以及两童子静立不动,望着陈风,任平生。
忽然长剑一回,碧绿宝剑一瞬间已经消失了。
任平生轻轻一挥袖。
一口剑已出现在手中。
红如枫叶的剑。
这才是任平生的剑。
丹枫剑。
任平生都已经忘记自己已经多久没有握住这口剑了。
再一次握住这口丹枫剑。
任平生又已回来了。
“请。”
任平生只说了一个字。
可眼中已流露出任何人都可以瞧得出的感激之色,可神情还是坚定。
陈风微微一笑,手中剑势一变。
一瞬,变如毒蛇出洞。
狠辣果决。
独孤求败神情凝重,一抹惊艳之色闪过。
“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红尘雪不太明白。
她只看出叔父任平生又已变了。
“剑斗,真正的剑斗。”
——真正的剑斗,难道刚才的剑斗根本就不是剑斗吗?
不是,至少不是真正的是。
剑心通明。
陈风的剑心本就通明。
任平生的剑心也已通明。
他从陈风那一自然之剑中瞧见了自己的心。
可执念还在,他必须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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