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中很静，静得如同被坚冰封住的水面，没有半点波荡。

    一根针掉落在地上，也都是可以听见的。

    可没有针，也没有其他任何声音，只有两位对视的人。

    一位是昔日已经败落的雄狮堂堂主，以为俨然已经成为镖局行业魁首一般的大人物。

    朱猛、卓东来。

    他们也不知道对手了多久。

    这一瞬间朱猛的眼中忽然闪现了刀锋般的光，准备的整个人也忽然如一口刀，一口已经出鞘的宝刀。

    朱猛已经没有刀的。

    朱猛的刀是四尺三寸长的金背大砍刀，重达三十斤。

    这口刀的刀背比屠夫的砧板还厚，刀锋薄如绝代红颜的命运。

    那口刀也不是轻易给人看的，那口刀绝对是杀人的宝刀，当朱猛挥动那口刀斩人头颅的时候，也绝对比此时坐下要威猛霸气的多。

    就算那口宝刀将人的头颅斩下来以后，那人的脑海还存在思维，可以瞧见喷血的脖颈。

    这口刀奇重，在朱猛手中施展起来，也是奇快。

    可如今朱猛偏偏已经许久没有握住那口金背大砍刀，甚至那口金背大砍刀在哪里去了，他也不知道了。

    那口金背大砍刀早已经被蝶舞藏起来，至于是不是丢了，朱猛不知道，也已经不太在乎了。

    他已经得到了比金背大砍刀还更重要的东西，当然可以不在乎金背大砍刀了。

    江湖上知道有一口四尺三寸，重达三十多斤的金背大砍刀，不是因为金背大砍刀本身是一口绝代宝刀，而是因为朱猛这个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朱猛原本那口金背大砍刀要厉害可怕得多。

    可江湖上似乎有人忘记了朱猛的可怕。

    卓东来这位朱猛的老对手，似乎也忘记了朱猛的可怕。

    朱猛忽然变得如一口出鞘的绝代宝刀时候，卓东来偏偏没有任何防备的饮酒，一双眼眸中带着种无论仇人还是朋友都难以生出反感情绪的温和笑意。

    他望着朱猛，眼中流露出了满意的情绪。

    朱猛震惊极了，也惊讶极了，他甚至已经开始有些忍不住你是不是吃错要了。

    他没有问。

    朱猛知道卓东来是不可能吃错药的。

    卓东来这种人有着非常独特的做事方式，当你还在怀疑他的时候，他做出的事情就足矣令你大吃一惊，甚至瞠目结舌，这一点和卓东来打过不知多少吃交代的朱猛是非常清楚的。

    他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亏，才得出的结论。

    卓东来很满意的拍了拍手，望着朱猛：“很好，你果真还是朱猛，虽然你已经多年不动那口金背大砍刀，但你的武功非但没有退步，而且还比以前更高明了。”

    朱猛慢慢倒酒，眼中也闪过卓东来也没有瞧见的阴鸷冷光。

    卓东来似乎也并不太在意朱猛的神情动作，他望着朱猛淡淡道：“我明白你的想法，我也知道你的疑惑，你甚至怀疑我已经布下杀局对付你。”

    朱猛冷笑：“难道你不是这种人？”

    卓东来淡淡道：“我当然是这种人，倘若我不是这种人，你又如何会败，大镖局又如何有今日的局面。”

    他的声音中没有半点得意或自傲，如同说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朱猛的神色更加复杂了，如今他甚至都已经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了，可他告诉自己必须要有耐心——在卓东来这种人面前，无论有耐心还是没有耐心的人，都必须要有耐心。

    朱猛是明白这一点的，因此他的屁股还稳稳坐在椅子上。

    卓东来根本没有瞧朱猛的神情，他的视线已经望向窗外胜在在初夏的玉兰，他还记得那个女人似乎喜欢玉兰，也喜欢木槿，还喜欢鸢尾花。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就已经没有继续思忖了。

    他已经慢慢开口道：“你不能否认，我若要对付你，你和你的女人是不可能在这个小镇如此与世无争生活着的，换而言之我如果想要对付你，根本不用那些赘余的手段。”

    朱猛没有法子否认这一点。

    今日的朱猛已非昔日手握三千弟子的雄狮堂堂主了，如今的卓东来也已非昔日的紫气东来。

    他已日薄西山，而卓东来犹如日中之阳。

    两者早已不能同日而语了。

    可他是一点也不感概，也一点都不是的。

    卓东来甚至是可以从朱猛眼中瞧见一种说不出的鄙夷之色的，这种眼神就如一口小刀扎进了心口。

    可卓东来心口的血早已经在昔日用短刀刺进那个女人心脏的时候，已经流干了。

    他的胸口早已经没有为那个女人流的鲜血，可还是很痛。

    但这时候卓东来并不太在意这些，只是以刚才那种温和而平静的语调慢慢道：“我来找你是因为有人布下了精妙无双的天罡北斗阵，如今我要寻的人已经寻得差不多了，现在只差一口刀，一口霸刀刚猛无双的刀。”

    朱猛不说话。

    过了半晌，才慢慢开口。

    “天罡北斗阵，是不是全真派的不传阵法天罡北斗阵？”

    “是。”

    “全真道观众人一向修仙问道，极少过问江湖之事，你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们？”

    “我没有得罪他们。”卓东来淡淡一笑：“我得罪了一个比他们还要厉害还要可怕的人物。”

    朱猛能理解这一点。

    天罡北斗阵是全真教的不传之秘，那个人既然可以得到天罡北斗阵，那本事自然非凡。

    “你得罪的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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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王孙。”

    “萧王孙？”朱猛皱眉：“不是神剑山庄庄主谢王孙？”

    “不是谢王孙，而是萧王孙。”卓东来淡淡道：“他不是神剑山庄庄主，也和神剑山庄没有什么关系，可他的本事远远比神剑山庄还要高明，还要可怕的多，武林四大世家，七大门派甚至在江湖和庙堂都有极高名望的万福万寿园的金太夫人也愿意招惹这个人，这个人或许已经算得上世上最不能招惹的人。”

    朱猛又惊讶了。

    这一次比刚才还惊讶，他知道卓东来虽然为人有礼，可一向自傲，极少夸张别人，可如今卓东来偏偏用如此诸多言语夸赞别人，这简直已是匪夷所思，甚至不可能的，可这种不可能匪夷所思的事情偏偏出现了。

    朱猛一向豪爽，敢说敢做，即便已经不是手握三千门人弟子的雄狮堂堂主，他的个性也一直都没有改变。

    可今天他却一再沉默了。

    这一次也沉默了。

    朱猛沉默了半晌，冷冷望着卓东来：“我为什么要帮你做这件事？”

    卓东来笑了笑，回答了一句朱猛没有反应过来的话语：“你早已经不是江湖人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朱猛很快明白了。

    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的，我早已经不是江湖中人了，他也不是。”

    原来这句话不是问他，而是问令一个人。

    两只手。

    大手，小手。

    大手牵着小手，小手牵着大手，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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