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已经回到唐国公府了。
当然是被抬回唐国公府的。
尸体只能被抬着,抬回唐国公府。
李建成从不胡作非为,极少横冲直撞,可这次李建成几乎将一匹上号的马儿累死,回到了唐国公府。
他瞧见了李世民的尸体,也瞧见了父亲李渊、母亲窦氏那深沉悲伤的面孔。
甚至于一向和李世民不太对付的李元吉眼中都已经流露出了愤怒的神色,他是盯着李世民的尸体的。
尸体已经被白布裹上,瞧不清面容,可李建成蹲下身就已经瞧见了李世民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
他的记忆中,李世民无论什么时候都风采翩翩的,可如今李世民的面色白得吓人,身上也冷的吓人。
白与冷,这本就是死亡存在得特征。
这两种特征平时不可能出现在李世民的身上,如今出现了,那么李世民真已经死了。
李建成的心也已经彻底沉了下去,刚才他还如一口绷紧的弓,可如今弦已经断了,李建成已经瘫软倒在了地上。
他狠狠锤击对面,发出了一声如同地狱幽魂的怨毒嘶吼声:“可已寻到凶手?”
没有人回答李建成的问题,但所有人的视线已经盯着李渊了。
——李渊瞧上去非常不起眼,无论任何人都不会第一眼注意李渊的,即便李渊是李阀之主。
他盯着李世民的尸体,什么话也没有说,仿佛也没有瞧见其他人望向自身的眼神,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李渊仿佛记起来自己不仅是拥有丧子之痛的父亲,也还是李阀阀主。
他挥了挥手,
仆人、下属甚至李元吉都已经勒令退下。
空旷的大厅内只有李渊、窦氏、李建成。
李元吉不愿意走,他想为二哥李世民报仇,可如今李元吉也不敢违背李渊的意思。
李渊一向很少说重话,也很少对他们下达什么命令,可一旦下令,那就是绝对的铁血无情,无论任何人都必须服从,即便是妻子窦氏也不例外。
李元吉只有走。
窦氏的眼眸已经通红了,李建成可以瞧得见。
他看得出母亲窦氏的眼中不但有伤心,而且还有仇恨,他还可以看得出父亲的眼中也有伤心,只是没有瞧见仇恨,而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晦涩与深沉。
李渊不说话,李建成只有站着,他望着李渊,等待李渊开口。
李建成明白离开会开口的,不管如何都会开口。
李渊果真已经开口了,他望着李建成:“你下去准备一下,迎接客人。”
李建成没有想到沉默许久的李渊语气平淡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但他还是很冷静,一点也没有急躁与冲动。
李建成沉声道:“客人,我们李家今天也请了客人?”
李渊摇头:“没有,不过有人已经为我们李家请了客人,而且还是不止一位客人,更有趣得是这些客人都是我们李家都不能不见的客人。”
李建成忍不住了:“什么客人?”
他的话语还没有落下,母亲窦氏就已经发火了,她对着李渊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砰的一声巨响,窦氏甚至将茶杯丢向李渊,嘶吼道:“世民是不是你的儿子?她死了,你为什么这样冷静?还是说你早就希望他死掉了。”
李渊已经握住了茶杯,但茶水还是飞溅在他的身上了。
李渊没有流露一丁点情绪,也不理会飞溅在衣裳上的茶水,只是随随便便将杯子仍在地上,砰的一声,杯子就如同撕裂的花瓣一样,在最好的时节四分五裂。
李渊盯着窦氏,眼中没有半点情感,慢慢开口:“夫人,你的脾气是不是已经发完了?”
“没有,我的脾气还没有发完。”窦氏冲到李渊的面前,拉住李渊的衣角,端庄的面容显得更加愤怒与狰狞了。
李渊淡淡一下,用刀狠狠割断了衣角,往后退了三四步:“不管你发没有发完脾气,现在你可以停下了,除非你想让建成、元吉,秀宁以及我都为你陪葬,否则就请妇人闭上你的尊嘴。”
窦氏愣住了,她已经感觉到了深深的寒意。
现在她已经说不出了,窦氏已经终于明白如今原本掌控在手的长安局面,已经非同寻常的复杂可怕了。
李渊没有再瞧窦氏一眼,看着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的李建成:“你必须冷静下来,平时什么时候招待客人,今天就去招待客人,这些客人都是非常尊贵非常不寻常的客人。”
“他们是什么客人?”
李渊:“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客人,他们也只不过是独孤阀、宇文阀、宋阀、杜伏威、窦建德门客等人。”
李建成皱眉道:“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兴致为我们李家请来这么多客人。”
李渊摇头,他的眼神更深邃更晦涩了:“我也不知道,但很快我们就可以知道了。”
李建成不再问了,他对李渊拱手,立刻离开。
李建成是非常清楚这父亲李渊的,李渊在小事上很糊涂,可在大事上一点也不糊涂,而且非常聪明非常果断,倘若李渊在大事上糊涂,也绝对不可能还是大隋的臣子。
李家也绝对不可能还保存到现在。
李渊望着妻子窦氏。
窦氏已经发现李渊的眼神忽然说不出的锋锐凌厉,她极少瞧见李渊有这种眼神,每次瞧见这种眼神的时候,窦氏心中的一切怒火都可以化为恐惧。
这种眼神一闪而逝,可那种心悸的感觉已经驱之不去了。
李渊走到窦氏面前,拍了拍窦氏的肩膀,以一种非常冷静甚至近乎于冷酷的声音开口:“夫人,这些年来你实在忘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这样不好,我实在不太喜欢,我希望下次你能在这种时候给我一点面子。”
他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意:“或许我们根本不存在下次了。”
窦氏全身都已经开始颤抖了。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一种说不出的危险已经临近了。
这种危险就如同泰山崩塌的一瞬间,山脚下的人都会被这次危险而牵连。
李渊没有再瞧窦氏一眼,现在即便窦氏自尽,他也不会再瞧窦氏一样。
——区区一个妇人,和李阀的生死存亡,又如何可以相提并论?
现在李渊已经要去换一身衣服,他也要快招待贵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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