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大娘杀过人，也救过人。

    她杀过的人不一定全部都是恶人，这其中也有某些好人。倘若单单论公孙大娘杀过的人害过的人，公孙大娘绝对算不上什么侠客侠女。

    可她救过的人是绝对可以算得上好人的。

    公孙大娘救人，但也不救人。

    一般的时候，她都是见死不救的，那些落魄的书生，浪荡江湖的侠客、耄耋之年的老人、堕落的中年人、期望成名的少年人，这些人公孙大娘都是不救的。

    她只救一种人，那就是被抛弃被遗弃的小孩。

    不管男孩还是女孩，不管是正常人还是畸形人，公孙兰都是不太在乎的，她只救这种人。

    公孙兰认为世上任何人都是带有罪恶的，除开刚出生不大的孩童，它们才是世上最干净的人，这种是可以帮助一下的，可也仅仅只是需要帮助一下而已。

    陈风脑海又不由浮现出第一次见公孙兰的情景。

    当时公孙兰正带着几个孩童回到安乐窝，这几个孩童当然是被抛弃或被人贩子拐卖的，她带着孩童回到安乐窝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仇寇的鲜血。

    他是在这种时候见到公孙兰的。

    当然陈风是不可能知道公孙兰真正的面目的，公孙兰极少展现真正的面目，当时的公孙兰只不过还算是个看上去清秀的姑娘而已。

    陈风不太明白：“这是你收养的多少个小孩子？”

    公孙兰摇头：“不知道，我已经不记得了，何况我一向也不太在乎这种事情。”

    陈风：“看来你实在做了不少这种事，但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做这种事？”

    公孙兰偏着头望着陈风，嫣然一笑：“你呢？你认为我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陈风叹了口气：“不知道，我实在不太清楚，原本我是跟着你追踪我的白玉马而来的，现在我已经不太想得到我的白玉马了，我现在更好奇你这个人。”

    公孙兰发现陈风的眼中竟然浮现了孩童一般的好奇而纯真的光芒。

    陈风已经死了。

    公孙兰原本已经准备杀死陈风。

    她在江湖上没有名气，可公孙兰相信只要自己出手，陈风就死了，可望着陈风的眼睛，他没有出手了。

    陈风又已经开口了：“你究竟是杀人如麻的狂徒还是视财如命的魔女亦或者说这两者都只不过是你的掩饰，其实你不过是喜欢收养孩童的大善人？”

    公孙兰望着陈风瞧了半晌。

    她笑了起来，笑了很久，也笑的很愉快。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公孙兰才慢慢开口。

    陈风感觉一种凉意，这种凉意当然不是如今有些炽热的天气，而是公孙兰的眼神。

    公孙兰眼中闪过一种玩味与讥讽之色，盯着陈风，冷冷一笑：“我不是大善人，过去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他忽然指着车厢中的孩童，望着陈风冷冷淡淡道：“在我瞧来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人是值得相信的，无论什么人都会说谎，都会欺骗人，都会为恶，即便是我收养的这群如今还是天真无邪的孩童也一样，他们未来或许也会成为魔头。”

    陈风不说话，当然也没有机会反驳。

    他只是静静听着公孙兰的开口。

    “我收养他们，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如今值得我收养而已，而且我也不是白收养他们的。”公孙兰冷冷一笑：“一个人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我请他们吃饭，而他们都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为我做事，等到他们十四五岁以后，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离开？”

    公孙兰：“你认为我会一直养着他们吗？十四五岁就已经有法子也有能力不被饿死的，这时候的他们身上自然而然也会产生罪恶感，他们当然是必须离开的，当然他们也可以不例外，我也只不过是顺手让他们永远闭上嘴。”

    陈风望着公孙兰，面上已经露出了苦笑了。

    他叹道：“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没有法子离开了？”

    公孙兰不说话，她只是忽然一伸手，一口兵刃忽然落在了手中。

    这是一口非常短而锋锐的宝剑。

    公孙兰低头瞧着宝剑砍了半晌，陈风发现自己在这段时间已经成为了死人，他已经感觉自己无论如何跑也是没有机会离开的，陈风望着公孙兰，发现公孙兰正如同神祇审判凡人一样望着他，他就是那个凡人——案板上的鱼肉。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公孙兰才慢慢开口：“你是除开我以外，第一个年满十四岁而来到这里的人，只可惜这并非幸运，而是不幸。”

    陈风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不甘心，因此我还要搏一搏。”

    公孙兰不屑至极：“你认为你有机会？”

    陈风是没有法子不承认，如今面对公孙兰，他是没有机会的。

    无论是武功还是轻功，他和公孙兰都有非常大的一段距离，可陈风已经没有说话了，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

    因此陈风瞧见了一口短剑。

    剑光闪，短剑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公孙兰也已经出现陈风面前。

    他明白自己已经死了。

    陈风已经不能不承认，他的武功是不如公孙兰的。

    陈风已经准备死了，可他忽然醒了过来。

    陈风还没有死，他还或者，可胸口多了一剑。

    并不算致命的一剑。

    那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当年的陈风还不叫陈风，应当说还是柳随风。

    如今的陈风当然已经不是昔年的柳随风了，可有一点是没有变的，他相信公孙兰还是昔日的公孙兰，他也认为自己是欠公孙兰一条命的。

    陈风愿意为公孙兰拼命。

    他当然也是相信公孙兰一定有要夺走和氏璧的理由的。

    至于这理由是什么，他不知道。

    陈风也不问。

    他一向只做认为应当做的事情。

    陈风认为这件事应该做，因此就做了。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是这样。

    陈风没有和白小楼、燕南天、叶孤城、墨七星等人解释和公孙兰的关系，他并不认为有解释的必要。

    当他喝下第三碗酒的时候，陈风瞧见了公孙兰。

    公孙兰非常高兴，笑容也格外的灿烂。

    这一刻公孙兰就如一轮星月，无论什么人的光芒，都已被他遮掩了去。

    陈风起身朝着公孙兰走了过去。

    公孙兰也微笑的朝着陈风走了过来。

    陈风眼中只有公孙兰，公孙兰眼中只有陈风，这一刻天上地下的一切仿佛都已经成为了陪衬，或者都经消失了，只有他们还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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