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喜在漫长的睡梦中醒来。
他有了意识。
活着的意识。
他听到了声音,细碎的脚步声,隐约的汽车喇叭声,人们的说话声。
一切,证明他还活着!
他下意识地去睁眼,可是眼前是无尽的黑暗,他焦急地想要看到这个熟悉的世界,而黑暗如沉重的夜雾,任凭他的灵魂如何挣扎,都寻不到他想要的光明。
“我——在哪里?”
他嚅动喉咙,想要发声,然而他的嘴唇吐不出一个字。
“明喜兄弟,你醒了,我在的。”
乔荞惊喜中喊出声,从病床旁的椅子上站起来,握住了他缠满纱布的手。
钻心的疼痛让刘明喜全身都颤栗起来,他的眼睛蒙着纱布,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一天一夜的昏迷,终于让他的生命有了转机。
“哎呀,都怪我糊涂,我都忘了你手受过伤,没事的,明喜兄弟,你好好休养,听大夫的话,过几天好了咱们就出院。”
乔荞装出轻松安慰他。
内心却在惊涛骇浪中无法平静。
刘明喜送到医院时已奄奄一息,大夫看着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男人,觉得抢救都是多余的事了。
“或许能保住一条命,但脸都毁了,就算活着也会有对他的心理造成严重伤害!”
大夫认真而又严肃地告诉乔荞。
以为她是刘明喜的妻子。
“大夫,救救你,一定救活他!脸毁了不要紧——就算残疾了也不要紧,要紧的是救活他,一定让他活下来.....大夫,算我求你了!”
乔荞抓住了大夫的手,几乎要跪了下来。
她的心头被巨大的恐怖所笼罩,且不说红星厂蒙受多大的损失,只要想到刘明喜丢掉性命、从此与世永诀,乔荞不敢想象自己的心有多痛!
刘明喜的家中有七十多岁的老娘,还有一个五十好几的傻子姐姐,一家人的生活,全靠着刘明喜来照顾。
在乔荞的心中,刘明喜虽然不是爱人,但他是自己心中最可靠的朋友、兄弟,值得信赖的亲人!
与其说他为红星厂付出太多,不如说他心甘情愿守在乔荞身边为她付出太多!
只要他能活着,就是乔荞最大的安慰。
刘明喜的胳膊抬了一下。
他想比划一下手势,想对乔荞说些什么。
疼痛让他无能为力地放弃这种想法,他的喉咙动了几下,最终又昏睡过去。
乔荞替他掖了一下被子,心里不停地祈祷上苍让刘明喜好起来,病房门推开,有护士进来通知她去医生办公室。
“检查结果出来了,我们经过慎重讨论,不得不把结果告诉你——病人除了身体大面积烧伤,最主要的是视网膜受到严重损害,命虽然保住了,但眼睛已经彻底失明,希望这种结果你能够接受。”
大夫说得很平静。
乔荞的胸口像被一把铁锤狠狠地撞击了一下,疼痛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抖动嘴唇想说什么,然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点了点头,她走出了医生办公室。
她没有回病房,独自来到了堆满积雪的医院后院,靠在一棵槐树上泪如泉涌。
刘明喜不光被烧得面目全非,而且成了瞎子。
这是多么惨酷的现实,不管乔荞愿不愿意接受,他的眼睛从次看不到这个世界了。
乔荞的手抚摸着槐树粗糙的树皮,不敢想象刘明喜以后要面对的日子,变成哑巴已经让他的人生跌进了深渊,如今双眼失明,无疑让他陷入另一重黑暗!
在泪眼婆娑中,乔荞想到了刘明喜为何成为哑巴,若不是崔长耿设计陷害,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失了声。
从哑巴成为瞎子,偏偏是刘明喜学会了读书写字、准备要为青杏的死亡做出见证之际。
乔荞的手从槐树上滑落下来,她抓起一把积雪捏在了手心中。
冰冷刺骨。
让她顿然醒悟。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红星厂的一场火灾,毁了一排房子,让刘明喜成了瞎子。
她掏出手绢擦干眼泪。
她得打起精神面对当下。
当下就算天塌地陷,乔荞也得勇敢活下去。
刘明喜是哑了瞎了,但乔荞的眼睛却能看得清这个纷扰的世界。
“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吧,明喜兄弟,”
她喃喃自语,抬头望天,下过雪的天空纯净碧蓝,冬阳灿烂,温暖着乔荞日渐消瘦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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