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玉娘呵斥道。

    凭借魁梧的身躯，她挤到人前。伸出手，一把揪起刘家三郎，将人扔在一旁，低头打量着被刘家三郎追着打骂的乞儿，满是怒意。

    宋柊眨着眼，没出声。

    东市，临近勋贵官僚府邸，坊市内极少有乞儿出入。反之，西市鱼龙混杂多乞儿行乞讨活。

    刚才，百姓们的对话。

    眼前被刘家三郎殴打的乞儿，似在东市讨好。

    可是…

    这是不可能的。

    宋柊眯着眼打量地上蜷缩的乞儿。

    浑身脏兮兮，且散发着难闻的恶臭，身量矮小偏瘦。披头散发，看不出性别。

    不过，他/她身上的衣料却不简单。

    作为宋家子。

    宋柊自然学过辨识布料，这乞儿战乱破旧的衣服，绝非一名乞儿能接触得到的。

    宋柊神色怪异望着乞儿…

    “他吃你多少蒸饼，我替他给钱。”玉娘冷声道。九尺身躯，似巨人居高临下俯视着刘家三郎，毫不掩饰内心的愤怒和不喜。

    刘家三郎一喜又惊。

    喜的是，被乞儿弄脏的蒸饼能卖钱，连带前几日的蒸饼钱也能讨回。但是…

    他同样认出了玉娘的身份。

    “不不不…不用了，左右就十几文钱，我请他吃。”刘家三郎鞠躬作揖，满面谄媚，讨饶道：“玉娘，真不是小民小气，而是这乞儿太过分。你看他浑身脏兮兮的，每日都来饭馆偷窃，小民不在意，来饭馆用膳的客人能不计较？再说了，他碰过的蒸饼，小民也不能再卖给旁人……”

    “别啰嗦，多少银钱说个数。”玉娘道。

    她不耐放跟刘家三郎纠缠，东市与大理寺离得近，刘家饭馆的刘家三郎什么德性，玉娘自然是知道的。

    混不吝，耍无赖，无理搅三分。

    说的…

    便是刘家三郎。

    “诚惠十五文…”刘家三郎苍蝇搓手，兴奋道。

    闻言。

    被玉娘护在身后的乞儿暴怒，站起身。

    “啊啊啊…”乞儿不停地叫嚷着，双手开始比划。

    宋柊笑容一变，面沉如水。

    这是个哑儿。

    “行，十五文。”玉娘说着话，就要掏钱。

    这时候，乞儿拉着玉娘的手，不断摇头比划着。一双澄净明亮的眼眸，愤怒瞪着刘家三郎。

    刘家三郎抖着腿，谄笑着，“好嘞！就十五文，也得是我心地善良，没跟乞儿多计较…”

    听刘家三郎这般不要脸的话，四周百姓纷纷发出嗤笑声。很明显，乞儿在刘家饭馆偷窃的蒸饼，绝没有十五文之多。

    大周虽说连年灾荒。

    但是…

    这些并未影响到京城。

    像蒸饼，哪怕是柳娘蒸饼铺的蒸饼，最贵的也不是三文一个。且是带馅，肉馅的。

    刘家饭馆的蒸饼，是无馅的。

    这种蒸饼通常一文能买两个，小点的，一文能买三个。刘家三郎说乞儿吃了他家十五文蒸饼……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玉娘，我认为五文钱足矣！”宋柊张嘴，淡然望着刘家三郎，冷漠道：“乞儿赔了蒸饼钱，现在聊聊你殴打他的药钱。东市有药行，去药行请坐堂的大夫给乞儿瞧瞧，要是伤筋动骨，汤药钱别忘了。”

    ……

    瞬息间。

    街上莫名安静了下来。

    宋柊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

    但是…

    女郎轻轻柔柔的嗓音，透着果决和铿锵，硬是叫人不敢反驳和亲近。

    “我我我…”刘家三郎想骂想动手。

    只是，他目光触及宋柊，就被镇住。

    这厢玉娘掏钱的动作一顿，吃惊看向宋柊。

    这这这……

    事情还能这样处理？

    “银钱不用赔了，饭馆有事要忙，我先走了…”刘家三郎转身就逃，推开拦路的路人，跌跄着直奔自家饭馆。他怕，怕再继续待下去。

    宋柊会再要钱。

    药钱，汤药钱…

    下一步，该不会是膏药钱？！

    刘家三郎这次撞上铁板了，不仅没讹到钱，还被吓跑了。顿时，周围百姓纷纷望着宋柊，好生厉害的女郎。

    这口才…

    她不去做讼师可惜了。

    “小娘子，可是顺天府的讼师？能帮忙写诉状吗？”

    “我隔壁家大嫂子的娘家侄女想和离，想找个厉害的讼师，我觉得这位小娘子很合适……”

    一瞬间。

    附近百姓蜂拥挤过来。

    宋柊嘴角一抽。

    讼师！！

    不不不…

    她不是讼师，诉状什么的，不会写，搞不定。

    见状。

    玉娘一手提着乞儿，一手护着宋柊，快速挤出人群。

    “天啊！”宋柊粗喘着，一脸惊恐。

    这些人是疯了吗？

    她明明解释过不会写诉状，更不是讼师，怎么就听不懂了？这要不是玉娘身强体壮，身躯魁梧，今天怕是走不出东市……

    宋柊原本还打算继续逛东市。

    现在嘛。

    回大理寺，快回大理寺。

    阔怕，太阔怕了。

    忙整理身上被扯乱的衣服，迅速找到之前租赁的驴车，上车，让车夫送她们回大理寺。

    这东市…

    不逛也罢，小命重要。

    宋柊都没想明白，这些人如何凭借两句话，就认定她是一名讼师？？

    “四娘子，没事吧？”玉娘道：“刘家三郎在东市声名狼藉，是个有名的混不吝无赖。今日，你将他说跑，会被误认为讼师并不奇怪。”

    这一说。

    宋柊浅浅松了口气。

    哦哦…

    原来是刘家三郎的缘故。

    她就说嘛，哪有人凭借几句话，就误会别人是讼师。

    这太过离谱了。

    “我没事，缓缓就好。”宋柊摇头又点头，视线一转，落到被玉娘提上驴车的乞儿，车上放着数个筐，预留能坐人的空间不多。

    于是。

    他们都挤在车夫的身边。

    “玉娘，他怎么办？”宋柊打量着乞儿，很脏，近看也看不出乞儿的性别，只闻到呛鼻的恶臭。

    除此外。

    裸露在外的肌肤，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淤青红肿都算是好的，更有发炎的伤口伤痕。

    一看。

    挺吓人的。

    很难想象乞儿是如何存活的。

    玉娘道：“带回大理寺，请个大夫瞧瞧，其他的再说…”

    「俺的长生啊……」

    「他要是活着，也该有四娘子这般大了。」

    「这乞儿的眼睛真像长生，长生是你吗，你回来看阿娘了吗。这么多年，你都不来阿娘的梦中，难道还在怪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