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开门营业没多久，住在对面的许琇云就领着阿宝过来取相片。

    十八寸的博物馆级别相框非常沉重，上面还有平整光滑的琉璃，从侧面看还能反射出一层紫色流光，令许琇云暗自惊奇，就算开价百两银子也有人愿意购买。

    不过这东西在照相馆里能当墙面使用，可见不是什么稀罕之物，这才把价格打了下来。

    阿宝也来帮忙，手里抱着一本有点厚度的相册，他仰头去看相框里的照片，莫名有些沉默。

    画面中央是一根硕大的糖葫芦，利用近大远小的原理，两个小孩就像葫芦小妖怪一样，从糖葫芦背后探出头来，脑袋还没一颗山楂那么大。

    光是看着，便能回忆起拍摄时发生的不少趣事。

    趁大人们说话的时间，他又低头翻了翻定制的相册。

    那册子的排版极为讲究，有的一页只有一张，留白处点缀一些红色糖葫芦、鞭炮或者老虎鞋等事物。

    有时一左一右各一张，空白处有一大一小两道孩子的脚印，仿佛从雪中追逐而过，从这一张跑到另一张，成了另一张照片中的主角。

    一路翻下来，不像是单纯的罗列，倒像是在述说一段故事。

    阿宝看不太懂，只觉得每张都好看，每翻过一页，对阿勺的思念便又加深了几分。

    他把相册合上，抱在胸口，然后往店里东张西望，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个小妖怪从角落里跳出来，对他说：“我骗你的，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呐！”

    阿宝皱了皱小鼻子，听见娘亲跟老板道别，忙问：“我家阿勺回来过吗？”

    顾星烟浅笑摇头。

    阿宝静默不语，大人们都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

    片刻后，阿宝才道：“掌柜姐姐若是见到阿勺，麻烦告诉他，他再不回来，那些玩具都归我一个人玩了。”

    门精阿野刚出现的时候，他忽略了阿勺，并且觉得阿野哪里都比阿勺要好。

    可这些天来，他已经发现，阿野跟阿勺很不一样。

    阿勺似乎生来就该是他的玩伴，秉性喜好全都契合，他们还有那么多共同拥有的玩具。

    而阿野，看起来是个小孩子，其心智却与成年人无异，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静静地待在门口，目送家人们离开或归来。

    不过，他能玩耍的时间也变少了，父亲说，他要正式开始学习经史，不再只是单纯启蒙。

    母子俩带着照片离开，虽然情绪都不太高，但依旧给予照相馆五星好评。

    两人走后不久，店里就来了一位青衣道士，自称上清童子，开口闭口老朽，外表却极为年轻俊美。

    顾星烟拿不准这样的客户会有什么需求，就递了相册陪他慢慢看。

    上清道长什么也没说，一边喝茶一边翻册子，姿态悠闲得像在自己家一样。

    问，就是随缘。

    没等那老神在在的道士选出结果来，店里居然在很短的时间内先后来了三组客人。

    而且，全都是来拍相亲照的！

    来人分别是两对母女和一对母子。

    三位母亲对说亲的事宜十分上心，因此表现得非常健谈，生怕自己有什么要求没有表达清楚。

    冷冷清清的店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掌柜的，老朽一时半会儿也没个主意，您大可以先去招待其他客人。”道士对自己被插队这件事一点意见都没有，甚至乐见其成。

    “那好，道长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伙计便是。”

    顾星烟喊来吴悠荷和周怀棠，三人分别接待三个母亲，讨论想要的效果。

    上清道长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糕点，一边吃，一边津津有味地旁观周遭三个年轻人之间的互动。

    三人互不相识，坐得极远，其中因为正中间的三人沙发被上清道长坐了，那最后进店的年轻男子就跟道长挨着坐。

    右边相邻的单人沙发上是一个粉衣女子，还有个黄衣女子坐在斜对面，一声不吭。

    粉衣女子比较活泼，先跟那个黄衣女子打了个招呼，互换了姓氏，粉衣的姓刘，黄衣的姓李。

    可能是怕厚此薄彼，又或许只是性格外向，刘姑娘又问了上清道长和年轻男子的名字。

    男子姓朱。

    上清道长：“老朽名元宝，可不是来拍相亲照的。”[1]

    语气带着几分揶揄，连刘姑娘这么外向的都害羞地笑了，其他两人更是直接捂住半张脸。

    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针对拍摄主题聊得热火朝天的母亲们，因为所处的处境相似，三个年轻人之间的距离感仿佛消失了不少。

    刘姑娘想了想，开了一个四个人都能聊的话题：“大家家里都有些什么妖怪呢？”

    在这个世界，妖怪跟人类共同相处，密不可分。

    对不少人来说，妖怪就像是家人，比那种买回家的宠物还要再亲密一些，不少都是带着特殊意义直接降生在家里的。

    李姑娘不太喜欢在很多人面前讲话，也就是社恐，一句话就冷场了：“不太清楚，我家人比较多，我分不清谁是人还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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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出来，这姑娘还挺心大的，居然问都不问。

    不过也不怪她，有些家庭，无论人还是妖，都喜欢忽悠小孩说自己是什么什么，以至于个别小孩全信了，或者全都不相信。

    刘姑娘摸摸辫子，尴尬地打了个哈哈，“我家有几尾石鱼，没有人形，特别好养活。”[2]

    朱公子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但不好第一个抢着开口，等两位姑娘发完言了，这才参与进来：

    “我听说过石鱼，遇水则活，离水则为石，那它们平时吃什么？”

    刘姑娘可算找到合格的聊天搭子，积极回答：“麸皮、豆粉、米糠都可以，它们都不挑的，你知道它们最有趣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朱公子好奇问。

    李姑娘也倾身旁听。

    “它们跟寻常鱼儿一样，喜欢跳出水面，结果每次都在半空中变成石头，啪嗒落在水里，摔得可晕了！”

    几人都想象了下那个画面，感觉石鱼有种笨拙的可爱。

    “我说完我家的了，那朱公子你呢？”

    朱公子不好意思道：“我家只有一个妖怪……”

    “诶……”刘姑娘和李姑娘表情有点怪。

    妖怪少的人家，要么是主人情感淡漠，无法让妖怪诞生，要么就是有了妖怪不懂得珍惜，来一个死一个。

    这么说虽然有点绝对，但十个里有八个都是这样的。

    朱公子知道要引起误会，连忙补充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我家那妖怪比较特殊，叫蛮甲，你们听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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