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知音领着陆缺走进镇邪司衙门的偏殿,鹤延年也在旁边跟着。
撩开一门厚重的棉门帘,里面是吕知音平常歇卧喝茶的房间,窗明几净,熏炉里飘起类似栀子花的清香。
三人分主次坐定。
吕知音吩咐属下上了茶,接着挥袖布置了一道如水幕般的禁制。
“这下陆小友可以讲了。”
陆缺来之前,特意向径央郡打听过吕知音的风评。
据说此人形貌行为都偏女性化,但人品还是很过硬的。
陆缺很谨慎道:“这件事关系很大,吕司首听了,千万别太激动。”
闻言。
鹤延年心里咯噔了一下,能在参合宫外事堂办事的,无不是精明透顶,他感觉出这话不太对劲儿。
陆缺这小家伙犯事了?
得先替他兜着。
鹤延年道:“吕司首修行近八百载,心境何其高渺,岂会被情绪左右?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吕司首自能够秉公决断,就算真有什么难处的话,也可以请咱们宗门帮忙解决。”
别看鹤延年一副飘逸仙人之态,老奸巨猾起来根本不带脸红。
一番话说得很客气,实则是在提醒吕知音妥善处理,陆缺背后可是参合宫。
这都是学问啊!
吕知音闻弦歌而知雅意,心里暗骂鹤延年混蛋,嘴上笑呵呵道:“陆小友但讲无妨。”
“伍怀惠伍前辈死了。”
什么?
吕知音眼眸巨震,尽量保持平静,不过脸明显黑了下来。
陆缺把早就酝酿好的措辞倒出来,说道:“前几日我游历到千曲洞,想去碰碰运气,看是否能采到赤火灵岩,在接近洞底的时候遇到伍副司,他的情况不是很好,似乎是心境出现问题,突然间向我出手,我区区金丹无法应对,便唤出古陌长老的精血分身,结果就失手打死了他。”
吕知音冷笑不语。
失手?
打死一位副司首,用失手二字来搪塞,未免太轻巧了点。
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他扫了眼陆缺,目光像是细长锐利的刀。
但话说回来,陆缺金丹中期的道行,倒不至于主动去招惹临近元婴后期的伍怀惠。
风险太大了。
鹤延年为陆缺帮腔道:“当年本宗弟子伍幽夜,受弟子蛊惑,曾截杀过陆缺,后来东窗事发被暗堂斩了,这样算起来,陆缺和伍怀惠是有血仇的。”
“此事我倒知道,陆小友,伍副司是因报仇才向你出手?”
陆缺叹了一声。
鹤延年立即站起身,先发制人道:“吕司首,陆缺是我宗门下大力气培养的弟子,长辈寄予殷切希望,同辈以其为楷模,若在镇邪司管控的地盘上出了事,哼,咱们两家往后不好相处了。”
吕知音脸色更黑。
怎么着。
我临渠镇邪司这边儿死了个副司首,还得向你们负荆请罪。
这还有没有王法?
可惜势力压人,吕知音还真就不能掀桌子撩狠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鹤兄先坐下,陆小友这不是安然无恙吗?”
鹤延年道:“是幸好安然无恙。”
“老兄,先坐先坐,咱们都是两百年多年的老友了,你别拿话吓唬我,事出了,商量如何如何解决才是正道。”
“这还商量什么,赔陆缺医药费,往后约束好你的下属。”
“我……”
伍怀惠尸骨未寒,就要妄下定论,作为多年同僚,吕知音自然于心不忍。
他转问陆缺道:“伍副司的尸骸还在千曲洞。”
“没了。”
“没了?”
好嘛,这真是死无对证,参合宫做事做的可真干净。
吕知音被气的口渴无比,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喝了一嘴茶叶,又吐回杯子里去。
他再次打量陆缺。
按镇邪司关于这小子的卷宗来看,此子心狠手辣,低调谨慎,主动招惹伍怀惠概率几乎为零。
说是伍怀惠因寻仇出手,事情也应该就是如此。
但是!
伍怀惠总是供职镇邪司的老人,声名一向不错,此番犯了糊涂,找后辈报私仇,还没能报得了,若是传扬开去,一世英名尽毁不说,镇邪司的声名也要跟着受损,委实是太窝囊了。
吕知音暗自掂量。
片刻后。
他道:“陆小友,你还将此事告知过什么人?”
“没有别人。”
那还好。
吕知音舒了一口气,放低姿态道:“本是该公事公办,但伍司首与我相交多年,也曾诛杀邪修为修仙界清平建功,请陆小友念在修行不易的份儿,莫将此事传开,为他留一个身后之名。”
陆缺道:“若吕司首能压得下来,并撇清我和此事的关系,我可以不对人讲。”
“这点事我还有能力办到。”
“那就写个文书,证明我与此事无关,再请鹤长老带回我们宗门保管。”
“你这……”
见吕知音脸色已经黑如锅底,陆缺连忙起身行礼道:“晚辈天生多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文书不写,实在是不能放心,请吕前辈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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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吃点亏没什么,事上不吃亏就行。
无奈下。
吕知音只是泼墨挥毫,写了一张陆缺与伍怀惠之死无关的文书,并盖上临渠镇邪司司首大印。
看到鲜红的印章落下去,陆缺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下去。
此事妥善处理,便能安心远游。
陆缺把伍怀惠的咫尺空间交给吕知音,“修士仇杀,赌的是所有身家性命,按说伍司首已死,里面的东西应该尽归我所有,但或许涉及镇邪司的机密,我就不打开了。”
“你想要什么?”
“赤火灵岩,如果里面没有,那就什么都不要了。”
吕知音点点头,挥手抹去咫尺空间上伍怀惠的残余意志,将之打开,取出里面赤火灵岩交与陆缺。
赤火灵岩一共六块,品质都非常高。
但相对伍怀惠的身后之名,相对于他几百年的修行,已经算不了什么。
斯人已逝……
吕知音握着伍怀惠的咫尺空间,缓缓坐了下去,脸色唏嘘道:“两位请回,我和伍副司交情甚笃,想缅怀他一会儿,就不送你们了。”
“告辞。”
“告辞。”
出了镇邪司衙门,外面不少仙尉来往,鹤延年没再提伍怀惠的事,说道:“我得回宗了。”
“这次多谢鹤长老看顾。”
“应该的。”
“我下次回宗再去道谢。”
鹤延年笑着摆了摆手,正要登云而起,忽然想起一事,又停下来道:“对了,你和天渊剑宗相轲交情不错,可知天渊剑宗最近发生了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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