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性彻底在董无间体内爆发,宛若千万兵蚁,在五脏六腑窸窸窣窣地啃噬血肉,留下密集的坑凹。
六枚木元丹的药力化散后,清流席卷人身小天,好像化成了与毒性敌对的蚂蚁,两军以董无间的五脏六腑为战场,拉开场面惨烈交锋,你死我活,寸土不让。
但很快木元丹的药力就被绞杀殆尽。
董无间面色乌青,身体肿了起来,口鼻中流血不止。
好在是六枚木元丹争取到半刻时间。
他趁机运功,丹息吹入穴窍玄关和五脏六腑,拼着道行大损,用上让吕荷花魂飞九霄云外的力气,缓缓地祛除毒性。
大半个时辰过去。
董无间指尖浮起一缕异香,然后似脱水般地瘫在地面。
使尽浑身解数把毒性祛除了九成,但还剩一成根深蒂固,深入脏腑,或许十几年都未必能散去。
这会董无间始终处于受伤状态。
重铬瓶子中的丹药,光是药气都有如此毒性,丹药本身有多毒难以想象。
别说毒害吴婴,恐怕把海上四宗的修士全部都毒死还有富余,杀鸡焉用牛刀?董无间猜测这枚丹药不是为了毒害吴婴,应该另有他用。
但吃了这么大苦头,董无间没胆再去探究重铬瓶子的秘密。
就按墨拘云交待做吧。
缓了许久。
董无间从练功室出来,脸色惨白,身上没有丝毫力气,走路得扶着墙。
石桌前面的燕常酒醉半醺,手里酒杯不停,口中咀嚼不停,没有董无间在,吃喝无拘无束更过瘾,余光朦朦胧胧瞥见董无间坐到旁边,也没注意他的前后变化。
管那么多多累?
董无间坐到桌前,自倒一杯酒饮下,但烈酒入腹如冷水。
胸膛里寒霜翻卷,根本没有丝毫暖意。
这番折磨让董无间至少折损一甲子的寿元,精神倦怠之极,口鼻气息阴凉,此时看起来不像活人。
酒宴在沉默中继续。
将近黄昏燕常在意犹未尽地离去,董无间只把他送到洞府门口。
没办法。
身体情况太糟了。
董无间没力气走得太远,急需躺到床上蒙头大睡几天。
而这也导致偃盖的计划会往后推迟。
………
清剿赤霄的事迫在眉睫,陆缺担忧中间发生不必要的变故,就截住燕常旁敲侧击了几句。
后者带着八分醉意,言语稀里糊涂,敲不出有用信息。
陆缺仍把此事放在心上,夜里和几位师姐商量,在宁归带着他的人马到来以前,一定要看紧董无间。
丰滢手托侧脸,笑容可人,“从乙剑门那边已经挖出许多赤霄的信息,董无间失去了他的作用,等那天出宗就直接宰了,以免夜长梦多。”
洞府瞬间静默。
韩迟花望着面容岁月静好的丰滢,目光像灯烛火苗般跳了跳。
怪不得宗门高层对师妹的评价是心如蛇蝎四字,以前她还替师妹觉得委屈,明明和性子温和嘛。
这回算是见识了。
她提醒道:“师妹,咱们没有董无间勾结赤霄的实质性证据,就在真元宗附近杀这位真元宗长老,似乎不太妥当,这事总也得考虑到宗门影响。”
丰滢点头道:“考虑到了。”
“嗯?”
“让陆师弟去做,他做这种事是很干净利落的,不会留下把柄。”
陆缺点头赞同道:“我也是这意思,在真元宗里杀真元宗金丹长老,的确显得咱们参合宫仗势欺人,但董无间出了宗门,应该悄无声息地解决掉。”
韩迟花顿感头皮发麻,师弟师妹就是靠阴狠登上海字十甲榜单的吧?
哎。
谈完此事,两位师姐离开陆缺洞府。
陆缺和雪初五回到卧室,时隔多日后再次探究起雷阳正体的奥妙,方寸之地的狂风暴雨,海棠花开,枝叶扑簌……似秋凉般的娇叹喘息后,满院海棠终于零落,剩下了柔软的枝条。
雪初五身着轻薄里衣,娇躯斜出朦胧床纱。
里衣盖不住的洁白双腿垂在床边。
“四更天了,师弟睡会儿。”
陆缺面前春光咄咄逼人,非愚公不可移开,哪儿睡得下?他按着额头笑了笑,雪初五故作不懂。
雪师姐在床帷的小心思多如牛毛,能直击陆缺软肋。
略作休息后。
她翻身半跪在床上,勾着腰,整理起起皱的竹席,精致侧脸埋在如瀑青丝里,珍珠耳饰轻微晃着。
转了转方向,窈窕背影就留给了陆缺。
春光来回。
四更又到了五更。
雪初五分开微微飘动的纱幔,起身倒了两杯水,叫陆缺过去喝,床上太凌乱,明早得仔细整理。
陆缺捧着水杯问道:“回来怎么没见吴婴?”
“说是回家跟着祭祖,你父亲吴望林还在世,尘缘未了,这种事自然得去。”
“哦。”
“怎么这么关心吴婴?”
陆缺摇头轻笑道:“家境相似,年龄相仿,有时我会把她看做自己的阳光一面,可能还是小时候对生活的愿景。”
雪初五想了想,表示理解不了。
但陆缺并不知道,他曾有背负着罪民身份,少年时代始终巨大的阴影里;吴婴却恰恰相反,少女时被父亲和师兄弟捧为掌上明珠,无忧无虑地过了十六年,只是进入修仙界以后,始终都因迷雾般的身世苦恼。
这种苦恼随着“九婴”残魂的恢复逐日加深,几乎让她不敢正视自己。
别人所见的阳光只是表面。
……陆缺喝了杯水,走练功室运功沉淀道行。
雪初五起身去整理床铺,发现薄毯已被汗水洇的泛潮,摸起来很不舒服,就把薄毯丢进木盘里,抱到洞府外面洗,这也是自作自受。
她寻思起师傅苏寒衣那儿会不会有免洗的灵器薄毯?
有的话,死皮赖脸也要讨来。
丰滢和韩迟花起来的早,正在外面空地舒展筋骨,宛若两只飘逸的白鹤,看见雪初五抱着木盘出来,两位师姐勾着鹤颈叹了一眼。
韩迟花微笑不语。
丰滢略带讥诮,“你还真惯着陆师弟,明明也辛苦了一晚上,却还要做这种浆洗床褥的粗活。”
雪初五笑道:“那要不你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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