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飘零时,已经是五天以后。
童信在名录阁吃着火锅哼着曲儿,一名老成持重的弟子,从宗门中枢带过来几十卷卷宗。
……卷宗是宗门执法堂、接引堂等职能堂口,下发的宗门任务。
零零碎碎,事不少。
童信快速把卷宗通览了一遍,心中了然。
然后把相似的任务归类,默坐着思量了片刻,吩咐杂役弟子,去叫合适的人选处理这些宗门任务。
名录阁忙碌了起来。
九名杂役弟子连轴转,不断地带着筑基境弟子过来领取任务。
房前带着碎雪的脚印越来越杂乱。
童信稳坐钓鱼台,单独挑出两卷卷宗放在右手旁,等任务下发的七七八八,吩咐刚回来杂役弟子道:“把陶希、雪初五、李望、陆缺一并叫过来。”
“是。”杂役弟子领命而去。
少顷。
杂役弟子把陆缺四人带过来。
陆缺这菜鸟对宗门的门道了解还不多,不知道啥事,先问道:“掌事唤弟子过来有什么吩咐?”
“替宗门处理些力所能及的杂务。”
哦,原来如此。
陆缺原以为加入宗门,就能白嫖宗门各类修行资源,且白吃白喝白住,心里还稍稍有点过意不去,这不蛀虫吗?没想也是得做事的。
他不反感这点,接着询问道:“什么杂务?弟子有点木匠手艺。”
如此淳朴的话语,逗的在场其他人均是一乐。
童信放下筷子,仔细解释。
原来宗门里到了足够年龄还未能破境的弟子,都会被打发去做杂役弟子,为期三十年。
到了期限,愿意留在宗门的可以继续留在宗门,想返回故乡的赐金放还。
当然。
修行几十年,做杂役三十年,漫长的时光足够让世俗物是人非,回去了,父母亲眷恐怕也早已故去,家园已是满庭荒草,连当初相好也嫁给隔壁王大哥,两鬓苍苍,儿孙满堂……
时光如残忍的刀,划开了仙凡界限。
没什么人愿意面对物是人非的局面,所以大部分杂役弟子还会选择继续留在宗门。
而问题就出在一小撮到期离开的。
这些人被修行界大浪淘沙淘下来,可毕竟都是身负手段的修士。
免不了就有在修仙界唯唯诺诺,回到世俗大打出手、冒充大爷的,为非作歹,鱼肉百姓。
所以——
凡是大宗门,每隔三五年就会派人对审查这些返回世俗的杂役弟子。
……发觉作恶的就地格杀,绝不姑息!
要知道世俗乃是修仙界的根基,如今修仙界开始进入兴盛期,也有赖世俗中兴,人丁稠密。
修仙界岂能自断其根?
而给陆缺分发的任务,就是审查三名返回世俗的杂役弟子,是否为非作歹,是否触犯大夏律令。
“明白了吗?”童信讲完,拿起卷宗掷给陆缺。
“明白。”
童信视线一转,指向名叫陶希的女弟子道:“陶希,这事你带你陆师弟去。”
陶希温和点头。
审查杂役弟子通常都是两名弟子同去,这也是尽量为了避免徇私。
但这就让雪初五有点别扭了,往前迈了一步,向童信拱手道:“童掌事,我跟陆师弟更为熟悉,能否让我带他去办理此事。”
童信如此安排,就是要给李望和雪初五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哪儿会变动?
他面上依旧冠冕堂皇,“你陶师姐比你大了一轮还多,处事稳妥,境界也高,万一碰到某些紧急事态,还能照顾陆缺。而且还有别的任务,让你和李望去办。”
李望紧紧抿着嘴,强忍欣喜。
真是令人尊敬的亲掌事!
雪初五冷脸道:“弟子初入筑基,得留在宗门熟悉功法,掌事还是请别的师兄师姐和李师兄一块去办吧。”
“就四五天功夫,耽搁不了你修行。”
“可是我不想和李师兄一块办事。”
……大家闺秀就是大家闺秀,纵使平常八面玲珑,遇到不愿意的事,也敢明明白白地表达出来,绝不会窝囊受气。
雪初五直视童信。
童信背着手,脸上闪过愁色,这事是有点乱点鸳鸯谱。
但还是得办。
童信顿了顿道:“别耍情绪,这是上面下来的任务,宗门培养你们十几年,也不是让你们去赴汤蹈火,哪儿有那么多不想?好好把这任务做完了。”
雪初五无奈点头,冷眼瞪了一眼李望。
………
从名录阁出来,雪势纷纷。
雪初五挽住陆缺手臂,毫无顾忌地把娇躯贴上来。
经过地灵浆蕴养,她的肌肤似乎更白了些,细腻如玉美人,一颦一笑一低头,俱是风情。
李望看得眼神发直,可胸腔里的怒火也在剧烈燃烧。
凭什么?
雪初五道:“师弟那晚上帮我脱鞋子把鞋花碰掉了,这回出去办事,记得买一朵赔我。”
这话其实说给李望听的,意思是让他死心。
毕竟按临州风俗,只有自己相公才能给女子脱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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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把李望气的咬碎后槽牙,机械地转过了脖颈,目光死死盯着陆缺,眼眸中腾起的怒气都化了杀气。
可名录阁前岂容放肆?
他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还有机会,还有机会,好半晌才压住怒火。
陆缺视若无睹,轻拍了拍雪初五手臂,“师姐,出去万事小心。”
“都是临州境内的事,咱们参合宫的势力范围以内,不会出什么问题。”
“哦。”
“……”
浅聊了几句,雪初五和李望各自驾驭灵器离开望月谷。
陶希笑吟吟地看完了一场戏,不疾不徐地开口道:“陆师弟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东西吗?有的话,先回洞府去取,我不急。”
“没有。”
“这就走吧。”
陆缺祭出涉水飞舟,陶希图方便,也约上了涉水飞舟,按着膝盖坐于另一端,抚摸舟沿感慨道:“当年参加两届霜降大比,可惜最后的成绩只得第十二名,没能赢得一只涉水飞舟,羡慕了好几年。”
“陶师姐筑基中期了吧?”陆缺感觉陶希的灵力波动异常沉稳。
“嗯,先修行几年罢了。”
说话之间。
涉水飞舟攀上云霄,从茫茫雪幕中飞出望月谷。
陶希闲问道:“师弟哪儿人?”
“吴州。”
“吴州我去过,不是师弟的口音。”
“我在并州长大。”
并州?陶希按住眉角,愉悦地笑起来道:“巧了,我祖籍并州泰东郡,长到十岁才跟家里从并州搬到临州。”
陆缺迟疑了一下,“泰东陶氏?”
“陆师弟还听过?”
泰东陶氏门楣出武官,在并州还是挺出名的,百总陶三门就是泰东陶氏的旁支,这事在锁龙镇上常被人唠叨,陆缺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点了点头,“那师姐可曾听过陶三门吗?”
“陶三门……”陶希努力回忆着,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来一张马脸,一位不太讲究仪表的青年。
陶希忍俊不禁道:“想起来了,按辈分来算陶三门还得给我喊姑姑。我小时候,他在我家里喂马,学武功,后来还跟家里一名丫鬟成了婚。”
“啊,陶百总还成过婚?”
“成过的,只不过那名丫鬟乃是犯官之后,年幼时饥一顿饱一顿,身子很弱,在和陶三门成婚的第三年因难产死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没能保住。陶三门自那之后,就到外面当了兵,我搬离并州前都没见过。”
陆缺郁郁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陶百总也是个苦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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