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宁归、祝百寿闹了一阵儿,戌时三刻前,陆缺回到了家里。
他掩上门,在叶子已浓绿如玉的枣树底下安坐下来,定了定神,开始打坐炼气。
能在极短时间达到炼气一层,对罪民身份的他来说,固然可喜可贺,但距离镇守锁龙关的仙师杨鹤还差的远……
道阻且长,必须争分夺秒。
陆缺入定以后,心意澄明,脑海里渐渐呈现出丹田的模样。
那是一方黑暗虚无的世界,仿佛混沌未开。
蕴藏着无限可能与希望。
在第一缕延伸一十六丈二尺的灵气,落入其中,便撑开了一片小小区域,在心湖呈现的大小约有九寸方圆。
灵气仅能在这九寸方圆流动。
而炼气二层,就是通过不断引气入体,把这九寸方圆扩张到一丈。
以便丹田容纳更多灵气。
陆缺循序渐进地吸收着天地灵气,使丹田内的灵气逐渐茁壮,犹如一团不断向外扩张的烛光,侵蚀着丹田中混沌之地,扩大那九寸清明。
当然,速度很慢!
两个半时辰后,收功醒神,那九寸清明扩张的程度也微乎其微。
陆缺呼出浊气,站起了身,因两个半时辰耗费心神,引气入体,脑袋里有些木然,就站在小院中庭多待了一会儿。
铛——
街巷远处,传来三更整的悠扬铜锣声。
陆缺的心神随时间推移,重新恢复了清澈。
这才感觉到蕴藏于“神阙穴”的乾坤化气壶,在有韵律地振动,宛若心跳一般,鼓荡着气机舒张。
他心念一动,乾坤化气壶便出现于手掌上方。
壶身还在微微振动……
而乾坤化气壶出现在陆缺手掌以后,他脚下就出现一道与之前不同的白色旋涡。
白色旋涡犹如旋转的波浪,在月光里涌动着,气息祥和。
这又是什么?
陆缺盯着脚下旋涡,目露疑惑,但很快就感觉到眼中的世界开始扭曲。
一次,两次……连续十次。
视线连续被扭曲了十次,同时也有十道影子从陆缺身上抽离出来,涌入了乾坤化气壶之中。
之后,他彻底安静下来。
心跳停止,呼吸停止,眼眸中的光亮也随之涣散了。
就像变成了一尊死寂的雕塑。
而那十道影子,正是陆缺的三魂七魄!
活人魂魄非鬼非神,谓之生魂,因为眉心“神轮”尚未破灭,亦能保持心智清明,比懵懂鬼物要强了许多。
生魂被乾坤化气壶的古怪神通抽离了出来。
陆缺就像是撞进了光阴逆流,以前发生的事情,飞速在面前闪现。
少女柳离离镇修仙、初遇白湛、赵知远身首异处、跟余尽春学木匠活、母亲病死在床榻……
之前发生的所有事,遇到过的所有人,走马灯般地在眼前极速闪现了一遍。
信息量太过庞大,陆缺也没有注意到,这些画面里其实少了一个人。
朱与!
朱与的身影,还有关于朱与的事,没有在陆缺十六年的生涯留下任何片段,一丁点都没有。
春风皱水,风去了无痕。
当然。
突然又遇到这么离奇的事,陆缺也留意不到这点。
在生涯逆流中,停留了片刻,就坠入了乾坤化气壶之中。
陆缺的生魂出现在了一道门前,很普通的木门,两个门环都已生锈。
这……是陆缺自己家的门!
推门而入,院内有五间小屋,三棵枣树,明显就是他家!
但陆缺能够感觉出来,这里的确是乾坤化气壶内部,家在这里只是虚无的投影,镜花水月。
“什么意思?”
陆缺抬头望了望。
周围一片混沌,好像是一方庞大无比的世界。
只不过这个世界,只有他的家孤零零地投影了进来。
“喂?这是什么意思?”
本以为无人回应,谁想前世的声音却从茫茫虚无中传来。
“能到这里,说明你已经走上炼气问道这条路,心中也必会诸多疑问。”
“你可知乾坤化气壶五字何解?”
“其神妙不在于化气,而在于乾坤,壶中有乾坤!”
“你被置于边角,命格势必孱弱,暂时应该还承受不了太大的秘密,我只能把话说到这一步,往后的,须你自己去悟。”
陆缺急忙道:“你能从前世勘破今生,肯定很厉害,教我几门术法!”
可惜前世留下的话,只不过是一道心念所化,无法交流。
话说完了,声音就消失了。
随即。
陆缺的生魂也被弹了出乾坤化气壶,经过眉心“神轮”,重新回归体内。
心脏骤然跳了一下,然后逐渐恢复正常韵律。
眼睛也恢复光彩。
中庭月光清澈,凉风习习。
陆缺手里还托着乾坤化气壶,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彻底回过神,脸上不由生出异样之色。
如今已经炼气问道,一些事自己也能想的通。
而按照前世留下的话,陆缺以前命那么背,都是被前世的刻意安排,那句“你被置于边角,命格必然孱弱” ,不就是前世的供词吗?
太了不起了。
坑起来,连自己下辈子都要坑!
陆缺手在空中抓了几抓,有劲儿也没处使,总不能抽自己俩嘴巴子吧?
再说,前世也未必就是今生。
他抓狂了好半晌,最终却也只能跟自己和解,往虚空中伸出了大拇指。
“前世,你牛!”
至于说“家”投影到乾坤化气壶,到底是什么原因,又有什么神妙,这事陆缺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就暂时抛之脑后了。
这一夜。
锁龙镇非常平静,只有一件非常非常的小事。
三槐村村口的三棵千年老槐树,其中一棵,有一片叶子突然枯黄,无风自落。
翌日。
陆缺草草吃了饭,绕到镇子东面,准备再到春晴楼,和朱与订一个西瓜。
这时天刚蒙蒙亮,街上没什么行人,只不过走到柳记药铺所在的那条街时,镇上唯一的说书人却已经站在了摊前。
说书人冷冷地看着陆缺从街头走过来,直至他走到跟前。
“小子,大不一样了啊!”
陆缺跟说书人唯一的交集,就是差些让这家伙的乌鸦嘴给咒死,从前并没有打过交道,更不知道他的话什么意思,皱了皱眉,一声不吭地从说书摊走过去。
说书人冷哼一声,似自言自语,“什么命做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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