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李安娘!”
安禄山得知李长安打出“平乱正唐”口号带兵大败他派去攻打睢阳的军队,又反过来攻下了他占据的雍丘、陈留二城之后便怒气大发,直接掀翻了面前的桌案。
“都是一群废物,连一个小娘子都打不过,通通都是废物!”安禄山气喘如牛,“烧了寿安公主府,立刻把她的公主府给烧了,还有她的道观,也都给我砸了!”
寿安公主府内空无一人,连一个铜板都没留下,安禄山先前抄家做了无用功,如今想要泄愤也只能烧了寿安公主府和寿安观。
严庄顶着安禄山的怒气硬着头皮站出来劝道:“寿安公主在长安城内名声颇盛,如今咱们刚拿下长安,正是应当安抚民心之时,此时砸了寿安公主府只怕非但打压不了寿安公主的气焰,还会越发激怒长安百姓……”
这一番话很有道理但是不中听。他们目的是造反称帝而不是当劫匪打劫了长安城就回老家,想在长安城称帝,就要安抚长安城的百姓。本来作为外来叛军,长安城百姓天然就对他们没有好感,破城之后他们将领又管不住手下士卒,范阳军在长安城多行劫掠之事,这些累计起来长安百姓已经对叛军十分敌视了。
如今长安百姓对他们的怨气已经够大了,何必再为了逞一时之快就烧了寿安公主府,让百姓更加仇恨他们呢。
安禄山怒火冲天,直接抬手给了严庄一巴掌,打的严庄愕然倒地。
“你的意思是本将连李安娘那个丫头片子的公主府都不能动吗?这也要忍,那也要忍,那本将造反干什么!”安禄山双目通红,眼前视线越发模糊,心中怒气就越发高涨。
先前他没造反的时候要忌惮李安娘是公主,被她三番五次挑衅也只能忍气吞声,如今自己造反了,打入了长安城,还要忌惮李安娘,那他造反干什么,从范阳的乌龟王八蛋变成长安的乌龟王八蛋吗?
严庄捂着脸,幞头被打落,垂下的发丝遮住了他满是怨恨的眼神。
“你领命办事就行,不该你管的事情别多管。”安禄山不耐烦挥挥手,根本没把这一巴掌放在心上。
或许他以前身体健康的时候不会做出这么随心所欲之事,可现在安禄山身体不好,这个病让他比平日更加敏感多疑易怒,安禄山火气上头脑子根本没法思考。
严庄不发一言,捂着脸低头走出了宫殿,面上满是阴狠。
“严大夫?”高尚正要来找安禄山,正好在殿外撞见了姿容狼狈的严庄,心中有点幸灾乐祸,面上却表现的十分诧异,“严大夫的脸?”
高尚跟随安禄山比严庄更早,却被严庄后来居上,虽说没什么大仇怨,可也不影响他幸灾乐祸。
“无事。”严庄搪塞了两句,不欲与高尚多谈。
高尚进了殿,看到安禄山余怒未消的模样,连忙贴心劝了两句,得知安禄山要烧了寿安公主府也丝毫没有劝说的意思。
倘若主公不称帝,那又怎么能彰显出他造反的功绩呢?高尚想要的可不仅是一个反王,安禄山得登基,得改朝号,他才能作为开国臣子,被史书大写特写一笔。
还有其他将领官员,他们跟随安禄山造反是为了更大的权力,安禄山登基称帝,才能给他们加官进爵啊。
登基称帝。
安禄山浑浊的瞳孔中精光一闪,他瞬间就被这四个字拿捏住了情绪。
他冒着九族消消乐的风险造反,为的不就是这个皇位吗。
如今帝王之位就在他面前,触手可及。
要说不心动不可能,而且安禄山了解自己的身体,尽管不想承认,可他或许真活不了多少年了。
他隐忍谋划了半辈子才终于坐在了龙椅上,倘若死前不能享受一把帝王的快乐,岂不是这辈子白辛苦了。
“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哪怕心里瞬间就认可了高尚的提议,可嘴上还是要推辞一下嘛。
安禄山轻咳了一声:“可以先让太史局的相士测算……吉日。”
安禄山说的很模糊,只说让测算黄道吉日,也没说是要测算登基的吉日还是其他吉日。
高尚却已经了解了安禄山的心思,离开大明宫之后立刻就到了太史局,命令他们测算何日适合新帝登基。
太史局的相士们面面相觑,商量了一会之后表示改朝换代是大事,要先修一座浑天台,修完之后还要七七四十九个相士斋戒四十九日,而后祷告上天测算吉日吉时。
尽管安禄山和高尚都对这个时长不太满意,可毕竟是关乎改朝换代的大事,加上太史令说的严重,倘若有一点差错就会使新朝功业未成而半路崩殂,所以尽管安禄山觉得还要忍上好几个月才能称帝心急难耐,可面对言语凿凿的太史局一干相士也无可奈何。
李长安两日后就得知了安禄山想要称帝的消息。
“安禄山想要称帝。”李长安放下手中密信,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怕他活不到浑天台修好的时候了。”
“告诉李光弼,让李嗣业带兵前往常山郡支援颜杲卿。郭子仪和樊宁继续攻打太原,哥舒翰加快速度带兵快点南下。”李长安条理清楚一一下达命令。
“我们也整顿兵马,抓紧时间把洛阳至陈留一带的叛军全部清理干净,去和洛阳会军,而后整兵向西,直指陇郡。”
安禄山没能打下来洛阳,那太原对他就极为重要了,范阳-洛阳-长安这条路走不通,就只剩下了范阳-太原-长安这一条连接范阳和长安城的路。
太原一旦被打下来,安禄山的范阳老家就和长安城彻底失去了联系,叛军为了保住太原必定会派兵支援太原。而常山郡则是和范阳城只有三百里路,寿安军屯兵常山郡就等于把刀架在了范阳城脖子上。
再加上哥舒翰带兵南下从长安城西边威胁长安城,她再带兵从洛阳向西从长安城东边威胁长安城。
到时候四处起火,四处都还是要紧地方,也不知道安禄山会选择先救哪个地方。
王忠嗣低头看着舆图,迅速在脑中把李长安的安排和行军路线对应上。
“哥舒翰和咱们一东一西攻打长安城。”王忠嗣挑眉,“佯攻长安,骗安禄山重兵守城,趁着其他地方防守空虚声东击西度过黄河北上收复失地?”
他可还记得一开始敲定的战略是留着长安城和范阳城让叛军疲于奔波,如今李长安的安排却仿佛真要攻打长安城一样。
“不装的真一些,怎么能骗过安禄山呢?”李长安笑道。
“是啊,装的可真是太真了。让哥舒翰领兵从西边进攻,别说是安禄山,就算是我也只会以为这只是主力军。”王忠嗣感慨道。
毕竟大唐剩下的能和安禄山抗衡的将领也没几个了。高仙芝死了,封常清被困在洛阳城,如今留在外面的名将只剩下哥舒翰一人。李光弼的本事他知道,可旁人不知道,在旁人眼中,李光弼只是一个运气好接任了朔方节度使位置的小子罢了。
再看看自家公主用的其他人。年纪比他还大许多、这么多年一直默默无闻的老将郭子仪,底层出身还从未单独领军作战过的小年轻李嗣业,还有一个比自家公主只大三岁的小女郎樊宁……老的老小的小,怎么看都像是一群乌合之徒。
可谁能想到名将哥舒翰带着的这支军队不是主力,反而那几个没名气老将和小将领着的军队才是河朔三镇的主力军队呢。
“既然西边用了哥舒翰,那咱们这边也要出一个与哥舒翰名气差不多的将领领军才显得收复长安城的心思更真吧。”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王忠嗣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下一步。
“是啊,阿兄猜猜这个领军佯攻的人会是谁呢?”李长安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王忠嗣:“……”
我就多余问这一句。
这边能让安禄山看重的将领一共就他和李长安两个人,李长安身为君主肯定要统率全局,不可能只跟安禄山在陇郡耗着,那就只有他了呗。
“能者多劳嘛。”李长安对王忠嗣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我阿兄,怎么就放在哪都合适呢。”
能攻城能守城,实践经验充足,理论知识也深厚,既会自己带兵打仗,也会教别人带兵打仗,最主要的还任劳任怨,忠心耿耿,不关心富贵名利,只在乎自己对大唐贡献大小,这样的天选打工人就该给她多来上一打。
李·扒皮已经决定了,等安史之乱结束之后,就在长安城设立大唐军事学堂,第一任校长就是你了,王忠嗣!
王忠嗣张张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把话又咽了下去。
佯打又不是真打,任务不算重,他应该能一边统帅全局一边抽空编写《大唐郡守守城从入门到精通》。
最终王忠嗣也只是拱拱手:“臣领旨。”
李长安又给其他人挨个下发了任务,随后才神清气爽结束了会议。
回到暂住的陈留郡守府中,婢女禀告有人等着她,李长安推开院门,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美人面。
“长安——”杨玉环一见到李长安就双眼含泪,眼泪像珍珠一样往下掉,直接扑入了李长安的怀中。
李长安比杨玉环高出大半个头,杨玉环正好能把头埋在李长安肩膀上哭泣。
感受到自己肩膀上的湿润,李长安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抬手揽住了杨玉环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突逢大变,一夜之间全家死尽,自己也背上了红颜祸水的骂名,这样的事情放在谁身上能承受得住呢?
李长安对杨家人的死没什么同情,可她能理解杨玉环的悲伤。
杨玉环的身躯颤抖着,哭的都有些抽搐,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分明前面这么长时间都忍住了眼泪,可一见到李长安却忽然又觉得万般委屈都涌上了心头。
杨玉环许久才又平静下来,先梳洗吃饭,好好休息一阵,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只是杨玉环没能等到第二天,夜上黑影,杨玉环就忍不住身穿寝衣敲响了李长安卧室的房门。
看着李长安还没睁开的眼睛,杨玉环不好意思咬住了嘴唇:“长安已经睡下了吗?”
李长安睁着迷迷糊糊的双眼打了个哈欠:“还没睡……吧?”
于是就长安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