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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01 第 201 章
    一早,磨延啜方才睡醒,随从便禀告探子求见。

    磨延啜嘀咕着:“这么快就打探完消息了。”

    他以为再快也得好几天呢。

    干净利索用骨梳整理了一下胡子,磨延啜便接待了探子。

    “太子,大居次毡帐里面藏了一个女人!”探子面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觉得自己借着送饭进去打探消息当真是天衣无缝。

    这不轻而易举就成功进入了大居次的帐篷,还打探出了秘密情报。

    探子压低了声音道:“那是个中原女人。”

    磨延啜目中露出兴趣:“中原女人?是唐人?”

    勾结大唐人,这个罪名可不小。

    “你细细说……”

    “不好了,可汗死了!”

    一道急促的声音打断了磨延啜的询问,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头上满是汗珠,没有经过通传就直接闯了进来打断了磨延啜的询问。

    磨延啜霍然起身,目眦欲裂:“什么,阿父死了?”

    怎么可能,阿父虽说已经病重缠身,可族里的巫医说过阿父能撑过旱季啊。

    怎么这个节骨眼死了!

    磨延啜一言不发抬腿就往外走,掀开王帐,里面已经站满了人,磨延啜挤进人群中,终于看到了躺在中间床榻上已经没了气息的怀仁可汗。

    “阿父。”磨延啜红了眼睛,悲嚎了一声,王帐内响起了一阵哭声。

    他和怀仁可汗感情深厚,磨延啜自小没了娘,他十一岁的时候怀仁可汗就把他立为了继承人,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怀仁可汗的庇佑下顺风顺水。

    站在床边的可敦和苏娴只是冷眼旁观。

    苏娴更是面无表情看着这场父子情深的荒唐闹剧。怀仁可汗对磨延啜的确不错,为了保证磨延啜汗位稳固,要把她嫁给七十岁的老男人结盟。

    原本的父女情谊已经在怀仁可汗为了他儿子位置稳固要把她嫁给七十岁老头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了。

    可敦更是冷眼旁观,她和怀仁可汗相差了三十岁,本来也就没有多少感情。

    那点少得可怜的夫妻情谊,也在她的女儿和磨延啜斗争时候被怀仁可汗那赤|裸裸的偏袒磨没了。

    昨夜她亲手喂下了那碗药。

    他想让她的女儿送死,那她就先送他去死。

    “磨延啜,是你毒害了可汗!我跟你拼了!”可敦忽然也悲声哭了起来,扑到磨延啜身上就掐他的脖子。

    磨延啜脑子一懵,下意识一把推开可敦:“你说什么胡话!”

    苏娴及时揽住自己的阿母,目露悲切,抬手指着已经倒在帐角血泊中的一具尸体。

    “这是你手下的奴隶,他昨夜向阿父投毒,临走之时被阿母抓了个正着,阿母想要审问他,谁知这奴隶却对你忠心耿耿,宁可一头撞死也不愿吐露丝毫消息。”苏娴悲切道。

    草原上的部落还处于封建制和奴隶制之间,大大小小的事情多是可汗和部落中的几个大贵族族长商量决定,老可汗去世,自然要贵族王公一起处理后事。

    听到苏娴和可敦的指责,众人顿时把视线投向了磨延啜。

    一来这老可汗忽然去世走的蹊跷,一来这段时间部落里“岂有三十年的太子”传闻甚嚣尘上,这些王公也都或多或少听过那么一耳朵,心里存着疑惑,三来则是这个奴隶的确是磨延啜手下的人。

    “你胡说,这个奴隶的确是我手下的人,可难道单凭一个奴隶,你就说是我对阿父投毒吗?”磨延啜如今也没有时间哭亲了,听到苏娴的诬赖,立刻就站了起来怒气冲冲梗着脖子反驳。

    苏娴冷冷道:“你敢对着长生天发誓吗?倘若你有不轨之心,便让长生天惩罚你。”

    长安说了,无论这家伙狡辩什么,都要把他的话头引到“天谴”上。

    只有磨延啜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遭了天谴,她才能以正统的身份上位。

    “有何不敢。我磨延啜倘若毒害阿父,便让长生天降下惩罚,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磨延啜心中不屑。

    果然是女人见识,这样的小手段也敢拿出来威胁他,难道他会怕这个吗。

    莫说不是他做的,就算真是他做的他也敢发誓。

    这么多年,无数人对长生天发过誓言,也没见谁真被天打雷劈。

    “公道自在长生天,你做没做过,你自己心里清楚。”苏娴冷冷看着磨延啜。

    怀仁可汗死的突然,本来应该顺理成章继承可汗位的太子磨延啜又疑似毒害老可汗,磨延啜这一方的势力想要让磨延啜立刻继承可汗位置,可敦和药罗葛娴这边的势力却咬死了磨延啜杀父,不让他立刻即位。

    争执了一天也没有得出断论,可怜怀仁可汗的尸体就这么摆放在床榻上,谁都没有心情搭理他。

    一直到天色将黑也没有争出个高下,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老祭祀出声制止了这场争论。

    明日再召集全部落的贵族商议可汗即位之事。

    磨延啜怒气冲冲摔了帐帘走了,心中暗恨可敦和药罗葛娴阻挠自己上位。

    他深吸两口气,步履匆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无碍,他占据正统,又在部落中比药罗葛娴多经营了一十年,族中大小贵族多数支持自己,明日他依然会是药罗葛部落的可汗。

    磨延啜又拜访了他已经拉拢好了的几个大贵族,得到了会全力支持他的答复之后才心满意足往自己的毡帐走。

    即将迈入自己的毡帐之前,一股巨大的危险感忽然从磨延啜心中升起。

    他的血管中流淌着最精锐的草原王者的血液,他世世代代的祖先正是依靠着这无比敏锐的第六感才能一次次在野兽爪牙下活命,才能在荒蛮草原上建立起这偌大的回纥部落。

    这一瞬间,磨延啜的身体比他的意识反应更快,他的身体往后退,心脏剧烈跳动。

    下一瞬间,一声巨响,一团火直接从磨延啜面前迸发,冲天而起,溅射出来的火星落在磨延啜身上,将他的衣服烧穿了一个个焦黑的小洞。

    大火将磨延啜的毡帐吞没,尽管磨延啜已经跑开了几步,可巨大的冲击力依然将他掀翻了。

    磨延啜的身体砸落在地,幸好这时候草原上的野草已经生长茂盛了,土地也被草根扎得松软,磨延啜后背砸在地上,五脏六腑移位的感觉让他不由吐出了一口鲜血。

    可磨延啜的第一反应却是摸上了自己的耳朵。

    方才那一声在耳侧响起的巨响之后,他耳朵里就全都是嗡嗡的声音。

    下一刻,另一道火光又冲天而起,磨延啜听不见声音,只能狼狈抬头看向火光亮起的方向。

    通红的火光倒映在磨延啜瞳孔中,照亮了他满脸的惊恐。

    不远处,有人惊恐大喊着“长生天降下了雷霆”“长生天降下了天罚”,天色已晚,草原上烛火珍贵,已经有不少回纥人睡下了,如今都被两声巨大响声惊醒,纷纷逃窜出了毡帐,疯了一样往远离火焰的方向跑。

    甚至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查看磨延啜这位回纥大太子是不是还活着。

    磨延啜咳了两口血,努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跌跌撞撞往外跑——他不能被烧死在这,他要活着。

    在往外跑的途中,磨延啜耳朵终于又渐渐能听到了声音,先是他肺部急促的呼吸声,而后是周围族人的说话声。

    “……真的是太子杀了可汗啊。”

    “这能有假嘛,长生天已经降下了惩罚。”

    “被长生天厌恶的人怎么能当咱们的可汗?”

    磨延啜听着这些愚蠢的族人毫不掩饰的“窃窃私语”,眼前一黑,方才好了一些的胸口又痛了起来。

    “起兵、起兵镇压。”磨延啜咬着牙,双目血红呼喊着。

    “阿木罕,调兵把王帐围住!”

    事到如今,他的名声已经全毁了,那些人不会愿意有一个被长生天厌恶的可汗。

    他必须赶在药罗葛娴发难之前先控制住场面。

    “主人,阿木罕丞相被神火烧死了。”一个奴隶跑过来哀嚎道。

    显然已经六十多岁的老丞相没有磨延啜这样敏锐的第六感和好身手,直接一回帐篷就被炸死了。

    “那就让什齐调兵!”磨延啜怒吼。

    接连两次声势浩大的爆炸在迷信的药罗葛部落中引起了巨大的混乱,不仅是寻常族人,就连军队也都瑟瑟发抖。

    磨延啜刚下完命令,忽然发现周围乱的出奇。

    不仅是因为那两声爆炸,更是因为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部落中的军队。

    这是哪来的军队?他还没调动兵马啊?

    磨延啜慌了,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陷入了绝境,先保住性命的想法瞬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再不迟疑立刻转身想要先找马逃跑。

    对,他可以先跑去其他部落借兵,借兵再杀回来……

    只是他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很快他就被抓到了一个面上带着面具的人身前。

    那个抓着他的男人看着并不雄壮,可力气却十分蛮横,磨延啜本来想和他打斗一番,只是他在先前的爆炸里到底还是伤到了内脏,没用几招就被男人抓住了。

    而后被带到了一个人面前,磨延啜脸色惨然看着面前这个骑在马上,面上带着半张银白面具的人。

    正是遮盖住脸的李长安,李长安看着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李嗣业抓到她面前的磨延啜,磨了磨牙。

    径直翻身下马,低头看着磨延啜,想着这样的家伙日后竟然也有胆量派兵劫掠洛阳城,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你连造反都不会,你阿父没教过你吗?”李长安有点生气。

    她一开口,磨延啜才意识到这竟然是个女人。

    “你是那个女人的帮手,你是大唐人。”磨延啜大喊。

    李长安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俯视着磨延啜:“现在你才反应过来,一点反贼的素质都没有。”

    老可汗这个继承人教育也太不合格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磨延啜从这个女人露出来的那双眼睛中竟然看出了浓浓的失望。

    “先捆了送进我的帐篷里。”李长安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去看这个造反水平甚至跟李亨之间都差了一个李隆基的没用家伙。

    先把药罗葛部落里那几个说了算的贵族都宰了,替老师清理好路吧。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了,老可汗刚死,新可汗还没有即位,连个能站出来做主的人都没有,李长安带来的唐军又是她挑选出来的精锐之师。

    如今可不是某些外族按着中原王朝欺负的朝代,大唐武德充沛,往日都是唐军追着这些外族杀,骤然对上,药罗葛部落连军队都没有整合好,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加上本来药罗葛娴在部落中也不是毫无根基,她带着自己的人马与寿安军合兵一处,天亮之前就处理好了一切。

    可敦和苏娴喜气洋洋,李长安却郁郁寡欢。

    她以为自己能做一回高考模拟卷。

    结果兴致勃勃复习了好几个月,上了考场才发现到手的是一张小升初模拟卷。

    李亨来了都能七进七出!

    “我去看看磨延啜。”李长安终于想起了那个被扔在自己帐篷中的可怜家伙。

    苏娴看了一眼李长安,也跟着走了上去。

    磨延啜已经绝望了,他被捆成了粽子扔到了一处帐篷中,听着帐篷外面的打杀声越来越弱,磨延啜的心也越沉越深。

    一切都完蛋了。

    分明他才是阿父指定的继承人,分明他即位是名正言顺。

    就在磨延啜牙根都咬出血的时候,帐帘终于被拉开了。

    那个带着半张面具的女人走了进来,药罗葛娴那个贱人跟在她身后。

    不等磨延啜开口说话,李长安就走到了他身前,蹲下来看着他。

    “你这个没用的家伙,连造反都不会吗?”李长安叹息道。

    磨延啜气的吐血:“我是太子,为何要造反?分明是你们造反。”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磨延啜干脆错开了眼睛,不愿意看李长安和苏娴。

    李长安拍拍磨延啜的肩膀,哄骗道:“先别着急无话可说,你不想复盘一下,看看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才会让你的敌人轻而易取就篡了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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