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婆子”是以锡或铜打造成南瓜样的圆壶。
圆壶上有小口可灌热水,外面再用布袋装好,以免烫伤使用之人。
“汤婆子”定价便宜,大概一百五十钱一个,所以在周国销量很大。①
只要不是很穷的人家,基本都有。
且“汤婆子”不易损坏,爱惜的人家,一个“汤婆子”可以传给几代人。
顾瑾他们家原来也有,不过分家时没分到。
此刻用的“汤婆子”还是前两日从抢院子的灾民身上扒拉下来的。
他们人人身上都揣着一个,现在还有不少“汤婆子”被李母收着。
刚刚挨着“汤婆子”,周奕冷如冰块的脚传来一股刺痛。
他又急忙将脚脚缩起。
顾凌云经验老道,他没有直接将脚放到“汤婆子”边,而是试探性的贴一下又赶紧挪开,如此反复几次,脚的温度上来了,才将脚贴住“汤婆子”。
姜福儿忽然哭了出来:“天啊,被窝里面好暖和,原来盖被子的感觉这么好……”
姜福儿脚趾头天生有六个。
可能被家人认为是不祥之兆,所以从小就被父母遗弃。
他是在孤独园长大的。
彼时那园长贪得不少银子,所以,生活在孤独园的孩子吃不饱也穿不暖。
像这种厚重的被褥,姜福儿从来没有盖过。
七岁时,朝廷拨不出款项发俸禄,孤独园就停办了。
他便开始流浪。
再后来,他在亳县讨饭时遇到宋清琅,是宋大哥在大街上将他捡回来的。
可能是雏鸟情结,所以他和宋清琅关系最好。
不过,此刻因为按照年龄排序,他没有和宋清琅睡在一起。
听到姜福儿哭,其他孩子也想起各自的悲惨身世,偷偷哭起来。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住过有门有窗的房屋,也没有使用过“汤婆子”这么好的取暖器具。
师父她真的很好!
“琅哥,那个小姑娘,啊呸不对,是师父,他们家里的人看起来好严肃,我有点害怕。”穆小七朝宋清琅靠了靠,轻声说。
穆小七是十八个乞丐胆子最小的。
也是最后加入土地庙乞丐帮的。
他的家人都死在这次雪灾,粮食也通通埋入地窖里,根本拿不出来。
出事时,如果不是他娘亲以命相护,屋顶坠落时,肯定也被大梁砸死。
宋清琅在被窝里捏了下他的手,“别怕,习惯就好了。”
宋家家境中落前,也曾聘请过游侠儿做护卫。
那些游侠儿,他们很多人都曾经杀过人,自带一股煞气。
穆小七说的严肃,其实就是煞气。
宋清琅之前打探消息的时候,怕惊动院中人,只敢躲在墙根听声音,从声音分辨出里面有多少人。
如果与师父打一个照面,宋清琅肯定会放弃抢粮的计划。
不过,也幸亏他阴差阳错误会了,才有了这等可遇不可求的际遇。
顾凌云翻过身,看着乌黑的房梁,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也不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拜一个自己年纪还小的女孩为师。
更不曾想会在亳县遇见他大姐。
嗯,以前的大姐。
实际上,顾凌云与木三娘也不太熟悉。
因为他出生时,木三娘已经出嫁。
顾凌云只见过她三次。
一次是他以前的爹五十大寿。
一次是他木府大娘子去世。
最后一次,就是他被赶出府。
当时木三娘站在一旁,虽然有怜悯之意,却也没有开口帮腔。
时隔多年再见故人,比拜师的冲击力还要大,顾凌云翻来覆去睡不着。
康宝儿见状,用手肘捅他:“怎么还不睡?”
顾凌云心里烦不想理,干脆闭上了眼。
康宝儿见状,心里不得劲。
“木溪鹤,别以为师父另外给你取名,你就高人一等,我看你就是为了讨好师父,连姓氏名字都不要了。”
顾凌云冷声:“你说得对,所以,以后不要再叫我木溪鹤。”
康宝儿:“……?”哎呀,这是在师父那里露了几次脸,上天了!说话咋这么冲!莫名其妙的,这是又发癔症了么?”
他在心里嘀咕,决定单方面与木溪鹤,啊呸,是顾凌云绝交一天。
周奕此时已经呼呼大睡。
他可不管顾瑾收徒有没有阴谋,只要有饭吃,有房睡,要他杀人他也干!
反正又不是没有杀过。
庄狗剩躺在被窝里,心里有点难过。
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以前在村里生活的时候,大家的名字也都是猫猫狗狗,庄狗剩习惯了。
后来,他爹爹上山砍柴时被毒蛇咬死,又过两年,娘亲改嫁。
娘亲走的时候,想带着他一起走,但是族人不肯。
于是庄狗剩就成了孤儿,吃着百家饭长大。
吃着吃着,村里人翻白眼的人越来越多,给的食物也越来越少,庄狗剩怕他们更嫌弃,独身一人离开了村庄。
再后来,他就到了亳县。
认识了很多小伙伴。
才知道人的名字,不只是猫猫狗狗。
张泽武,杜玉衡,范综棋,他们的名字就很好听。
庄狗剩问了,名字好听,是因为他们的父母花了钱请秀才取的。
张泽武的名字花了二十个大钱,杜玉衡的名字花了五十个大钱,范综棋也是五十个大钱。
庄狗剩翻来覆去,旁边的陈二狗推了推他:“狗剩,盖着这么好的被褥,怎么还睡不着了?”
“二狗,你说天下的父母,都会对孩子好吗?”庄狗剩闷闷不乐问。
陈二狗摸摸头:“不知道,应该不是吧。”
“反正我就是被我爹卖了,卖我的钱又赌博输掉了。”
陈二狗长得像他娘,模样生的极好,从小被人夸到大。
夸着夸着,让陈二狗的爹也觉得自己儿子奇货可居,将他卖入南馆。
南馆,又叫“象姑馆”。
也就是妓院。
不过,南馆里的不是妓女,是“相公”。
他们专门服务达官显贵。
陈二狗不愿意成为娈童,为此,他挨了很多打,身上的鞭印到现在还没有消退。
但他没有屈服,而是使了千方百计才从南馆逃出来。
逃出来后,他虽然左右逢源,但始终只相信自己。
包括这次拜顾瑾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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