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秀踮着脚,大声帮腔:
“姐姐说得对,你锅里煮的玉米,土豆,芋头,鸡,鸭,都是我们家的。”
小兵不以为然:“是你们家的没错,但吴将军已经给了钱,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顾瑾气愤道:“那是你们吴将军强买强卖,
他将我们所有的食物全部拿走,这深山老林的,你要我们去哪里找食物?
你们吴将军的这种做法,与那些异鬼有什么差别?”
小兵急了,骂他可以,骂吴将军就不行。
如果不是裴将军和吴将军雄韬伟略,异鬼早就打进周国。
这些乡野村民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居然还敢骂将军。
士可忍,孰不可忍。
他丢下手中的勺子,伸手想要扇对方耳光。
顾瑾哪能让他打,脚尖一转就躲过了攻击。
但顾安吓着了,她扁着嘴哭起来。
顾瑾气得不行。
她故意带着顾秀和顾安,本意是想看看这些当兵的,能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动恻隐之心。
现在,明白了。
他们不会。
也是,经历过沙场的士兵,心肠早已坚硬如铁。
他们以裴慎、吴广峰为首,心里装的是朝廷,是以军功换取辉煌腾达的机会。
虽然,他们曾几何时也是普通百姓,但身份转变,
平民百姓,在他们眼中,只是一只蝼蚁。
死了,便是死了。
不甚在意。
顾瑾对周国官兵,忽然心灰意冷。
自己在期待什么?
她将罐子放在灶台,狠狠骂道:
“你们这些当兵的,还有那个姓裴的,与地痞流氓有什么差别,强买强卖也就算了,我不过找你们理论理论,你们说不过就打人。”
“还有没有王法了?”
哎呀,居然敢骂裴将军?
士可忍孰不可忍。
小兵嘴笨,急得直跳脚,正准备绕开锅灶大干一场,突然,一声呵斥传来。
“刘雷,住手。”
小兵见裴慎出现,连忙收敛锋芒,像一只鹌鹑,站在旁边不敢做声。
顾瑾却是不怕。
如果说之前她还只是猜测,那么,裴慎突然出现,就证明自己的猜测。
裴慎,他不知情。
他的手下将两户人家所有粮食收缴,并没有通传。
果然,裴慎下一句话就是,“出了什么事?”
顾秀见姐姐和人吵架,本来就着急,见有人问缘由,跳起脚“叭叭”就说起来。
她虽然只有六岁多,但叙事逻辑严谨,思维清晰,裴慎蹲下身子,认真听着。
听完后,伸手摸了摸女孩毛茸茸的头发,“嗯,知道了。”
他站起来,吩咐楚九章将吴广峰找来。
此时,吴广峰正躲在林子里吃鸡,用蚯蚓野菜喂大的鸡,肉质鲜嫩,他吃得是满嘴流油。
听到裴慎找,放下啃到一半的蒸鸡,脸上颇不耐烦。
进了木屋,一支笔便冲他飞来。
裴慎大喝一声:“好大的胆子,居然强征农户秋粮。”
吴广峰偏头躲过毛笔,笑嘻嘻道:“将军息怒,末将也是为了让士兵能吃个饱饭,也好继续与异鬼作战不是。”
裴慎面沉如水:“既如此,为什么不通传?”
吴广峰皮笑肉不笑道:“将军日理万机,这档子小事,末将自己就处理了。”
裴慎拿起镇纸就想砸死眼前这个小人,但望着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冷静下来。
他沉声吩咐:“将粮食还回去,不要让本将军说第二遍。”
吴广峰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他转身,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说道:“将军,回京之路,困难重重,那些伤兵和平民,该丢下了。”
房门掩上。
空间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裴慎冷着脸,坐在桌子旁,刚刚平静的眼眸满是愤怒。
西邑族进犯周国,朝廷征兵三万余人入伍,吴广峰就是随行督军。
他本是御前掌事,正三品,根本不懂行兵打仗,圣上却钦点他为副将……
前两月击退敌军,裴慎原不想传报朝廷,吴广峰却坚持行事,且大肆宣传。
裴慎意识到不对,但边关战事吃紧,他腾不出手调查。
再后来,朝廷粮草突然断供,为了守住边城,十万将士饿了二天与异鬼交战,死后肚子里没有一粒粮。
每每思起此时,裴慎就心如刀绞。
粮草断供时,他就想撤兵退往澜城。
但,皇帝连下七道圣旨命他守住边城。
君有命。
裴慎不得不守。
那一场仗,打得天色无光。
周国将士全军覆没,但西邑族的骑兵也受到重创。
只可怜边关百姓,因为捷报频传,误了逃命之机,全部死在异鬼刀下。
这些事,他不敢深思,但,又不得不深思,裴慎捂住脸,只觉得头痛如裂,满嘴都是血腥味。
三万新兵,都是半大孩子。
故意传播捷报误导百姓。
粮草毫无征兆突然断供。
桩桩件件,都在明明白白告诉裴慎,皇帝故意让他们送死。
为什么?
为什么?
裴慎想不通,所以他必须活着。
他要回京。
他要替死去的十万将士和横死的边关百姓讨一个公道。
此时,站在屋外随侍的楚九章见吴广峰离开,眼珠子一转,跟了上去。
这边,顾瑾还在和那些当兵的对恃。
宋小虎见着,有心站出来帮忙,又怕惹出众怒,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这时,吴广峰大步流星走来。
见到顾瑾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小姑娘,就是你向裴将军告密的?”
顾瑾冷笑:“用得着告密吗,空地就这么大,闹出一点动静,他不就知道了。”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
他没有喉结。
也没有胡须。
说话声音又尖又细。
但是,他下盘稳固,双目熠熠生辉,太阳穴的位置非常饱满。
他是一个高手。
周国武学才刚刚发展。
顾瑾穿到周国将近十年,但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内功如此浑厚之人。
无论是在澜城,在利州,在鹤城,还是金刚谷,她所遇之人,无论是劫匪还是异鬼,都空有招式,没有内劲。
就算是裴慎,他一身煞气,也只是与人搏杀,浑然而来。
就像是杀猪的屠户,杀得多了,自带一股杀气,狗子见了,都不敢冲他们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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