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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7 第 17 章
    话说寒山寺,裴词安带来白玉糕后,沈若怜一口气吃了三块儿才算解了馋。

    她拍了拍小手,起身将剩下的白玉糕小心包好,洗了手便兴致冲冲地拉上裴词安出了门。

    今日天气晴好,一路上鸟语花香,微风和煦,远处有潺潺的水流声传来,沈若怜觉得自己这一年来,第一次心情这么舒畅。

    通往后山的路,有一段十分狭窄的小径,另一边还是一个不浅的悬崖。

    沈若怜侧头看了看走在她外侧,还小心翼翼护着她的裴词安,脑袋一热,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裴词安。”

    裴词安认真看着路,只给她一个温和英俊的侧脸,“嗯?”

    沈若怜也回头看路,“我哥跟你说过咱俩的事么?”

    裴词安脚步一顿,语气有些犹豫,低低应了一声,“说过。”

    末了,他似乎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冷淡,怕沈若怜多想,又立刻坚定道,“能娶公主为妻,是裴某的幸事。”

    听裴词安说完这些话,沈若怜看着脚下的路,踢了一颗石子,没再说话。

    裴词安也没有再开口问她对两人之事是什么看法,虽说是公主,却也总归是个姑娘家,定是十分害羞的。

    两人很快到了湖边,裴词安捡了几颗扁平的石头递给沈若怜。

    沈若怜小时候生活在西北的山里,并没怎么见过湖水,后来在宫里循规蹈矩,也没这样的机会,此刻拿着石头,竟露出小孩子跃跃欲试的神情。

    裴词安笑说,“公主先按我上次教的打几个,我看看。”

    沈若怜点点头,循着前几日学下的方法,扔了几颗,只是技术还不娴熟,偶尔有一两颗可以打出水漂来。

    裴词安轻笑了一下。

    沈若怜回头瞪他。

    裴词安搓了搓鼻子,上前走到沈若怜身后,犹豫了一下,道:

    “公主如今已经掌握了基本方法,便是差些力道和角度,公主若是不介意——”

    裴词安迟疑了一下,定定看向她的眼睛,“我能否带着公主扔几颗?”

    沈若怜愣了一下,见裴词安耳朵通红,立刻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她略一犹豫,点了点头,仰起头看他,眼底干净澄澈。

    “好。”

    裴词安神情一松,来到她身后,胸膛与她的后背稍稍错开些距离,右手握住她的小手,“公主,冒犯了。”

    手背覆上一阵温热,耳畔也有另一个独属于男人的灼热气息,然而沈若怜心底却并没有什么波动,反倒一心挂念着如何打出水漂。

    被裴词安带着打了几个,沈若怜便彻底学会了,她自己又扔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就倒回来和裴词安一起坐在岸边的石头上。

    石头上提前铺了裴词安带来的薄毯,并不觉得冷,她接过他递来的水壶,喝了几口。

    “公主不是还想骑马么?过几天我和几个朋友去京郊马场,到时公主若是有空,可一道前去,我教公主骑马可好?公主还能看我们打马球。”

    “好啊。”

    沈若怜将水壶还给裴词安,拍了拍手,一脸兴奋,“不过你上次教我的打叶子牌,我还想打,还有、嗯……还有投壶。”

    裴词安并未喝水,而是直接将水壶收好,看着她笑道,“好,公主说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沈若怜心里划过一丝暖流。

    那种感觉同她面对晏温时的悸动不同,但她觉得,晏温从前有句话说得对,他说“将来你会见到更广阔的天地,也会见到更多优秀的男子。”

    虽然世间再没有比他更优秀的男子,但裴词安却带她见过了更广阔的天地。

    她双手撑在身后,仰起头,感受着阳光在脸上轻抚,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含着淡淡草腥味儿的空气。

    从前她囿于一隅,窥得的便只有他那一丝天光,她以为那便是她生命中全部的光。

    可如今她见过了更多东西,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非他不可了。

    她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放下了,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又何必非往一起凑。

    她以后只会将他当做哥哥,当做亲人。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裴词安还去林子里猎了一只野鸡,在河边处理好后烤来给她吃。

    沈若怜在寒山寺,确实好久没吃肉了,一个人一口气吃下大半个,裴词安就在旁边笑看着她。

    吃完擦了手,两人收拾了一下,裴词安将沈若怜送了回去。

    “天色不早了,我这便回去了,公主下次想要什么?我来带给你?”

    沈若怜认真想了下,摇了摇头,“不用带了,我快回宫了。”

    裴词安有些诧异,随即面上闪过了然,“那公主好生休息,我先走了。”

    沈若怜点点头,对他甜甜一笑,“好,路上小心。”

    夕阳斜斜的洒落下来,周围的一切都被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黄色薄纱,远处有炊烟升起,隐约传来饭菜下锅的“呲啦”油声。

    少女面对着夕阳,手中抱着一捧艳黄色的迎春花,笑意盈盈的眼底流淌着金色的水波,有风吹过,一小朵迎春花拂过她唇边的小梨涡。

    迎着夕阳,裴词安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细小而可爱的绒毛,像只奶呼呼的幼兽。

    他心脏猛地漏跳一拍,不敢多看,急忙行了礼转身离开。

    裴词安走后,沈若怜抱着迎春花进了屋。

    刚一进去,她便瞧见桌上放着一只藕荷色香囊,她先是找了个花瓶将迎春花插好,随后拿起香囊闻了闻。

    是驱蚊虫的香囊。

    她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裴词安知道她害怕蚊虫,每次来都会给她带一个新的香囊,让她替换旧的,可这次他来时带的香囊自己明明已经放在了那边柜子上,这个又是哪里来的?

    她正疑惑间,背后传来秋容说话的声音,“公主回来了?斋饭好了,奴婢这就给您端过来吧?”

    沈若怜回头,举了举手中的香囊,“这个是哪来的?”

    秋容看了一眼,笑道:

    “哦,这个呀,方才公主走后没多久,静贤师兄送来的,说是给公主驱蚊虫用的。”

    沈若怜有些诧异,她都在这住了半个月了,今日静贤师兄怎么突然想着送来这个。

    然而转念一想,许是天气逐渐炎热,蚊虫也跟着多了起来,静贤师兄才想着送来的。

    “那其他人也都有么?”

    秋容挠了挠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沈若怜点点头,也没多想,“那你去端斋饭吧,端过来后你便回去休息,今日好生养着,不用伺候了。”

    说完进了屋,随手将那香囊挂在了床边。

    许是今日起得晚,到了夜里,沈若怜反倒有点儿睡不着了。

    她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今日晏温的举动。

    她总觉得今日的太子哥哥和往常不一样,他看她的眼神很怪,举动也很奇怪,而且他看起来……好像也不纯粹是因为生气才这样对她。

    他的眼里有很多她看不明白的情绪,像是撕开一道平静温和的口子,露出了底下潮湿阴冷的深渊。

    两人从前不是没有亲密过,但沈若怜从未出现过今天那样的感觉,想要晕厥,又想要尖叫,渴望被他触碰更多,又害怕他的触碰。

    他当真是在惩罚她吧,恼她勾引他,气她去青楼,还责备她抓伤了他将他赶出去。

    所以他昨夜越想越气,决定留下来,今早吓一吓她再走。

    沈若怜心里也气,小拳头捶了一下被子,她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小气!

    她今早看见他,还以为他是来接她走的呢,她连拒绝的话都想好了!

    越想越气,她又捶了一下被子,谁料床帐一晃,她下午挂在床边的香囊被晃了下来,恰好掉在她的手边。

    沈若怜视线看过去,盯了片刻,慢慢蹙起了眉,将那藕粉色香囊拿了起来。

    这香囊的料子是上好的蜀锦,而且这种成色的只有皇家才有,况且这上面的绣功和纹样,她只在东宫见到过……

    她忽然反应过来,这哪是什么静贤师兄送来的,这分明就是皇兄借着静贤师兄的手给她的。

    沈若怜捏着香囊,撅了噘嘴,小声哼了一声,然后下床,颇为嫌弃地将手中的香囊扔进柜子里,把裴词安下午送来的香囊重新挂在了床头的位置。

    谁要用他送的东西。

    一面凶她还一面绕着弯子关心她,她才不吃他那一套呢。

    再说了,谁知道他这香囊给多少个女人送过,孙婧初和那胡姬肯定也有!她才不要和她们的一样!

    -

    沈若怜又在寺庙里待了几天,这期间裴词安没来过。

    不过她也没觉得无聊,打算着收拾收拾回宫了。

    这日做完早课,沈若怜回到房间拿出一个宝蓝色荷包和针线,坐到窗边的小榻上,想着明日就要回宫了,今日将那荷包收收尾。

    宝蓝色的荷包一角,用银色丝线绣着一丛开得正好的红素馨,正是那日裴词安在御花园中画的那副。

    沈若怜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自己若当真要嫁给他,那给他绣个荷包也是应当的,民间待嫁的新娘不都是这样的么,更何况这花本也是他画的。

    而且在寒山寺这么久,他对她多有照顾,还三不五时带她散心,这荷包就当是对他的感谢也行。

    用了一早上将荷包缝制好,等到沈若怜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用午饭的时间了。

    她伸了个懒腰,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又来回翻着仔细看了看荷包,确定没问题后,从榻上起身,将荷包和针线篓子收进柜子里。

    花瓶里的迎春花已经枯了,沈若怜走过去,将那些枯枝拿出来,出了门。

    秋容说要赶在走之前做些糕点送给寺里的师父和师兄,她便没让她去端饭,打算自己去食堂吃。

    然而才走出没多远,身后忽然想起一道温柔的女声,叫住了她,“公主。”

    沈若怜眉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回头,就见孙婧初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她一袭白色长裙,头上只簪了一支银镶玉的素色牡丹发簪,略施粉黛的面容瞧着分外端庄恬静。

    见她看过来,她走到她跟前,大大方方行了一礼,“参见公主殿下。”

    她屈膝低头的瞬间,沈若怜注意到她头上那支素雅却做工精巧的发簪。

    虽是素色,上面的雕花却是牡丹纹样,若非他送的,凭着孙婧初自己是肯定不敢戴的。

    沈若怜眸子黯了一瞬,心底还是微不可察地有些发酸。

    察觉到她在看自己的发簪,孙婧初抬手摸了摸,略有些娇羞,更多的是伤怀:

    “当日我外祖父仙逝,太子殿□□恤我丧亲之痛,命人送我的,公主觉得……好看么?”

    沈若怜勉强维持的笑意也垮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分明在孙婧初这句话中听出了得意和炫耀。

    甚至可能还有小小的……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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