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家的庆贺宴后的第五天,晏同华带着洪氏离京前往泰安县任职,对家族、对嫡母,晏同华是充满感激的。京中养废、捧杀庶子的不在少数,可嫡母待他,虽不如亲子那么亲厚,但也一样的让他读书习字。
这次他外放作官,家里给了他三千安家银子,祖母私下又给洪氏五百两交际银子。出门之前,晏同华和洪氏去春晖堂给晏老夫人磕头,“祖母,孙儿就要远行,请您老好好保重身体,等孙儿回来,再承欢膝下。”
晏老夫人看着长大成人的孙儿,笑道:“我会好好保重的,你们在外面也要好好的,快起来,别跪着了。”只要是有良心的孩子,庶出的又如何,培养出来照样能顶用。
晏老夫人还特意嘱咐晏同华,“不要学你父亲的,在外要洁身自好,名声也好听些。”
“孙儿明白。”晏同华在女色方面十分的节制,娶妻之前,晏二太太曾问过他,是否要安排通房丫头,他拒绝了。晏二太太能询问他的意思,而不是直接安排人,这也是晏同华感激嫡母的原因之一。
这天傍晚,晏二爷那个怀孕的通房丫头十月孕满,阵痛开始,通了两个时辰后,产下一女,晏家多了一个十五小姐,晏二太太为她取名晏莉。
二房有嫡子两个、庶子一个、庶女四个,是晏家几房中子嗣最多的了,晏二爷为晏家开枝散叶做出了大贡献,然而晏太傅和晏老夫人并不怎么高兴。
晏太傅把晏二爷叫去了书房,晏二太太则来告诉晏老夫人,“已给小十五安排好了两个乳娘,伺候的人也添置好了。”
晏老夫人眼神复杂的看着次子媳,她知道这个儿媳贤惠着呢,要不然也不会长子还在肚子里,就给老二纳妾,还纳的是良妾,还好那女人生下晏同华三年后病死了,要不然,二房只怕比先前的三房还要乱。
“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即便生了孩子,也不要太抬举她,免得生出不必要的心思来。”晏老夫人敲打晏二太太,省得她这贤惠儿媳,又贤惠一把。
晏老夫人是真不明白晏二太太这么贤惠是要做什么?这贤惠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晏太傅的妾室是晏太傅的母亲安排的,晏老夫人被迫接受,其实心里很不舒服,因而在她成为婆婆后,她没有给任何一个儿子安排妾室和通房丫头。
“儿媳知道了。”晏二太太本还想给人换个小院子的,现在还是别动了。
二房又多了个女儿,三太太的肚子还没有动静,晏老夫人不免有些担忧,决定去城外妙善庵,求佛祖赐个给三太太麟儿,为了表达虔诚之意,还决定去那小住几日,听妙善庵的了尘大师讲经。
晏老夫人要去妙善庵住上几日,晏大太太立刻安排人去妙善庵打点。晏萩写了封短笺,让人送去给傅知行;定亲过了明路,两人互送信物,就没有偷偷摸摸了。不过在短笺上,晏萩还是做了暗记,傅知行的烂桃花那么多,万一有人假借她之名,把傅知行约出去怎么办?这叫防范于未然。
知道晏老夫人要去妙善庵小住,晏二爷、晏三爷、晏四爷和晏五爷都各自吩咐妻子,“母亲年迈体弱,你一定要照顾好她的衣食起居。”
晏二太太四人自是表明一定会照顾好晏老夫人。
到了五月十六日,除了晏大太太留下看家,马氏留下来照顾三个孩子,其他人都跟着去。晏家其他女眷整装出行,晏同方、晏同明在兄长们入仕后,承当起责任,他们要护送家里的女眷前往妙善庵。
“祖母,您慢点。”晏萩正搀扶晏老夫人要上马车,就见傅知行骑马过来,“傅表哥。”
“潇潇。”傅知行翻身下马。
“你过来送我呀?”晏萩笑问道。
傅知行颔首,“不过只能送你到城门口。”他很忙,这一会空,还是挤出来的。
“送到城门口就很好,等我回来喔。”晏萩眉眼弯弯地笑道。
“我等你回来。”傅知行严肃地说道。
“等我!”晏萩一脸依依不舍,就跟她要去千里之外,数年不归似的。
傅知行很配合地点头,“我等你。”
南平郡主看到这一幕,哭笑不得,晏五太太笑道:“傅公子对潇潇很好呢。”
“无咎性子好,也就他会这么依着潇潇胡闹。”南平郡主唇角微扬,看傅知行这么宠着女儿,她是高兴的。
晏五太太嘴角抽搐,傅公子的性子好?得,丈母娘看女婿,那那都是优点。
晏老夫人带着晏萩、晏荭、晏菁上了第一辆马车,晏二太太、晏三太太、南平郡主、晏五太太坐第二辆,晏芬姐妹上了第三辆,婢女、婆子分坐第四辆和第五辆马车。
傅知行、晏同方和晏同明翻身上马,“出发。”
本朝信奉佛法,因而京城寺庙极多,名头最响的几处寺庙,除了洗石庵,其他的都在城外,信徒多香火旺盛。妙善庵的了尘大师,名声虽不如文颂禅师,却也有很多信徒,还被皇后请到宫里讲过经。
妙善庵占地足有百亩,周围的几百亩属庙田,收取的田租,就足以维持妙善庵日常开销。妙善庵供奉的是送子观音,求子相当灵验。因而妙善庵最大的收入不是田租,而是城中勋贵世家的女眷们供奉的香火银子,这次晏家去庵中上香小住,少说也得添上百两香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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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城门口,晏萩和傅知行挥泪告别,看着傅知行牵着马站在原地目送自己,晏萩又挥了挥手,直到身影模糊了,才转身坐好,唉声叹气的。
“舍不得呀?那你叫无咎一起去啊?”晏老夫人逗她道。
“傅表哥很忙的。”晏萩靠在晏老夫人身旁,“潇潇很善解人意的。”
“我的乖乖,有你在祖母身边啊,祖母每天都很开心。”晏老夫人搂着孙女,乐呵呵的。
马车这边刚出城,那边汝顺郡主就收到消息;晏家这么多人出行,想低调都低调不起,更何况汝顺郡主还派人盯着晏家呢。汝顺郡主叫来了心腹,做了一番安排。
仲夏五月,拾阶而上,空气弥漫着草木的清香,等进到妙善庵,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檀香。迎客的中年女尼含笑上前,合掌行礼:“贫尼净明,见过诸位施主。”
“净明师太有礼。”晏老夫人等人笑着还礼。
这位净明师太是专门负责接待贵客女眷的,陪晏家人上香,众人跪在蒲团上,闭上双眼,合十祈祷。等晏家人拜罢菩萨,净明师太送晏家人去给施主们住的幽静院落。晏家这一行,足有二三十个人,因而要了两个相邻的院子。
僧侣讲究过午不时,等晏家人在院子里歇了一会,就有小尼姑过来,请她们去斋堂用素斋。每人一个原木托盘,托盘上是一碟炒青菜、一碟小葱炖豆腐、一盘子炒豆芽、一碗丝瓜汤。
“好清淡哟。”晏菁小声嘀咕道。
“这里是尼姑庵,你难不成还想吃肉啊?”晏荭斜她一眼道。
晏菁捧着脸,“我会饿瘦了的,瘦了就不好看了。”
晏萩看着她的圆盘脸,“你本钱足,就几天时间,饿不瘦你。赶紧吃吧,过了午时,可就连这点东西没得吃了。”
“十二姐姐,你有带糕点来吧?”晏菁问道。
“嘘。”晏萩竖了根手指在唇上。
晏菁吐了吐舌头,没再多问,拿起筷子吃了起来。素菜看着清淡,可吃到嘴里,却很可口。晏菁眼睛亮了,“这菜很好吃呢。”
晏老夫人也道:“妙善庵的这位做素斋的师父的厨艺不错,不比广济寺的差,如此简单的食材,也能做成这样的美味。”
“小葱炖豆腐,没有豆腥味,咸淡适口,异常鲜嫩,真是挺好吃的。”南平郡主极挑嘴的人,能夸这道小葱炖豆腐,可见这道菜是有多么的好吃了。
“要是素菜都这么好吃,我也不惦记吃肉了。”晏菁吧咂着嘴道。
“家里厨子没这手艺,你呀,还是继续吃肉吧。”晏荭笑道。
晏菁似模似样地叹气,“那我也只能委屈点了。”
众人莞尔。
吃完了素斋,晏家人回院子歇了午觉,未时初,净明师太过来了,“了尘大师请诸位施主去禅堂。”
了尘大师并不好见,这还是晏大太太提前预约的。到了禅堂,晏家走了进去。禅堂里檀香袅袅,了尘大师坐在盘脚蒲团上,穿着灰色僧衣,容貌平淡无奇。乍一看,就是一个年迈的普通老尼。不过仔细一看,气度淡然从容,目光平和慈祥,似乎充满了悲天悯人的神情。
不过晏萩觉得她一点也不悲天悯人,至少不悯她;禅堂里没有桌椅,只有两个蒲团,一个了尘大师坐着,一个晏老夫人坐着,其他人……呵呵,站着听了尘大师讲经。
“……佛在《百业经》中开示我们:一切善恶业果不会成熟于地、水、火、风四大之上,只会成熟在自己的五蕴、十二处、十八界之上……业的规律就是如此:即使是很微小的善业,也能感发极大的乐果;即使是很微小的恶业,也能感发极大的苦果……我们往昔所造的一切恶业,如果没有以对治力忏悔,那么在今生与来世乃至千万劫后终将感受其苦果,在未成熟之前,绝不可能自动消失……”
晏萩茫然望天,这说的是啥呀,她听不懂啊!
听不懂就算了,脚还站麻了,晏萩悄悄的挪动了一下脚,她觉得这么细微的动作,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可是没想到了尘大师停顿了一下,目光还扫了过来。
晏萩赶忙做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虔诚样,其实晏家人都不是虔诚的信徒,都是那种有事就求求菩萨,拜拜佛,没事时,菩萨是菩萨,她们是她们。大家听得都比较痛苦,但面上不露,还摆出大师言之有理的神情。
晏萩想到接下来六天都要要经历这样的“摧残”,就不寒而栗,怎么样才能说服祖母不让她来受这个折磨呢?有着同样想法的不只她一个,晏荭、晏菁亦是。那几个年长的,性格沉稳,抱着即使不信佛,但听听也无妨的态度。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了尘大师还在讲经,晏萩却已神游天外了。
一个时辰后,了尘大师结束了这场因果大论,晏家人这才离开禅堂,返回暂住的小院,到房间,晏萩、晏荭和晏菁不约而同,如释重负地长出了口气。
见三个孙女一副逃出生天的庆幸模样,晏老夫人哑然失笑,“明儿是不是都不想去听大师讲经了?”
三个小姑娘点头如捣蒜,期待地看着晏老夫人,希望她允许她们不去听。
“不想听就不听,不过在庵里,不许到处乱走。”晏老夫人自己也听不进去,只是为了三房的子嗣,她必须坚持,更何况这还是她决定的,不能打退堂鼓。
“谢谢祖母。”晏萩三人大喜,祖母好善解人意呀,都不用她们想法子,就免了她们受罪的事了。
到了傍晚,晏萩拿出酥饼来分,她一共带了六包来,之所以没带其他糕点,是山上虽然比山下凉爽,但也是夏天了,带其他怕坏掉。晏萩把酥饼给两妹妹一人一块,“饿了吧?”
“前胸贴后背了。”晏菁可怜兮兮地道,中午的素斋再好吃,那也没多少油分。
晏萩又拿了两块后,才重新包好,“甘草,你拿去给老夫人。”
甘草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她空着手就回来了,“老夫人留下了两块,郡主留下了两块,其他的分给了二太太她们。”
“好,这半块是你的,赶紧吃了。”晏萩只吃了半块,她一直都不怎么爱吃酥饼。
“奴婢不饿,小姐给其他人吃吧。”甘草强忍着才没咽口水。
“吃吧,麦雀她们都吃过了。”晏萩把酥饼塞到她手里。
“谢谢小姐。”甘草这才倒了杯水,到旁边吃酥饼。
胃里有了点食物垫着,才没觉得饿得慌,婢女们伺候各自的小姐洗漱,上床歇息。
做完晚课的众尼也安然入睡,可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晚上,有几道黑影翻过了妙善庵的围墙,直奔给施主们住的幽静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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