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山花烂漫,百鸟争鸣。
这个时节是游玩娱乐的佳期,可以泛舟湖上,烹一壶清茶,悠然品茗。可邀上闺阁好友,去郊外踏青,插花戴柳。三月的节令主要的就是上巳节、寒食节和清明节。
清明节的头一天,晏老夫人就吩咐道:“明儿是正日子,去挂扫的人多,得早点出门,免得被堵在城里出不去。”
晏家的祖坟就京城西北角的西山上,当然京中大部分世家和勋贵家的坟都在西山;祖祖辈辈都葬这儿,西山说白了就是一座大坟山。
次日,天色蒙蒙亮,晏萩就被甘草给叫醒了,因是去上坟,晏萩不能穿红色的衣裳,“就穿那件丁香色的小袄和水绿色绣白梅的裙子。”
等晏萩洗漱好,艾叶进来帮她梳头发,挽了个平丫髻,左边是三朵浅蓝色的绢花,右边插着翠玉雕花簪,簪子下边垂着三股翠玉珠子串成的流苏,走起路来,一步三摇。
淡雅又别致,晏萩满意地放下了把镜,带着耳草和雀麦出门去四房的正院,在门口遇上了三个哥哥,“四哥哥,六哥哥,九哥哥早上好。”
“小妹早上好。”三兄弟齐声笑道。
兄妹四人进了院子,晏四爷和南平郡主都已经起来了,亦是素净打扮;南平郡主赶紧招呼儿女道:“快过来坐下吃早餐,一会就要出门了。”
“又是青团。”晏同明嫌弃地撇嘴,清明节前三天是寒食节,已经吃了三天寒食了,即便厨娘把青团做成了小动物的形状,但也改变不了青团的本质。
“寒食节寒食节,就是要吃寒食,才叫过节,少啰嗦,赶紧吃。”晏四爷催促道。
一家六口一人吃了个青团,喝了半盏温茶,就往二门去了。阖府出动,浩浩荡荡,光马车就有七辆之多,坐的全是女眷,男子除了晏太傅年事已高,就是小胖墩晏同丰都上了马。当然他是跟他父亲骑在同一匹马上,他虽想单独骑,奈何腿太短,踩不到马蹬,只能委屈的坐在晏五爷的身前。
从西城门出了城,半个时辰后到了西山脚下,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接下来的路,就要大家步行爬上去了。好在都是缓坡,并不难爬。
“小妹,六哥背你。”晏同亮主动请缨。
晏萩摇头,“不要,我走得动。”
“走不动就说,不要逞强。”晏同烛摸摸她的头道。
“晓得啦。”晏萩笑眯眯地道。
晏荭哀怨地看着晏同丰,“你为什么是弟弟不是哥哥呢?”
“我就算是哥哥,我也背不动你,你这么肥。”晏同丰毫不留情地往亲姐身上扎刀。
“你好意思说我吗?你一个小胖墩。”晏荭恼火地道。
“你肥婆。”
“你胖墩。”
“你大肥婆。”
“你矮胖墩。”
姐弟俩互相伤害,一路斗嘴往上爬。
一刻钟后,就看到了三间四柱的冲天式石牌坊,从石板甬道过去,就是一大片的空地,就看见一大片的空地,正中是三座规格相对高的墓。小厮们都不等主子吩咐,就规规矩矩地拎着祭品过去了。
晏太傅亲自把供品放在中间的大墓前,晏大爷和晏同书把供品摆在左右两座墓前。晏萩是四房的,站的比较靠后,看不清墓碑上的字,不过晏四爷早就告诉过她,那是晏家始祖,左边的是始祖的夫人,右边是他们的儿子,晏家的第二代先祖。
晏大爷接过晏太傅递来的长卷,诵读祭文:“维……”
众人跪下,垂首。
“承祭孝男晏氏后代,谨以牲礼柔毛清酒……合供时馐……致祭于晏氏先祖坟茔之前……人丁兴旺发达,枝系纷繁茂盛……家族子孙,谨跪坟前,微备酒浆,敬献堂前,祖先有灵,来格来享。伏维尚飨。(节选自祭先祖文)”
终于念完了,晏太傅将供在墓前的酒杯端起,恭敬地洒在地上,众人这才起来。硬生生跪在青石板上,跪的娇生惯养的女眷们,起身时都有些不稳。
婢女将拎来的铜盆放在每个墓前,晏老夫人分派纸钱和金箔元宝。晏同明提着纸钱和金箔元宝,领着晏萩往里走一段路,到了晏家第六代先祖夫人的墓前,蹲下开始焚烧纸钱和元宝。
边烧,晏萩边念叨,“太祖母啊,我是小十二,那是我九哥哥,请您保佑二哥哥、三哥哥、四哥哥秋闱高中……”今年又到了大比之年,晏同安、晏同华和晏同烛都要下场。
给祖先们焚烧了纸钱和元宝后,晏老夫人又让婢女拿了少量的纸钱拿到牌坊外烧掉,那是给无主孤魂的。
祭祀完毕,大家往山下走,到了空地上,晏太傅就道:“难得一家人这么齐全的出来,就在这里歇歇,玩一会。”
“每年都这么说,你好歹也换点新词。”晏老夫人忍不住笑话他。主要是今年人不齐全,晏三爷缺了伴。
“意思到了就行了,换啥新词,没那必要。”晏太傅笑道。
婢女在树下铺好了大毯子,把带来的矮椅、小几摆好,请主子们去坐下,送上茶水和水果点心。晏太傅刚坐下,从山上又下两波人,一波是安国公府的人,一波是保清侯府的人。
安国公府和保清侯府来往不多,但两家都和晏家有关系,如是都过来和晏太傅打招呼。正和晏荭一起放风筝的晏萩瞧见傅知行,立刻跑了过来;两人自上元节那天后,就没见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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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萩过来后,先给两府的长辈们行礼请安,然后才甜甜蜜蜜地道:“傅表哥,我们去放风筝。”
“放风筝,我也去,我放风筝可厉害。”田熙宁本就是个爱玩的人。
晏萩撇撇嘴道:“牛皮大王。”
“啥意思?”田熙宁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晏荭是紧追着晏萩一起过来的,只是受身上肥肉拖累,她慢了点,“牛皮大王就跟吹牛皮是一样的,就是说大话。”
“哎,我田四少从不说大话,怎么样,你敢不敢和我比?”田熙宁追上晏萩道。
晏萩斜了他一眼问道:“比什么?”
“比谁把风筝放得高。”田熙宁上下打量了晏萩一下,“你比我小,我也不欺负你,你可以找一个帮手。”
“这可是你说的哟。”晏萩眸光一转,“傅表哥,你帮我。”
“好。”傅知行看了眼田熙宁。
晏萩把她的鲤鱼风筝给了傅知行。
田熙宁跟晏同明熟,可晏同明的风筝已经放上去了,总不能让他再拽下来吧?
“荭荭,把你的风筝给他放。”晏萩直接征用小堂妹的风筝。
晏荭虽舍不得,但她习惯听晏萩的话,不过还是叮嘱了一句,“你别弄坏我的风筝。”
“放心,放心。”田熙宁抬手要拍晏荭的肩膀。
晏荭退开,瞪了他一眼。
不远处的保清侯夫人一直注意着这边呢,她听不到对话,只看到了儿子的动作,眉头微皱了下,这小子太不庄重了,怎么当着这么多人面动手动脚的?晏家的长辈见了,会不高兴的。想到这,保清侯夫人赶紧去看晏太傅等人的脸色,发现他们都在闲聊,没有注意到那边,暗松了口气。
傅知行轻轻松松就顺着风向把风筝飘上了空中,田熙宁亦不甘示弱,蜻蜓风筝也升上天。
“傅表哥好厉害!”晏萩拍着巴掌道。
“喂喂喂,你看看我,我也很厉害。”田熙宁扭头喊道。
“你的风筝没有傅表哥飞的高。”晏萩抽空看了他的风筝一眼。
“明明我放的比他高,你什么眼神?”田熙宁不满意地道。
晏萩鼓起腮,叫喊道:“傅表哥,放高些,超过他,超过他。”
傅知行对她笑了笑,慢跑起来,风筝渐渐升高;眼瞧着就比田熙宁的风筝高了,晏萩给了田熙宁一个挑衅的目光。
田熙宁不服输,立刻放线。
这时起风了,两人的风筝又靠的太近,在高空中缠绕在一起;田熙宁用力扯,“喂,姓傅,你走过去一点。”
傅知行没出声,一直在拽线,想将两个风筝分开,可是风筝反而越绕越紧。晏萩先跑到晏同亮身边,问他要来了护身的小刀,再跑到傅知行身边,“傅表哥别拽了,会把手弄伤了,用小刀把线割了。”
“那样风筝不知道会掉落到什么地方去,会捡不回来的。”傅知行盯着天上的风筝道。
“捡不回来就不要了,反正这个风筝是在街市买来的。”晏萩狡黠一笑,“若是傅表哥觉得亏欠,那就亲手做个风筝,做两个风筝还给我吧。”
听这话,傅知行接过了她递来的小刀,割断了风筝线。风更大了,田熙宁收线不及时,线断了,两只风筝摇摇晃晃的被风吹走了。晏荭冲到田熙宁面前,“你赔我风筝。”
“行,我明儿就去街市上买十只风筝赔你。”田熙宁大方地道。
“我又不是蜈蚣,要那么多只风筝做什么?我就两只手,就要一只风筝,要蜻蜓式样的。”晏荭并不贪心。
“行行行,我会买只蜻蜓风筝赔给你的。”田熙宁应付完晏荭,又对拿着晏萩帕子擦汗的傅知行嚷嚷,“姓傅的,这次不分输赢,我们下次再来比过。”
傅知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送给他两字,“蚍蜉。”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田熙宁还是知道的,正要和傅知行理论一番,长辈们歇够了,唤他们过去,要回城了。田熙宁冲傅知行捏了捏拳头,“姓傅的,你给我等着。”
傅知行和晏萩都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里,各自随长辈回家。
第二天下午,晏萩正和晏四爷在下棋,晏萩的棋艺不佳,棋品就……“我放错了,我不是放这里的。”
“潇潇,落棋不悔真君子也。”晏四爷提醒女儿道。
“我是淑女,不是君子,所以可以悔棋。”晏萩把白子拿起,想了想,落下。
“确定放这?”晏四爷问道。
晏萩点点头,“就这了。”
晏四爷笑,落下一子,“这一大片可就没了。”
晏萩噘嘴,“坏爹爹。”
“那让你把子拿回去,重新下。”晏四爷笑道。
晏萩嘻嘻笑,还真把那枚白子又拿回去了。可是即便她悔棋、耍赖,还是输了;父女俩正要下第二局,琥珀进来禀报道:“小姐,安国公府的洗婆子来了。”
“快请洗嬷嬷进来。”晏萩赶忙道。
洗婆子这一回是来送风筝的,傅知行应晏萩的要求,做了两个风筝,一个是鲤鱼风筝,还有一个喜鹊风筝。拿着风筝,晏萩笑得眉眼弯弯,“替我谢谢傅表哥,告诉他,风筝我很喜欢,下回让他陪我一块放风筝。”
洗婆子记下了,告辞而去。
晏四爷不是太高兴地道:“潇潇,你想要风筝,跟爹爹说,爹爹会做风筝,做得比傅无咎好。”
“爹爹,我先把风筝送回院子去,一会再来陪你下棋。”晏萩说着拿着风筝走了。
“潇潇,潇潇……”晏四爷喊了两声,见女儿一去不回头,只得把棋盘上的棋子捡进棋盒里去。
过了两日,余青青打发婆子送了张帖子来给晏萩,上写着:“春日静好,明日特在耦园备薄酒,盼友前往,泛舟湖上,赏花品酒,乐哉快哉。”
“真是酸死了。”晏萩吐槽了一句,提笔写了回帖,“谢友相邀,明日必至。”
次日晏萩要出门,南平郡主让晏同亮陪同前往。晏萩想着这次作东的人是包荣家,让晏同亮陪着去挺好的。到了耦园,晏萩才发现,包荣家还请了两个陪客,乔握瑜和乔怀慬兄妹俩。
“包二哥,让你破费了。”晏萩客气地道。
“这点破费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大家玩得开心,吃得满意。”包荣家笑道。
耦园以耦池为中心,园中所有建筑环绕在池周围,如建在浮水之上,各个建筑皆有拱桥相连接。在建筑周围点缀着峰石、花木,构成了一幅又一幅极佳的景色。
吃饭了,才能游玩赏景,大家进了包厢,坐下后,晏萩深深感到这群人带给她的满满恶意,她往左看是乔怀慬和晏同亮在窃窃私语,往右看是合宜郡主和乔握瑜在交头接耳,抬头一看是余青青和包荣家在含情脉脉。合着他们都成双成对的,就她一个孤家寡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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