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是否送女儿出国读书这事，尚志远并不认可时下流行的送小孩去国外读书这种做法。此刻，见妻子又谈及这个话题，便打算好好和她摆摆道理。
这时，他放在茶几上的的手机振动起来。
戚佳雯就近拿起了手机递给了他，“有人找。”
尚志远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一条信息。“我挂了明天人民医院下午的特需门诊。”
尚志远心里咯噔一下。
“没事吧？”戚佳雯转过头看他。
“没事，明天一个病人挂了我的专家门诊。”
“你还把手机留给病人。”戚佳雯按着手里电视机的遥控器。
“这是研究院的领导托的关系户，所以要特别照顾一下。”
“哦，你也别什么都自己做，你不是还带着几个研究生博士生吗，也让他们分担点。”
“嗯，夫人说的对。”
“电视真没什么好看的，我去洗澡了，小豆需要什么你注意听着点。”戚佳雯放下了遥控器，站起身来。
尚志远见戚佳雯朝卫生间走去，才打开手机回复了一条信息，“好。”
第二天下午，人民医院精神科特需门诊室。
“002号。”护士朝着坐在门诊室门口喊着，来看精神科的患者本身就不多，尤其是特需门诊收费较贵，因此门诊外等候的人很少。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站了起来，她步调婀娜朝喊门诊号的护士走来，引得护士不住打量她。
“002号？”护士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身姿绰约、穿着前卫的女子是来看精神科特需门诊的。
“是。”女子手里拿着病历，边说边走进门诊室，顺手带上了门。
“尚医生。”女子站在尚志远的办公桌前，脱下了戴着的口罩，露出一张俊俏的脸庞，只是左脸上有一块特别显眼的伤疤。
“乔雅，你坐。”
乔雅点了点头，坐在了尚志远的对面。
“柯敏最近怎么样了？”只在门诊见面，是尚志远和乔雅的约定，每次见面前，乔雅都会根据他特需门诊的时间提前告知。
对柯敏的治疗，是他从事精神科心理咨询二十年来唯一一次出现问题的案例。为此，他非常内疚。他答应乔雅，只要有需要，他会尽全力帮忙，他希望可以弥补。但每次乔雅真的来找他帮忙，他又会非常紧张，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是有责任的。
这件事，严格意义上并不算医疗事故，他没有把这件事说给任何人听，因为这对他来说，等于是向同行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他也没和戚佳雯说起这事，这倒并不是要故意欺瞒妻子，他从来不和她说关于心理咨询工作上的事，就是怕她担心，做他这一行，必须接受病人或患者的负面情绪，这些负面情绪会在咨询过程中倾泻在咨询师身上，如果不能及时排解，咨询师自身也会产生心理问题。
不过柯敏的问题并不是那些负面情绪，他对于这种负面情绪是完全能驾驭的。柯敏的问题比尚志远初期的判断严重得多，他不得不在后期治疗过程中使用了移情治疗法。治疗初期，她在他身上也确实产生了移情，这是一种正常现象，需要咨询师谨慎处理，关键是最后要在患者身上抹去移情产生的记忆，这个步骤心理学上的术语叫脱敏。
可惜，这一次，他搞砸了，他没能把柯敏在他身上发生的移情抹去，也就是脱敏失败。为此，他也很困惑，他并不是第一次做移情治疗，他没法解释，只能归咎于柯敏的情况远比他想象得复杂，他的准备不足。
按照心理咨询师的行业手册，当发生移情治疗失败时，必须再转其他咨询师继续治疗。但是他不愿意承认失败，所以也就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这可能会对患者产生不利影响。如果要说责任的话，这个应该是他最大的错误。
“发病有一阵子了。”乔雅淡淡地回答道。
“他的那个男朋友是不是真的和她谈恋爱了？”尚志远猜到了。
“嗯，和你预见到的情况大致一样，我想柯敏应该是喜欢上他了。”
“那肯定有什么事刺激到她发病了。”
“她怀孕了，很不幸，又因为一场事故流产了。”
尚志远皱了皱眉，这情况比移情失败更糟糕，可能会促使患者采取更加封闭自我的反应。
“这就是我一开始并不同意你说的这个方案，毕竟患者是活生生的人，治疗需要在特殊环境里，不适合在可能失控的情况下采取那种移情治疗。单凭遥控指挥，风险很大。”
“我不会怪你的，尚医生，我只是让你提供建议，当时你只是建议找一个懂得爱护女生的男人，去关心她，唤醒她爱与被爱的本能，我觉得你说的没错，这也是你的学术见解。至于我最终是否采取这个治疗方法，和你没关系，出了问题，那也是我的责任。”乔雅的语速不急不慢，显然不是来问责的。
“但我毕竟是提供了建议的。”尚志远有点懊恼了，当初因为脱敏失败，他已经无法再向柯敏提供治疗手段，一直陪柯敏来治疗的乔雅并没有责怪他，只是表示希望他能提供治疗建议。
尚志远建议她让柯敏休息一段时间，等情绪稳定后他再想办法。之后，在乔雅的不断要求下，他提出给柯敏找男朋友的提议，但乔雅又表示柯敏母亲反对她谈恋爱。这让尚志远感到有些奇怪。
乔雅提出能否有一个类似移情治疗的方案，找一个假男朋友，由尚志远在幕后控制。她的提议非常大胆，虽然很冒险，但尚志远觉得并不是不能一试，只是选的这个做假男朋友的人，必须有非常好的人品，是一个非常正派的人。在乔雅的保证下，尚志远答应实施这个治疗方案。
可现在看来，那个男子的“脱敏”还是没成功。
“这和你没关系。”乔雅再次宽慰他。
“那个男的，应该也是对她认真的吧。”这是尚志远希望的，也是他同意乔雅提议的前提。
“是，他和她现在还是恋爱关系。”对于区晓华的花心，乔雅是心知肚明的，但此刻她不愿意提及。
“那还好，如果这样，反而更有利于解决柯敏的问题。”尚志远舒了口气。
“你的意思是婚姻可以帮助柯敏恢复？”
“也只有这方法了，但她还是需要定期服药，我觉得她的问题可能来自于生理，不完全是心理，她的童年受过极大的创伤，这是我初期判断失误的地方，不过她隐藏得很深，外表异常平静，真的出乎我意外。”尚志远眼前仿佛出现了柯敏端坐着的模样。
“可是她母亲还没能接受这个男朋友。”
“柯敏的心理压力主要来自她母亲，所以，要真正治好她，需要家庭系统的支持。”
“你有什么好建议？”
“我建议，如果可行，我可以和她母亲谈一次，是作为家庭治疗的方案。”
自从对柯敏脱敏失败后，乔雅一直想约尚志远商议解决方案，在外面见过一两次后，尚志远觉得乔雅有长期咨询的意图，这是咨询师所忌讳的，他怕自己在这件事上错上加错，提出如果还需要就柯敏的事进行咨询，需要到他的门诊进行，这样他把这件事的处理放入了正常的工作范围。
乔雅没有反对，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乔雅就会根据尚志远的急诊安排提出咨询需求，慢慢的，他们变成了一对不是医患关系的咨询者和来访者。对此，尚志远也只能接受了，毕竟这事的源头在于他的失误。
“这个不太可能。”乔雅摇了摇头。
“你能代表她的家人？”尚志远不解地看着乔雅。
“她母亲是个很麻缠的人。”
“那她父亲呢？”
“同样难缠。”
“这倒是一个有趣的家庭。”尚志远对乔雅一直很信任，因为她带着柯敏来就诊，是研究院的领导介绍的，那位领导特意关照他，说乔雅可以全权代表患者的家人。尚志远知道这位领导有着说一不二，令人尊敬的品行，他能如此评价乔雅，等于是为乔雅背了书，因此，他认识乔雅将近两年时间，一直是把乔雅当成了柯敏唯一的亲人，至于乔雅说的柯敏那对不近人情的父母，尚志远是完全不信任的。
“如果这样的话，就只能靠她男朋友假戏真做了，否则，对柯敏来说，会有非常大的麻烦。”
“最坏的情况是什么？”
“如果她发现她男朋友是欺骗她的话，最坏情况就是她会出现暴躁不安，极端情况不排除身体发生癫狂，会伤人。”
“你说要定期服药，是哪种治疗药物？”
“没见到她本人，我也不敢给她开药。”
“嗯。”乔雅点了点头，“对了，今天我来除了和你聊一下柯敏的情况外，主要是来送请帖的。”
“请帖？”
“嗯，下周末，盛元集团一年一度的R市杰出人士交流会。”乔雅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黑色的请帖递给了尚志远。
尚志远好奇地看着手里这份请帖，请帖纸张质量很好，黑色封皮上镶嵌着一朵小小凸起的淡红色的蔷薇，非常精致，左下角用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用英文写着“邀请”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