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夏天至1993年夏天之五
在苏卓然外婆家吃饭后没几天，区晓华就给苏卓然去了电话，他兴冲冲地站在公用电话亭外，等着那头管公用电话的阿姨去传呼。
过了十来分钟，苏卓然接起了电话。
“卓然，你在外婆家住的惯吗？”
“嗯，这里地方又大，也安静，还特别适合画画。”
“那太好了，哪天我再来看你。”
“没事，你也要开学了，会很忙吧。”
“还有一周开学了，你也是吧。”
“嗯。”
“那你还需要什么东西吗，需要什么，我带你去这里的新华书店或商店买。”
“我想要我那个架子鼓。”
“架子鼓？”区晓华想起小龙王庙阮庆给她做的那个架子鼓来，“那个能用吗，这里的音乐器材店应该有。”
“阮庆这两天把市里所有的音乐器材店都跑遍，没有。”
“哦，所以你想把那个带来？”区晓华有些丧气。
“开玩笑啦，那个只能在小龙王庙弄着玩，要是带到这里，这一路早就散架了。”电话里传来她呵呵的笑声。
“哦，对了，那天你不是说还有什么东西要回去拿吗？”
“是画板。”
“对，那天在你外婆家吃饭时说的，马上要开学了，得赶紧去拿吧。”
“嗯，我等他这两天…空一些的时候，一起回去拿。”
“小庆哥，这两天在忙什么？”
“他…有点发烧，可能前一阵忙着帮我搬家，这些天又帮我四处找架子鼓，累到了。”苏卓然的语气有些内疚。
“那我陪你回去拿吧？”
“没事的，我一个人去吧。”
“有几块画板？“
“三块。”
“那一个人怎么行，画板那么重。”
“我可以叫四梅帮我。”她想说继父，可话到嘴边没说出口。
“我那天好像碰到过的，是那个跟着阿姨的女孩子？还是我去吧，她得忙餐馆的事吧。”
“还是等他身体好了，再陪我去吧，也耽误不了几天。”
“你上次说画板要早点拿到外婆家，还要清洗，晾干，只有一周不到就要开学了，我看这几天都是阴沉沉的天，早点拿来洗好才能晾干。”
“嗯，那你哪天有空？”
“随时都可以的，要不就明天？”区晓华想到过两天要是阮庆身体恢复了，苏卓然肯定是和阮庆一起回去的，这样他就没有机会和苏卓然独处了。
“好吧，那从我这里出发？”
“好，我们早上就走，你那有辆公交大概一个小时到G城公交站，我们再打个车。”
“嗯。”
通完电话后，区晓华激动得几乎是哼着小曲回去的。明天，他能和苏卓然一起去滚地龙了，来回路上将近三个小时，还能去她家帮她拿画板，他越想越开心。
这一晚，他几乎没睡好，翻来覆去想着明天的线路，该怎么走，怎么照顾苏卓然，要不要带点什么点心，她又喜欢吃什么，路上该怎么逗她开心…
想着想着，他突然又想起来还没找好明天穿的衣服，他脑海里反复想着衣柜里他的那些T恤衫，运动短裤和球鞋，想着要怎么搭配才更帅一点，明天走之前一定要想好怎么穿，不然在衣柜里挑衣服，母亲肯定会觉得奇怪，要是问起他要去哪的话，肯定不能说去滚地龙，更不能说和苏卓然一起出去，只能说到同学家去。
这时候，屋子外传来了雨滴声，给闷热的夏夜带来了一丝凉意，但区晓华却紧张起来了。如果明天下雨，母亲肯定又要问下雨天要去哪里，她肯定会要求他在家复习作业。
“开学就是高二了，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要想考上好大学，就得付出比别人多一倍甚至十倍的努力。”要是母亲这么一说，父亲自然也会跟着唠叨起来。
他终于想好了对策，不管父母怎么问，他都有办法应对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早上七点，区晓华听到外面雨声也停了，便一骨碌起了床，这个时间和他平时起来的时间差不多，父母八点上班，七点多就要出门，这样对他不会过多盘问。
“今天我去同学家。”区晓华边吃早饭边说着，他已经想好了穿什么衣服了。
“今天要下暴雨，没事就呆家里。”父亲的脸不怒自威。
“之前说好了，是关于物理方面的，想找机会补一下，我同学后面没时间。”区晓华已经想好了后续对策，要是父母还要追问哪个同学，他就会串通一个高年级的师兄，反正他们也不认识。
“去吧，物理你是要好好补补，不懂的抓紧问。”还好母亲替他说了话。
“早去早回，不要贪玩，今天要下暴雨，带好伞。”父母都急着要去上班，也就没再多问。
等父母走后，区晓华从衣柜里找出一件蓝白相间的T恤，这是他看了黎明主演的电视剧《今生无悔》后自己去买的，还没怎么穿过，他套上T恤，穿了条牛仔裤。
穿什么鞋呢，他看了眼了从橱顶拿下来的一直舍不得穿的耐克鞋，有点犹豫，要是下大雨，这鞋就废了，可也不能穿个雨鞋吧。他咬了咬呀，还是穿上了耐克鞋。
八点，区晓华出门，走了半小时到了莒仙路苏卓然外婆家。平时这段路他只要二十分钟出头就能到，今天他走的很慢，一是出门早，二是虽然今天天阴沉沉的，但是气压很高，压的人有点透不过气，在这潮湿闷热的天气下急走，肯定一身汗，他不想汗滋滋出现在苏卓然面前。
“晓华，今天好像天气不好，天气预报说下午要下暴雨，我们要改天去吗？”苏卓然站在院子里望着头顶的天空。她还是一身白色短打，显得身材更加高挑了。
“没事，天气预报都不准，万一没下雨，明天后天还得下。”
“那你带伞了吧。”苏卓然望着手里拿着个塑料袋的区晓华。
“我带了两件雨披，万一下雨，伞不管用。”区晓华拍了拍手上鼓鼓囊囊的袋子。
“嗯，你等我下，我和外婆说一声。”
等苏卓然再次走出来，天好像亮了一些。
“我们现在去做公交车，九点半肯定能到G城公交站了。”
公交车上并不少，一是上班高峰还没完全过去，二是这条公交线是城区主要线路，坐的人很多，要等将近十站后，人才会明显少下去。
车上区晓华的心情欢快得像只小鸟，只是今天的天气过于闷热，车开开停停的时候，外面一股股热浪扑进来，让车里的人感觉很不舒服。
“卓然，你没晕车吧。”区晓华见苏卓然一直皱着眉。
“没，就是好久没做公交车了，一下子有些不习惯了。”苏卓然站在车窗边，看着窗外不断移动的街道。
是啊，她习惯做阮庆的摩托车了，区晓华心里想着。
“阿姨知道你回去取东西吧。”区晓华的右肩上背着苏卓然一个准备去装涂料、笔架的包，左手还拿着包着雨披的塑料袋。
三年前，他和苏卓然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苏卓然经常照顾他，记得有一次和张剑、张琴一起吃葡萄，苏卓然还把葡萄剥了皮塞到他嘴里，完全把他当小弟弟对待。那次在小龙王庙葵花地里，也是她给他擦洗伤口，带着他走出泥地。
和三年前比，区晓华明显长大了，身体更强壮了，最主要的是，他也意识到自己作为男子汉，有义务照顾女孩子了，尽管苏卓然大他一岁。
“不用和她说，我有家里钥匙，就取一下画板，她知道的。”
公交车每次停在一个站点，都会狠狠刹车，区晓华每次都用手紧紧攥着苏卓然两边的把手，他把塑料袋夹在臂窝里，用两只手臂围成一个圈，把苏卓然保护在里面，生怕上上下下的乘客碰到苏卓然。
每次一刹车的时候，他的身体会因为惯性冲向苏卓然，他每次都费很大劲勉强站稳，心里又怕自己撞到苏卓然身上，又期盼着自己真的站不稳身体能撞上她。
一次急刹车，他肩上的包一摆动，人没站稳，眼看着要站不稳了，苏卓然用手一把抓住了区晓华的胳膊扶住了跌下去的包，借着靠着窗的身体的支撑，她又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区晓华的腰，把他拉向了自己。
等车停下，区晓华站稳后，她也没松手，“你站过来点，别被别人撞到了。”她望着他的眼神，让区晓华觉得她还会像以前那样伸出手来替他擦拭额头滴落的汗珠。
苏卓然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让区晓华一时间无所适从起来，他胀红了脸，昨晚想好的那些风趣的用词，那些逗苏卓然开心的笑话，早就无影无踪了。
要是这辈子，一直能这样守着卓然，该有多好，卓然，他心里默念着她的名字，突然间觉得自己身体一阵发烫，他的脸更红了。
“好像天又暗了。”苏卓然担心地望着车窗外。
窗外乌云越来越重，上午时分的天已经黑的如黄昏了。
“没事，我们再有一会就到了。”
“阮庆不知道我回去取东西，要是他知道我今天要出来，肯定拦着我。”
“我陪你去取一样的。”区晓华挺起了胸膛。
“嗯，晓华你真好。”苏卓然弯着眼角笑了笑，露出了嘴角的小酒窝。
公交车终于到达G城公交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