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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5、第 75 章
    历届丹犀冬狩的比试,都是点到为止。刀剑无眼,比斗之时或许会有小伤,却不会下死手。

    而方才也蛮与曹参将的对战,众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也蛮是下了死手的。若不是曹参将躲得快,被砍掉的或许就不只是胳膊了。

    一时之间,大燕的将士们都激愤起来,有军医抬着担架将昏死过去的曹参将抬了下去,但比武场上残留的鲜血却刺激着每一个尚有血性的大燕儿郎。

    他们对也蛮怒目而视,有性情冲动的已经撸起袖子想要下场为曹参将报仇了,却又被身边理智的同伴按住。

    不是也蛮的对手,便是下了场,也是徒添耻辱。

    愤怒席卷了在场的血性儿郎们,他们看着比武场上满脸得色的也蛮,又从愤怒之中品出一丝耻辱来。

    ——也蛮确实很强,曹参将在京营之中已算是有名的神力之人,可对上也蛮时,却仍旧不敌。

    曹参将本不至于伤那么重,在也蛮那一斧子竖劈而来时,他并未怯战,而是以红缨枪格挡,却不料也蛮巨力,竟然生生劈断了红缨枪,连带着砍下了曹参将的胳膊。

    “比武场点到为止,鞑靼勇士出手太重了些。”

    下方的将士们群情激愤,稳坐看台上方的勋贵官员们脸色也不太好看,纷纷出言指责鞑靼坏了规矩。

    “也蛮天生巨力,就是我部勇士与他比斗,也常有收不住手的时候。此次实乃意外。”阿哈鲁闻言开口慢悠悠道:“若是大燕将士担心受伤,那我让也蛮弃用武器便是。他赤手空拳上阵,想必就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

    他说是这么说,可脸上的傲色却毫无遮掩,几乎快要将“大燕将士打不过我部勇士,那我部勇士就不用武器让你们几分好了”写在了脸上。

    先前出言指责的勋贵官员们被他一番话堵回来,心头憋了老大一口气,目光在一众将领中逡巡,扒拉着谁下场能找回颜面来。

    可找来找去,有可能胜过也蛮的武将要么已经年老,体力不支;要么正带兵在边境重镇镇守,不在京中。而年轻些的武将里,曹参将已是翘楚,与他实力相仿的,便是上了场也是自取其辱。

    大燕重文抑武,这一代的武将早已经青黄不接许久。

    如今遭了鞑靼如此羞辱,竟连一个找回颜面的人都找不到。

    隆丰帝也觉得面上无光,他不快地皱了眉,目光扫过在场的武将:“下一场谁往?”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然挑不出人选来。

    倒是有将领愿意下场,不争馒头也要争口气。下场不敌总比怯战要体面些。

    可还未站起身来,就听一道爽朗声音洪亮道:“臣请战!愿与鞑靼勇士一较高下,请陛下恩准!”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瞧见的却是个生面孔。

    贺山体格高壮,一身腱子肉,看上去比曹参将还要健壮些。他杵着一把厚背重刀站在那儿,身上带着北方汉子独有的粗犷彪悍之气。

    一众官员交换眼神,都未曾想起这名面生的武将是何方神圣。

    反倒是坐在隆丰帝身侧的文贵妃沉了脸,眼中露出几分恨色。其他人不认识贺山,她却是认识的。

    若不是这些红英军的反贼,她的璋儿如何会英年早逝?!

    只可惜这些反贼回京后就驻扎在城外京营,也未请封,她根本没有寻到机会报仇。

    如今见贺山站出来,她眼中划过快意,只盼着他死在也蛮手中才好。

    隆丰帝瞧着主动请战的贺山,顿时龙颜大悦:“准了。”

    贺山颔首,提着刀便跳进了比武场。

    场上的也蛮自然也瞧见了方才一幕,知晓大燕无人,神色更为张狂:“我斧下不斩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你爷爷!”贺山是山匪出身,虽然如今投了军,一身匪气却未改。

    在京营这段时间,他虽觉得这些兵实在太弱,私心里有些瞧不起。但他瞧不上归瞧不上,却也轮不到这些鞑靼蛮子大放厥词。

    他并不与也蛮废话,单手握住刀柄末端,将百余斤的厚背重刀舞得虎虎生风,锋锐刀锋直指也蛮。

    也蛮眼中闪过轻蔑,但当钢斧与他的重刀对上后,震得虎口一阵发麻时,他便知面前的人不可小觑了。

    也蛮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贺山态度却并无变化,在交手几次之后,他就笑起来,故意吊着眉毛一脸惊诧道:“我还以为多厉害。原来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他将刀换了个手,姿态随意:“也不过如此嘛。”

    也蛮的大燕话学得不错,听懂了他的嘲讽。

    他大喝一声,手中双斧攻势越急。

    贺山游刃有余地错身避开,灵活绕至他身后,却是纵身一跃,同时双手高举重刀,由上往下朝也蛮竖劈而下——

    有看出门路的将士立即高声喝彩:“好样的!”

    ——贺山这一招与先前也蛮对曹参将所用无异。

    贺山攻势汹汹,也蛮被迫回斧双手交叉格挡。蓄满力的厚背重刀以雷霆万钧之势斩下,震得也蛮虎口剧痛,双斧险些脱手。

    然而贺山并未就此收手,竟在极短的时间内再次举刀劈下。百余斤的重刀在他手中如臂使指。竟生生将也蛮劈得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磕在地上,连下方的比武台都裂出数道缝隙。

    他这一招实在太漂亮也太震撼,看台上爆发出巨大的叫好声。

    殷承玉坐于马上,也遥遥看着。看到这一幕时回头对薛恕感叹道:“贺山神力过人,日后必定是员猛将,难怪当初你亦不敌他。”

    他似随口一说,薛恕却侧脸看过来,蹙着眉锋道:“臣何时不敌贺山了?”他极认真道:“贺山虽神力,但若我与他对上,胜负六.四开。”

    他神色间有些傲然,还有些对殷承玉不信他的不满:“若殿下不信,等会我可以下场与贺山较量一番。”

    殷承玉眯眼打量他,没瞧出半点异样来。

    目光再次转到比武场上,殷承玉语气淡淡道:“孤自是信你的。”

    此时比武场上已经分出了胜负。

    也蛮困兽之斗,不肯认输。贺山与他再度交手之时,寻机斩断了他的右臂。

    也蛮本就是勉力支撑,又被断了右臂,顿时脱力跪倒。

    看台上发出巨大的喧哗声,鞑靼使团已经有人控制不住站了起来。

    贺山却是敷衍地拱了拱手,将上一场时也蛮的原话奉还:“刀枪无眼,一时没收住手。”

    鞑靼使者齐齐变了脸色,满面怒色。唯有阿哈鲁还算镇得住,勉强挤出个笑容来:“愿赌服输。”

    说完,又使了个眼色,又有鞑靼勇士下了场。

    然而无论鞑靼派出几个勇士,结果都是下一个也蛮。

    贺山连战十五场,到底守住了擂。

    眼见鞑靼还想继续,殷承玉策马上前,朗声道:“贺山已经连胜十五场,鞑靼勇士这是眼见着单打独斗不是对手,想用车轮战不成?”他语气中带着些许轻蔑:“虽然比武规矩并未规定不许车轮战,但眼下天色不早,晚宴该开了,太师若是不服输,不如明日围场上再见真章如何?”

    他一身银甲坐于马上,长发尽束在脑后,因在雪地里待久了,眉间上都凝了冰霜,又添几分冷冽。

    阿哈鲁与他对视数息,只得忍下耻辱,做出大度模样笑着说好。

    贺山自然成了优胜者。

    他提着刀归位,神色有些疲惫,但精气神却极好。

    隆丰帝找回了颜面,心情大好,将人传到跟前,要重赏:“你是哪路军中的,先前怎么从未见过?”

    不等贺山回话,刚上了看台的殷承玉笑着替他答道:“父皇,贺山乃是山东一行招安的将领,归京后事杂,儿臣竟忘了替他请封。”

    听说是山东之行招安,隆丰帝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便是红英军的贼首。

    因着殷承璋是“平叛”身死,他本能有些不喜对方。可贺山才为大燕挣回了颜面立下大功,且就在刚才,他还金口玉言说了要重赏。

    隆丰帝脸色几番变化,最后看着神色激动的武将们,到底还是开口给了封赏:“既如此,那便封贺山为正四品威武将军罢!”

    说完看着太子面上淡淡的笑意,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快。总疑心眼下局面是太子有意为之,拂袖起身道:“时候不早,命人开宴。”

    比武大胜,自然要饮宴庆祝。

    贺山在比武场上大出风头,已被一群武将们围了起来,正在一碗接着一碗喝酒。

    而往日里十分高调的鞑靼与瓦剌使团,这次却是安静了许多。鞑靼使团伤了不少人,只有阿哈鲁和乌珠公主二人出席。瓦剌使团倒是到齐了,但今日在比武场上见识了大燕将领的勇猛之后,木巴尔也有些愁眉不展,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酒。

    宴至半途时,先锋军回来报信,说白日里前往围场驱赶野兽的数支军队已经将野兽驱赶至中心地带并封锁了围场,明日便可下场。

    殷承玉出去检阅,薛恕随行在他身后。

    殷慈光原本坐在殷承玉相邻的席位,眼下见他起身离开,便也不再忍耐大殿中浑浊的空气,起身离席,准备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文贵妃瞧见他离开的背影,朝身边的女官使了个眼色。

    片刻之后,便有个侍女端着酒壶来替木巴尔斟酒,借着弯腰斟酒的工夫,小声对木巴尔道:“慈光公主饮多了酒不适,方才去了西面的廊下透气。”

    “谁让你来的?”木巴尔骤然抬眸审视着侍女,侍女却朝他福了福身,又端着酒壶退了下去。

    木巴尔迟疑片刻,到底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起身快步往大殿西边的抄手游廊追去。

    在看台上坐了一日,晚上又被宴席上浑浊的空气一熏,殷慈光又犯了咳疾。

    他刚出了大殿,便咳得止不住,侍女担忧他的身体,只能先找了个背风处让他坐下歇一歇。

    殷慈光咳了好一阵子,方才哑着声音道:“无事,你折回去,给我拿一壶热茶来。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侍女心急,急急忙忙又折回了大殿。

    寻过来的木巴尔正好撞见,认出了这是殷慈光身边的侍女,眼神深了深,脚步更快了些。

    殷慈光咳了好一阵,又吞服了自制的药丸,才感觉好些了一些。

    自从有了太子的庇护,他不再为生存日日忧虑,需要的药材也都足量送来,他身体已经调养好了不少,咳疾也有阵子没犯了。

    许久不犯,再一犯起来,便有些来势汹汹。

    殷慈光正想靠在柱子上休憩一会儿,不远处却忽然传来脚步声。他抬眸去看,认出来人身份时,心就提了起来。

    他站起身来,双手交叠在腹前,行了个福礼。他并不知道木巴尔是专程来寻他的,只以为恰巧碰上,打个招呼便能离开,

    “公主殿下。”木巴尔回了个礼,却并未离开,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他,流露出些许惊艳。

    先前求娶这位大燕公主,是为了瓦剌大计。加上殷慈光一直垂着头,他并未看清对方的模样,只觉得对方十分瘦削,比起他们草原上的女子来,实在过于孱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但反正他求娶对方也不是出于喜欢,一个大燕女人,就是身份再尊贵。以后也不可能为他孕育子嗣,便是孱弱些也无所谓。父亲已为他物色了合适的妻子人选,等度过这个难关,他便会再迎娶一位妻子。

    这位大燕的公主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象征符号。

    可现在,他瞧着端庄站着的女子,廊下昏黄的灯笼光零碎洒落在他身上,使他看起来格外静美。

    他垂着头,微曲的脖颈修长,脊背挺得笔直,交叠在小腹前的一双手白而修长。

    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秀美。

    木巴尔见过形形色.色的美人,却从未见过殷慈光这样的。他的大燕话学得非常不错,想起了一个词非常适合他——空谷幽兰。

    他还未有过这样的女人。

    木巴尔忽然便对这位联姻的公主起了兴致。

    他情不自禁上前了一步:“公主殿下的脸色不太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殷慈光退后一步,抬眸看他,语气冷淡戒备:“本宫没什么不舒服,有劳小王子关心。”

    说罢也不等侍女回来,便想先行离开。他敏锐察觉到了危险。

    然而木巴尔却并不肯让开去路。

    他体格生得高大,比起孱弱的殷慈光要健壮许多,轻而易举便将人拦了下来。

    “先前我曾向大燕陛下许诺,要让公主看到我的诚意。公主若是有不适,不必将我当外人。”他再度逼近了一些,笑道:“方才来时,我看见公主的侍女往饮宴的大殿去了,也不知何时才会归来,我的院落就在前方不远处,不如公主随我过去喝杯茶歇一歇。”

    话语是在征询,可他动作却极为强势,甚至想要来拉殷慈光的手。

    殷慈光虽然一直扮做女儿身,却何曾遭受过如此侮辱?

    他白着脸退后一步,避开了木巴尔的手,掩在袖中的手因为怒意微微颤抖,却还是极力维持平静道:“小王子请自重。”

    见美人面有惊色,木巴尔越发兴致高昂,正欲再进一步,却不料殷慈光的侍女去而复返,急匆匆的上前来,唤了一声“公主”,警惕地看着木巴尔。

    多了一个碍事的人,木巴尔皱眉,只得退后一步。

    “走吧。”殷慈光垂眸不再看他,唤上侍女快步离开。

    木巴尔留在原地,看着他惶急的背影,露出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大狗勾:裹紧我的小棉被,扒不掉嘿。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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