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软软开着车,行驶在宽敞平坦的国道上。
车内谈的,是每年的必备话题。
感叹以前的老祖宗是真的厉害。
从清平村出发,经过村路,乡道,国道,又进入乡道,村路,烂路。前前后后足足四十多公里,真不知道以前的老祖宗在没有轿车,摩托车的情况下,是怎么把老老祖宗葬在那么远的地方的。
还有在交通不方便的条件下,仍然坚持十年如一日的每逢清明去扫墓。
“我刚刚嫁给你爸的那一年,还是骑着自行车去的,那时候可遭老罪了。我坐在后座挑着扁担,一天来回屁股和肩膀都没有知觉了。”
林玉珍开始了每年一次的回忆往事:“后来还是怀了阳阳,才狠心买了一台摩托车。”
“那其他人呢?”张软软目不斜视。
虽然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但是每次都有新感觉。
“其他人差不多也是自行车。”
林玉珍彻底打开了话匣子:“也就你大伯二伯,还有一个谁家是开摩托车。”
“哎,说起来也是多亏你大伯他们有摩托车了,重的东西都在他们车上,轻的留给我,不然坐在自行车上面一路颠过去,命都要没了。”
“哦,对了,要说最威风的,还得是张树龙他们家,他们有货车。”
“你们还小不知道,在那个年代,货车司机比什么都强,一个人赚三个人的钱。”
“不过其实货车也舒服不到哪里去的,前面只能坐三个人,多的只能坐进车厢里,又闷又热,路还颠得要死,晕车的吐一路腿都软了。”
林玉珍想到什么说什么,眼底里尽是对以前的缅怀……和害怕。
那样的苦日子,她是一天都不想回去了。
还是新时代好啊。
路又大又平,小汽车空调呼呼的吹,舒舒服服的坐着就到目的地了。
这是刚结婚那会的林玉珍做梦都不敢这样想的日子啊。
后视镜里的世界越来越远。
仿佛爸妈过的苦日子,被张软软狠狠的甩在身后,再也追不上他们家。
太阳出来了,霞光万道。
六点半左右,张软软在一个空地停车。
虽然现在还早,但是空地上已经有不少车辆了。
张软软家一共四台车一字排开。
下车,搬东西。
对面,一辆货车的旁边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人朝着张建国挥手:“建国!来的正好,多个人帮手。”
正是林玉珍提到过的张树龙。
“你们那么快就来到了。”张建国走了过去。
张树龙现在不在清平村住了,户口和张软软的大伯二伯一样也迁移了出去,但是祭祖这样的大事还是会回来参与。
在农村,现在很多这样的人了。
“也是刚到。”
张树龙打开货车的铁门,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头宰杀干净的生猪。
已经开膛破肚,用很粗的木棍架了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准备烤全猪。
不过已经习以为常的张软软等人知道,这就是祭拜太公的全猪。
不是一家人出的,是所有人凑钱买的。
拜完太公之后,还会把全猪拉回村里分了。
在名城这边有一句俗语,叫太公分猪肉,人人有份。
就是这么来的。
“嘿!”
有了张建国的加入,加上张树龙原本的三人就是四个人了,正好一人一个角落,把全猪扛起肩膀上。
仿佛抬轿子一样,抬着猪肉上山。
是的,还要上山。
张软软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名为浮光岭。
这里是名城着名的坟山岭,连绵的山脉不知道葬着多少人的祖宗。
而张软软他们的太公就葬在半山腰上。
“我们也出发。”
见到张建国他们都出发了,张软软这边快速行动起来,分工合作。
那些最重的炮仗,烟花,还有鸡这些东西,用纸箱装着,男人来扛。
张软软是女生,被分配了一个最轻松的任务。
拿三袋元宝蜡烛还有纸钱这些。
不知道是什么说法,这些东西在张软软这边都是用黑色的塑料袋来装。超大的一袋,但是都是蓬松的纸质,所以三袋的总重量也不到十斤。
在张软软等人拿全东西,检查一边有没有遗漏准备上山的时候,旁边也是陆陆续续的有车过来了。
有认识的,有陌生的。
“来了,我们先上去了,你们也赶快。”
林玉珍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然后,上山!
经常爬山的朋友都知道,爬山不是一直向上爬的。
而是一段下坡,一段上坡,一段阶梯。
不断循环。
如果论难度来计算,浮光岭的难度绝对是最低级别的。
但是,拿着重物,而且因为阴雨天路面湿滑,就增加了不少难度。
不过,别说露面湿滑了,就是下着大暴雨,也要上去拜太公。
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那是张软软刚刚出生没多久的事情了。
大雨铺天盖地,但是张建国一群大人还是毅然决然的扛着一头几百斤的全猪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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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除草,那就不打伞,直接淋得衣服全部湿透。
大雨点不着香,纸钱,蜡烛,那就插在坟头上当烧过了,炮仗也是铺开,任由大雨冲刷。
等到拜完回家到时候,贡品都被雨水泡发馊了。
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乐呵呵的。
可想而知,名城人对拜山有多大的执念了。
……
“要不要歇会?”
才走了十分钟,大伯母已经气喘吁吁。
还有张软软的两个堂哥也是。
现在的城市人,基本上人均亚健康。
不运动,久坐,吃外卖。
身体能多好?
“那就歇会吧。”张软软说道。
她知道,林玉珍也累了。
“好。”
众人纷纷原地找石头坐下。
这就是张软软现在的地位,说的话大家会听。
如果张软软还是和上一世一样,只是一个月入三千的打工妹,那么大伯他们是不怎么会听张软软的意见的。
毕竟人微言轻。
但是现在不同了,张软软坐拥近千万粉丝,开着百万的豪车,她随便从嘴里蹦出几个字,大家都会仔细的斟酌一番。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别说普通朋友和同村,就是血亲都免不了俗。
“你们先休息,我们先上去做工了。”
大伯和二伯继续前进。
他们都是在职的工人,每天都是一万五千步以上的运动量,身体素质自然远胜当代的年轻人。
张软软等人则是继续原地休息,喝水,聊天。
“爸爸,太公是谁呀?”
大堂哥的女儿已经五岁了,抱着大堂哥的大腿问道,乌黑的大眼睛充满了求知欲。
“太公就是老祖宗。”大伯母插话道:“就是爸爸的爷爷的爷爷之上的人了,具体是哪个人,现在谁也不知道喽。”
每年扫墓必备话题之一:坟里葬着的人是谁。
同时这也衍生出了一个有点哲学的问题。
那就是人什么时候才算真正的死亡了?
是入土为安那一刻,还是被遗忘的那一刻,还是再也没有人祭拜的那一刻?
“等以后我们老到干不动了,这些事就没有人做了。”
这是每一年拜山的时候,大人们都会感叹的问题。
等到岁月让他们失去活力的时候,张软软这一代人肯定就不会再拜山了。
毕竟现在的年轻人连还活着的亲戚都断绝来往,还想让他们去祭拜见都没有见过,死了不知道多少百年的老祖宗?
“好了,休息够了,出发吧。”
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至少当下,传承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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