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真的?!”阿琇站了起来, 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凤离,“不许诓我!”
凤离轻笑,“我何时诓过你?”
云白锦袍,墨发黑眸, 俊美之外,凤离身上越来越有叫人无法忽视的威仪。
外公和四叔,竟然会封爵吗?
阿琇开始绕着凤离转圈, 心里实在太过兴奋。
她这一身儿深粉色亮缎子衣服,上头绣着大朵大朵绽放的牡丹花,花蕊还是捻着金银线绣上去的。这秋末的日光透过窗纱照在她身上,着实耀眼。
没两圈, 凤离就觉得头晕眼花了, 一把将人拉着坐下。
温氏坐在上首忍笑,“你安分坐下吧,转的人眼晕。”
心中对于封爵一事, 并不如阿琇那般欣喜若狂。
她家祖上本就是国公爵位, 她身体里更有本朝皇室的血脉。所以父亲是侯爵还是公爵,对于她而言,并无太多的不同。
至于沈焱, 以他本人的战功和圣宠,封爵也是迟早的事情, 本就在意料之中。
不过说到底, 总归也是喜事。温氏脸上, 也挂着和煦的笑容, 只问凤离,“是准信儿?”
“是。”凤离笑道,“要提前给外公道喜了。不过,明旨要到万寿节前才会发。”
温氏点头,“我晓得了。”
又嘱咐阿琇,“不许在外边说。”
凤离是皇帝心腹,这些该也是皇帝透露给他的,十拿九稳了。不过,不管是否有明旨,低调些总是没错。
阿琇满口叫屈,“我是那种长舌头的轻狂人不是?”
“瞧瞧,又急眼了不是?”温氏好笑地指着阿琇对凤离说道,“心里头藏不住丁点儿的事情,回头不定怎么不留神,就顺口说出去了。阿离,往后你不要什么都与她说。”
“是。”凤离含笑点头。
阿琇怒,在他手臂上狠狠一拧。
一个多月的功夫转瞬即逝,万寿节前,皇帝果然颁下明旨,沈焱受封安北侯。
要说皇帝,实打实的护短人。因沈焱容貌酷似其父,便将沈焱看做了要庇护的。再加上沈焱本身才干不低,在南疆从军的时候便屡立战功,北境危急之时与定康侯一起,稳住了局势,又大败北戎,令北境边境十年内无忧。这份功劳,再加上圣宠,封侯并不让人意外。
皇帝又觉得沈焱年纪轻轻,恐惹了人嫉,这次趁着万寿节,索性圣旨连下,恩赏频发,以示普天同庆。
譬如温老侯爷那里,虽然没有再晋爵位,却是赐下金千两,银五千两,加封太子太傅。
阿琇得知后,在心里咂舌。果然皇帝就是大手笔,金银还在其次,太子太傅位列三公,却是个难得的荣耀。虽然,如今还没立太子。
三公都是辅佐太子的存在,太子太傅更是武师傅。阿琇暗搓搓地想,其实太子太保也可以给她外公兼任的。
就只是有一点奇怪,凤离先前不是说,皇帝有意为她外公晋爵吗?
怎么她四叔都封了爵位,外公反倒是没有消息了呢?
温氏抚摸着她的头,笑而不语。但若认真看去,她的笑容里有些苦涩。
定康侯无子,晋爵也好,世袭罔替也好,也不过是个虚名。
所以当皇帝表露出这个意思后,老侯爷便婉辞了。
想了一会儿,阿琇也就想明白了,抬头与温氏说道,“往后,我们多孝顺外公。”
温氏笑着颔首。
沈焱受封侯爵位,皇帝依旧命他掌虎贲军,领戍卫京畿重任。
临近万寿节,沈焱愈发忙碌起来。他才回京不久,一走三年,虎贲军中有曾经的武定侯留下的人,早已经蠢蠢欲动。虽然有胡武在,但胡武本身级别有限,影响多在神机营中。于整个虎贲军而言,声望有之,威信不足。
沈焱干脆利落地发作了几个不安分的,军中风气顿时一肃。
为保万全,万寿节前,沈焱几乎住在了虎贲营中。
一家团圆的热闹还没享受够,顾老太太便见不着小儿子了,心中难免有些个不自在。倒是霍昀笑着调侃,“母亲实在是偏心。您身边有我们这些个人还不够热闹?只管惦记着别人,叫我们好生的不平哪。”
“呦,这就抱怨上了?”顾老太太其实也明白,儿子的前程为重。手指点着霍昀的方向,对温氏和三太太说道,“你们瞧瞧,莫非我是单为了自己个儿?还不是想着他们小夫妻家家的,每日里连面都见不上,替她委屈呢?”
霍昀摸了摸自己的脸,“哪里还是小夫妻。前儿回来一会儿,还说我这都人老珠黄了呢。”
她天生绝色,说一声倾国倾城都不过分。叫顾老太太说,这一辈子也算见过了不少的美人儿,她的九个孙女,也是各有的好处,温柔的活泼的,明媚的清秀的,可真要论起姿容来,也唯有阿珠能够与霍昀并肩一提——阿琇尚未及笄,看着虽也是个绝色的美人胚子,可到底五官还有些稚气。
霍昀却是不同。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得杨柳腰芙蓉面,更因与沈焱琴瑟和谐,身上带着一股妇人特有的风韵。
“这要是人老珠黄,那可真是没有咱们的立足之地了。”三太太咳声叹气地拉起温氏的手,“嫂子,咱们走吧,都被比的没脸见人了!”
说着便捂起了脸。
哭笑不得的温氏一推三太太,“都快要做外婆的人了,还这样调皮,你也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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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里出阁的六姑娘先一步传回了喜讯。
三太太放下了手,“我就盼着六丫头一举得男呢。”
她一共就只生了两个女儿,丈夫却一直与她一心一计的过日子,婆婆也并没有因她没有生下儿子就塞丫头侍妾的,日子过得满足。
可三太太也知道,如婆婆与丈夫这样的人,世间太少。
六女婿又是家中独子,公婆难免在这方面会焦急些。从女儿传出孕信后,便加了一百个小心,她打个喷嚏,都怕她伤了孩子。
三太太叹气。
平心而论,人家这样的在意,她也说不出什么来。就只是担心万一女儿真的也生个女儿,日子过得就不如现在这般轻松了。
温氏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一举得男固然好,先有女儿,再来儿子,也是凑成一双好。嫂子别急,早晚,这外孙外孙女,嫂子都要齐全的。”
说笑了一回,因又提起,皇帝已经赐下了侯府,开春后,沈焱一房就要搬进侯府之中了。
安北侯府与靖国公府相距不远,不过一刻钟的路程。
沈焱原本欲推辞,还是温老侯爷提醒了他,哪怕没有分家,可也没有听说过一国公一侯爵要住在一处的。皇帝赐下侯府,接着便是。十分的推辞了,叫有心人看了,不说沈焱谦逊,恐怕还会说他是故意邀名。
沈焱一想也是,这是君恩。
唯一舍不得的,便是顾老太太了——她疼爱小孙子小孙女,可也没有叫孩子和父母分离的意思。从前都在一处住着没什么,沈焱和霍昀搬走,孩子自然要跟着父母一道的。
见孤老太太脸上带了些伤感出来,温氏妯娌三个忙又拿话岔开。
顾老太太也不是矫情的性子,说了一会儿话,便也又放开了心怀。想一想几个出阁的孙女里,阿珎阿瑶阿珏都添了丁,六孙女也眼瞅着快了,剩下五孙女七孙女也不用急,都是新婚还不到一年的,且不急呢。唯一一个有些忧心的,便是阿珠了。不过阿珠素来主意很正,林沉又肯包容她,等过了白姨娘的孝期,想来阿珠也不会叫她等太久。
想到等这些个孙女各自带着孩子回来,一屋子圆圆胖胖的小肉滚儿喊她老太太,顾老太太眼睛都眯了起来。
等到了万寿节这一日,整个京城张灯结彩,太平清宁等四条主街上彩坊不断。因这一日中,京城白日街上设有戏台上演百戏,夜间不设宵禁,且有花灯会和焰火会。从一早起来,京城里便是摩肩接踵,锦绮相错。
如沈焱自然是打起了全部精神,就连在天子跟前掌了禁军的霍青时,更是恨不能多分出几个来用。和沈焱只用防备歹人趁机作祟外,霍青时更多的是将精力放在了百官贺寿和宫宴上。
人人忙乱,唯有凤离,因为他父亲过世尚未满一年,没得什么差事,反倒是轻松。
这样的热闹时候,阿琇怎么可能不出去凑热闹?
原本与贺长安说好了,晚间一同去看焰火。谁知齐国公世子夫人染了风寒,贺长安只得回去侍疾。
而顾老太太温氏三太太霍昀等人身上都有诰命,须得进宫去贺寿,兼领万寿宫宴。就连初一,都要以世子身份,同靖国公一起入宫。偌大的家里,阿琇成了个单儿,和身份不够的二太太一同,守着国公府。
好在凤离因避讳不用进宫去。黄昏时分,趁人不备溜进了国公府来接阿琇一同出去游玩。
阿琇无语地看着眼前从来不穿黑色,今天却是一身儿墨色衣袍,腰间束着锦带,外边又裹了件玄色大氅的凤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这样出去,真的没关系么?”
万一被人看到了,弹劾一把,实在是得不偿失。
凤离将手从大氅中伸出来。
阿琇:“……”
他的手里,居然拿着一张银制的面具!
为了出去玩耍,用得着这么费事费心吗?
“快去换衣服,穿两件叫人看不出来的。”凤离将手里面具晃了晃,“也替你预备了。”
说完,很有风度地走了出去等候。
阿琇身边的小丫鬟月儿捂着嘴笑,翻箱倒柜地找了两件阿琇平日里没怎么穿过的衣裳给她换了,然后又帮着阿琇将发髻打乱,梳了个男子的发式,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好了。
阿琇抖着手走出去,就见到了凤离正负手站在游廊上。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他的身影有些沉暗,更显出落寞,让人有一种想要走过去,抱住他劲瘦的腰,给他些温暖的冲动。
晃了晃脑袋,阿琇觉得自己这想法有些个不大好。
要淡定,自己还小。
听到了脚步声,凤离回过头,见到了阿琇利落的打扮,很是满意,将另一张面具递给了她。
阿琇:“……”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凤离那张银色面具看着就各种高大,至少一看就很值钱,她的就是个大头猪的?
也亏他能把这个藏在大氅里!
“来,戴好。”
看阿琇迟疑着不接面具,凤离好脾气地站在她的跟前,将面具替她戴上了,还特意将面具扶正了,退后端详了一下,满意点头。
不知道为何,阿琇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上辈子看过的一张图,有人将一顶油光碧绿的帽子给人放在头上,劝道,“来,戴好。”
月儿从屋子里看到了,死死咬住嘴,不叫自己笑出来——这会儿笑出来,只怕九姑娘回来后就得跟自己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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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地与凤离一起走出国公府,阿琇就发现,今日的街上,真是不负“万寿节”这个特殊的日子。
四处流光溢彩,华灯宝烛,花棚无数,更有许多酒楼茶肆中,挂上了彩绸结成的花,以各色彩灯串起的“万寿无疆”、“天子万年”等吉祥话。街上游人,竟是不比白天少。
“想去哪里?”凤离问阿琇。
阿琇戴着个大猪头,摇了摇脑袋,“哪里都可以啊,不然往饕餮楼去?”
看灯看花的,饕餮楼里视线最好。
最好的是,饿了还能有各色小点心可以吃。
凤离自是了解她,将她的手握在掌中,二人信步便往饕餮楼里走去。
每到了冬日,阿琇就会手脚冰凉,温氏为她调养了多年,也并不见什么效果。此时被凤离握在手心,阿琇便觉得一股温热传来,说不出的舒服。
只转头看看,凤离身上,除了那领大氅外,似乎还没有她裹得严实。
“看什么?”凤离转过头。他也戴上了面具,不过这银色面具也不知道是谁打造的,说是面具,也只遮住了大半张脸,除了眼睛外,阿琇还能清楚地看到凤离的薄唇和线条很是优美的下巴。
“看谪仙啊。”阿琇却是一张俏脸都藏在了猪头里,凤离只能看到她一双大眼睛溜溜儿地转着,狡黠极了。阿琇闷笑,“我都听了多少人说,你是个谪仙一般的人哪。”
不仅仅是容貌的俊美,京中多数人称道凤离,都是因他温润如玉的言行气质。
手上紧了一下,凤离转过头去看着前方的路,轻笑了一声。
“淘气。”
阿琇隐约听见了他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得意起来,脚步轻快了起来,甚至有两次还跳到了阿离的前面,又被他拉了回去。
路上游人见到两个男子一路手拉着手,亲密无间的样子,也并不避讳人,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阿琇这才安分下来,乖乖地与凤离并肩而行。
这一路上摩肩接踵的,全靠凤离护着,好不容易,才来到了饕餮楼。一直到看焰火看得尽兴了,凤离才将阿琇送了回去。
彼时顾老太太和靖国公等人已经回来,靖国公看到凤离竟然趁着众人都不在家,就偷偷把阿琇拐了出去,难免有些个不大喜欢。
阿琇深知父亲的心,一盏热茶,一包靖国公爱吃的点心送上,靖国公脸上就放晴了。
倒是温氏,有些担心地与凤离说道,“你也是的,素日里倒还稳重,今儿却这样的不妥。”
“无碍,我们戴了面具,没人能认出来。”凤离笑了笑,“祖父祖母都进宫了,是我闷了些,在家里坐了一天没什么趣味,这才来叫阿琇陪着我一同走了走。”
顾老太太素来喜欢这个晚辈,想起宫宴上的事,问凤离,“我听说,今日男子寿宴上,北戎的洛吉皇子求亲,皇帝口谕,已经是为他赐了婚。”
赐婚的对象,便是凤离同父异母的妹妹,凤娇。
当然,皇帝并不知道凤娇的名字,只说是安郡王府的县主。
回来的路上,顾老太太还听初一说了,洛吉皇子当时就欢喜不已,甚至在谢恩后,翻了个跟头。
万寿节上,皇帝高兴,连带着来和亲的北戎皇子终身大事都被解决了,众臣无不欢喜——总算不用再担心,什么时候皇帝忽然想起来,把自家的姑娘赐婚给北戎皇子了。
洛吉身份也不算差,北戎却算不得好去处。摆明了洛吉就是个北戎的弃子,真正疼爱姑娘的,谁舍得叫女孩儿嫁了他?
北戎皇妃也不行。
安王府的县主哪,身份也足够匹配北戎皇子的!
至于说这位县主曾经有过休夫之举,如今还在父母孝期之中,众臣摆摆手表示,与这和亲的天下大义相比较,这些都不重要!
“陛下说了,只是赐婚。婚期,要等到县主出孝。”
夏天的时候,江南一场大水,水灾过后出了疫情。那会儿,安王府在江南的别院里就传回了消息,说是小李氏染了瘟疫,病殁了。
因是染了疫病的,连扶灵回京都不能,只能葬在了江南。
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凤娇姐弟三个除了大哭一场外,能做的并不能更多。凤妍有些怀疑,但她被老太妃整治的怕了,也没有敢多问什么。
凤娇依旧上山清修,凤妍依旧禁足院中,对外的说法是姐妹两个都在为父母祈福。
顾老太太估摸着,到时候凤娇的封号也会提一提。
早就从皇帝那里得到会有赐婚的消息,凤离也并不会觉得意外。
“祖母会很欣慰。”
这段日子,洛吉也没少往王府里跑。虽然总算他还有些个脑子,没敢当着老王爷夫妻的面,直接提什么爱慕什么意中人的话,但那副眼巴巴儿的模样,已经叫老太妃有些满意了。无论如何,至少此刻,洛吉对凤娇还是有些真心的。
靖国公拍了拍他的肩膀。
凤离走后,顾老太太才叹了口气,“这说来说去,也不知道安哥儿的姻缘,又在哪里。”
嘴里说着不管了,她还是舍不得长孙的。
不过,她这份儿焦心,也没有持续太久。
这一次万寿节,各地有爵之人俱都还京。其中,便有定南侯徐春。
徐春原本是沈焱的老上司,二人关系很是不错。徐侯爷家中遭逢大难后才从了军,哪怕是封爵后,依旧是独身一人。
甚至有传言说他不喜女子,故而迟迟未曾大婚。
万寿节后,没有得到离京旨意的徐春,带了家眷来拜访靖国公府,贺沈焱封爵之喜。
不过,他不是独自一人来的,还带了妻女。
按说,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徐侯爷娶妻生女,并不算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毕竟,徐家香火总要延续不是?
叫上到顾老太太,下到阿琇都吃了一惊的是,徐侯爷的女儿,竟然是个亭亭玉立的碧玉千金!
“莫非,定南侯夫人是徐侯旧年相识?”定南侯夫妻走后,阿琇偷偷地问温氏。
温氏轻斥了她一声,“莫要胡说!”
她倒是知道一些。
如今这位定南侯府的长女,是随娘改嫁的。
随娘改嫁前,她是西南大族顾家的姑娘,也是南州知府千金。
随娘改嫁后,她成了定南侯府的长姑娘。
世人都说定南侯徐春凶悍残暴,杀人不眨眼。但就温氏看来,更有能为的,还是新上任的定南侯夫人。
皇商之家出身,父母意外双双过世,觊觎家业的亲戚如狼似虎。她能以女子之身掌家业,后又嫁入当地望族名门,做了官太太。当发现丈夫竟偷养外室,甚至还生出了儿子后,毅然决然和离。为将女儿带出,情愿奉送了一半的嫁妆。
顶着多少人看戏似的目光,一年后再嫁定南侯。
彪悍的女人,彪悍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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