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门前,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了下来。
初一翻身下马, 动作利落矫健,后面便有人叫了一声好。
回头一看,见是个锦衣男子也正下了马,正含笑看着自己。
初一忙也龇牙一乐。因不认得, 便干脆拱手行了一礼, 然后转过身,打算扶着母亲和姐姐下车。
阿琇上下马车是从来不用人扶着的,自己双手撑着便跳了下来。
初一叹道,“姐姐你好歹温雅一点,也给我个做好弟弟的机会么。”
“呦呦呦, 你还知道什么叫温雅?”阿琇拍了拍手, “我还以为您沈小爷只知道刀枪剑戟哪。”
初一嘻嘻笑,“好歹该读的书我也都读过了。”
有丫鬟打起车帘子, 初一小心地扶着自己的母亲下了车。
阿琇便好奇地转过头, 去看后面的马车上到底是谁。然后, 便看到了那锦衣男子也正扶了一位美妇人下车。
这美妇人身形清瘦纤细, 弱不禁衣, 仿佛一阵风就能够把人吹走, 阿琇甚至听到她下车后,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可是身上不适?”锦衣男子关切地问道。
那美妇人抬头一笑,摇了摇头, 发髻上金钗的凤嘴儿衔了的一串儿红宝流苏便摇晃起来叮当作响, “无事, 只是这山路太过难走了,心口有些发闷。”
阿琇看看来路,有点儿纳闷,他们和自己走的是一条山路吗?
不过转念想想,也对,真正的公主连七条被子下的豌豆都能睡出来,不是她这等粗疏的人能比的。
锦衣男子似是放了心,也抬起了头,便看到了正被初一扶着下了车的温氏。很显然,温氏也看到了他。
二人脸色皆是一变,随后锦衣男子颔首,垂下了眼睛扶着美妇人往前走去。
温氏此时却是面色有些发白,甚至初一扶着她,都能够感受到她的身体有些微微发抖。
“娘?”初一看看温氏,再想想方才男子一瞬间的情态,眯起了眼睛。他小,但不傻。相反,在某些方面,这小子聪明的很。
“娘,没事吧?”阿琇走过去握住了温氏的手,觉得从来都是温热的掌心,此时有些冰冷。
她不禁担心起来。
温氏回过了神,看看阿琇和初一,脸上恢复了常态,勉强笑了一下,“没事,只是下车急了,有些头晕。”
初一与阿琇都看出了温氏有些不对劲。
阿琇便说道,“娘若是不舒服,不如咱们回去?”
“都到了门口,哪里有转头回去的道理?”温氏心中一刹那的翻天倒海,在看到阿琇和初一担忧的目光时,都神奇地安静了下来。她舒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轻轻拍了拍儿女的手,“已经好了,咱们进去吧。不好在长公主这里失礼。”
这时候已经有长公主府的人迎了出来,阿琇也只得和温氏一同进去了。初一算是个半大小子,不好与女眷们一起,自有人引着他往男宾处去。临分开的时候,阿琇看了一眼初一,初一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温氏在车上还是好好的,下了车只看了那个锦衣男子一眼,便有些方寸大乱的意思。要说有什么缘故,肯定是出在那个男人身上。有些话姐弟俩都不必说出来,就会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给了初一个暗示后,阿琇便与温氏一同,跟着长公主府的侍女一路往长公主处去了。这别院轩阔疏朗,与城里长公主府中的富贵风流不同,更多了几分野意,极多的水,极多的树,就在这夏日里显得格外舒爽。
阿琇走了几步,只觉得被风一吹,就连身上的汗意都消退了不少。
慧怡长公主所在的花厅之中,女客并不多,多是与温氏相熟。慧怡长公主端坐主位,旁边便是安王太妃。方才门口见到的那位美妇也在,就坐在安王太妃的下首。
能坐在那个位置,果然是身份不一般。
与众人一一见过,温氏才落座,阿琇被安王太妃叫到了跟前。
“你这丫头都忙什么呢,怎么不见你去给我请安啦?”安王太妃嘴里说着埋怨的话,脸上却是笑眯眯。
都知道她一心看中了沈家的九姑娘,慧怡长公主笑道,“你急什么,阿琇这还小,你这副急吼吼的样子,吓着了孩子!”
心里却觉得很是可惜。她早年还为自己的孙女看中了凤离来着,一来凤离是安王府的继承人,二来人物又出挑,从年纪上看,与贺长安更为合适些。不过人家安王太妃祖孙两个,都是早早就看中了沈家这个小丫头。
看着阿琇越来越漂亮的小脸儿,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娇软一团的模样,慧怡长公主也得说一句,见过了京城里头多少的名门贵女,这容貌出众的不少,可脾气就不如沈九天真伶俐。性情好的,又不如沈九生得好。
安王太妃很是得意,挑眉,“就急了,怎么着?”
俩人斗了两句,慧怡长公主才像是想起来了似的,为温氏引见那位清瘦的美妇人陵阳县主。
温氏客气地起身与陵阳县主行礼,“见过先主。”
陵阳县主也欠了欠身,“沈夫人。”
明眸转动间,看着阿琇,见那个小姑娘从安王太妃的怀里正歪头看自己,便笑了笑,斯斯文文地问温氏,“这是令千金么?钟灵毓秀,夫人好福气。”
“她小小的人,禁不得县主这样夸她。”温氏很是客气,让阿琇过来行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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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阳县主从腕子上褪下一串玛瑙珠子,笑着说道,“没想到见了姑娘,未曾准备。这珠串留给姑娘赏人吧。”
阿琇笑了笑,接下谢过了,却也没有拢上。
“阿琇,你平日里最是会玩,看我这别院可还好?”慧怡长公主忽然笑问阿琇。
“极大极好。”阿琇双手一拍,“领着我们进来的姐姐说,后边还有许多的石榴树,如今花开得正好。”
“是啊,石榴花好,等过些日子,长出来的石榴更好。长安,带你妹妹去后边看看。”
贺长安在慧怡长公主身后,早就朝着阿琇飞了好几个小眼神儿了。闻言,顿时高高兴兴地过来拉了阿琇的手,“祖母,那我带妹妹去后边啦。”
二人告了声罪,手拉着手跑去了后边。
“长安姐姐,方才那位陵阳郡主,我怎么没有听见过?”
走在石头铺成的小径上,阿琇便问贺长安。
贺长安哦了一声,随手摘下路边石榴树上的花揉搓着玩,“陵阳县主啊,她从前都不在京城里,你当然没见过了。”
拉着阿琇走到一处凉亭中坐下,细细地告诉阿琇,“她的母亲也是先帝的女儿,封号荣安。当年,也是深得先帝喜爱的,后来下降到了神威将军府。”
“这样么……”阿琇仔细想了一会儿,摇头,“从来都没有听家里人说起过呢。”
贺长安就左右看了看,见侍女们只是在远处候着,便告诉阿琇,“悄悄地跟你说,荣安公主可不是个善茬儿。听我祖母说,今上登基之前,荣安公主与当时的仪贵妃走得极近。后来先帝病重……”
压低了声音,“荣安驸马,当时的神威将军密告荣安公主勾连外臣,意图不轨。”
“啊?”丈夫举报妻子?
还是图谋不轨的大罪?
阿琇瞪大了眼睛,心里便很是复杂,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淡定一些。”贺长安拍了拍阿琇的肩膀。与阿琇不同,她的祖母是皇室的长公主,也是皇帝硕果仅存的妹妹。当年夺嫡,腥风血雨,几位公主都被卷了进去,荣安公主不过是其中之一。
其实,荣安公主勾连外臣,与宫中妃嫔结交是真,但说她谋反,却又有些牵强——先帝是她生父,她又在御前很是得宠,想也知道,就算她脑子被猪啃干净了,也不大可能去谋反啊,毕竟异母兄弟哪个坐龙椅,比得上她亲爹好?
不过当时出首之人是荣安驸马,又有数封荣安公主与人来往的信件做证。先帝病重本就疑心甚重,连当时的太子都给圈禁了,何况看到了罪证确凿的荣安公主谋反事?
当即就被气得吐出了鲜血,下了口谕一条白绫赐死了荣安公主。
荣安公主死的时候,女儿尚在襁褓之中。
“这里边的事情祖母也没有和我多说过。”贺长安叹道,“只是说荣安驸马因此事在先帝跟前也不大得好儿,要不是先帝驾崩,说不定就怂了他一同与荣安公主去作伴了。不过今上登基后,倒是也重用了荣安驸马,命他驻守南地,还额外封了荣安公主的女儿县主爵位。”
“据说陵阳县主小时候在南地染了瘴气,虽然治好了,却留下了病根。这些年,一直住在江南调养的。这回,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进京了。”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我没听说过呢。”
阿琇点了点头。这些皇家的旧事,除了贺长安外,大约也不会有人告诉她。
贺长安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她一回京,就见过了我祖母。虽然说话文雅,人看着也是真文弱,可我就觉得,她那双眼睛,叫人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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