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着作怪的女儿, 温氏多少的郁闷火气都消了去,亲昵地一捏阿琇的脸蛋,“又胡说。”
哪里有说怕亲爹坑的呢。
“叫外人听见,多不孝顺哪?”
阿琇笑嘻嘻道, “这不是咱们母女间的悄悄话么。”
温氏摸了摸她的头,眼里慈爱无比。
“娘总是会为你打算好的。”
阿琇嗯了一声,替温氏揉心口,“那您也别气啦。”
我爹, 我爹他不就是这样的一个傻白甜人设么?
这句话阿琇没敢说出来。
“嗯, 娘不气。”温氏搂着阿琇。
阿珠虽也算是她的女儿, 但对温氏来讲,也真的并没有对阿珠有什么太深的感情。她愿意为阿珠也寻一门好的亲事, 叫她嫁到好人家去, 也仅仅是在尽一个做嫡母的心而已。再者, 整个儿国公府里, 下一辈儿的男丁加起来也只有安哥儿和初一两个而已。
初一, 日后总得撑起国公府来, 需要人帮衬。不管哪房的女孩儿,嫁得好了,也会是儿子的一份助力。这一点上, 温氏看得十分明白。
她气靖国公,也只是因为靖国公竟只是凭着一时的感动, 就随口将女儿的三年, 甚至是终身许了出去。
他日, 若是误了阿珠,他就算悔天悔地的,又有什么用?
胳膊沉了沉,低头一看,就这么点儿功夫,阿琇已经抱着她的胳膊睡着了。看来,昨天夜里确实是没有睡好。
温氏轻轻将阿琇的小身子搬好了,叫她睡得更舒服,又拉过了被子给她盖上,看着她睡着后显得格外安静的小脸,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她靠在床栏上,目光落在茜纱窗上,透过薄薄的窗纱,就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有个少年也正在这样的灿烂的春日里,对娇羞的少女诉说着自己的爱恋。
“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她期期盼盼,从明媚春日到白雪飘飞。
等来的,是他另娶他人的消息。
阿琇翻了个身。
回过神来,温氏如阿琇小时候一般,用手轻轻地拍了拍阿琇的身子。见她睡得安稳了,才自己轻轻下了床,走到了外间去。
“太太?”
琥珀听见响动,从门外进来。
“阿琇睡着了,我去看看老太太,你进去照看着些。别叫她睡得长了,免得夜里再走了困。”
吩咐了两句,见琥珀应了,温氏才放心地带了另一个丫鬟去春晖堂。
她和顾老太太婆媳关系一向不错,便走去与顾老太太抱怨了一番靖国公这种傻话。顾老太太听了后沉默不语,良久后才拍了拍温氏的手,“难为你了。”
温氏出身性情都是拔尖儿的,撑起这国公府的中馈,绰绰有余。另外两个儿媳妇,二儿媳妇就罢了,说糊涂偏偏有时候又精明得很。说精明吧,只说在阿珏的婚事上,那是要多没脑子就多没脑子,弄得阿瑶与安哥儿都觉得很是对不住阿珏,本来极亲密的几个孩子都生出了几分嫌隙。
只是又能怎么办呢?为老头子守过了孝,为二儿子生下了一双极好的儿女,难道还能休了不成?沈家,不会这样的无情。叫她在院子里禁足,就这样的凑合着吧。
好在,阿瑶与安哥儿都是明白的孩子。
三儿媳妇呢,在娘家的时候是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孩儿,从小娇养着长大。过了门,儿子又疼她,哪怕是生了双胞胎的女儿后再也没有过身孕,夫妻之间也是融洽的很。三儿媳妇没有什么心计,简单的很,看着伶牙俐齿的不吃亏,却担不起大事来。
唯有这大儿媳,温婉中平,但心计手段一样不缺,对家里的孩子也都慈爱。
偏偏……
想到大儿子,顾老太太只能说,委屈了儿媳妇了。
在顾老太太这里消磨了半日的功夫,直到阿琇睡醒了找过来,母女俩都在春晖堂里蹭了午饭后,才回去了。
至于靖国公,据丫鬟们说,午饭时候也并没有回来。
温氏又叫书房里伺候的人过来问,得知这位竟是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连午饭都没吃的时候,就感到很是惊讶了。她的丈夫,日常没心没肺的,不该是因为拌了几句嘴,就这样啊。
“要不,我去给爹送点儿点心?”阿琇觉得这种吵个架就赌气不吃饭的行为,简直是太幼稚了些,就连沈初一都不屑这么着啊。
温氏这次冷漠极了,果断地拒绝,“不必,饿了他自己就会吃。”
莫非他还觉得自己有理了?
这种行为,绝对不能够纵容。她又不是要养个大儿子!
这么想着,就生生地叫靖国公饿了一个下午。
阿琇瞧着温氏脸色不好,生怕殃及池鱼,抱着脑袋跑了,连计划好的过半晌也逃学都没敢,睡过了午觉乖乖地去学女红了。
直到了晚间,也没见丈夫回来,温氏索性叫丫鬟铺好了被褥,自己独个儿去睡了。
正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时候,外面似乎是有人垫着脚走了进来,就在床边坐了下来。
熟悉的气息。
温氏连眼睛都不必睁开,就知道是靖国公了。
不过今天这靖国公有点儿怪。
不说话,就坐在床头沉默地看着妻子。
就那眼神儿,都叫温氏忍不住要睁眼数落他一通了。
然后,就觉得自己的手被靖国公握了起来。
昏暗的烛光之下,靖国公低着头,声音特比的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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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知道我又做错了。”
你还知道?
温氏安稳地闭着眼睛,也不理会他。
就听见靖国公的声音在静夜之中响起,很轻,却叫她听得十分清晰。
“我并不是要害了阿珠。她是我的女儿,我怎么舍得害她呢……她……”
他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竟似乎带了些鼻音。
“那天,我去看她。正听见了她与身边的丫鬟说着话。”
听到这里,温氏实在心急,装不下去了,睁开眼睛。看见了眼前的丈夫,只吓了一跳。
靖国公也是个很英俊的男子,哪怕到了中年,也依旧很是注意自己的仪容,每天都要打理一次自己的短须,衣裳也从来都是不见一丝儿褶皱的。
可不过是大半天不见,眼前这位,怎么就一副憔悴样子了?
看着,胡子茬儿都不齐整了!
“你这是怎么了?”温氏要坐起来,却被靖国公按住了肩膀。
“你躺着吧。我就是想跟你说说心里的话。”
他们二人之间,本就不是少年夫妻。这些年来虽说是相处很好,从未红过脸,可靖国公想了很久,才发现这么多年了,他与温氏从来没有交过心。
就仿佛只是,两个人搭帮过日子,一起撑着国公府,一起养着孩子,如此而已。
只是,他心里多少的话,不与妻子说,又能够和谁说呢?
“我想了一天,只觉得,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王氏,也对不起白氏她们。”
这话说的就叫温氏有些心惊了。
这,这是要看破了红尘的意思么?
“你这话从何说起呢?”
她反手握住了靖国公的手,觉得往日里温热的掌心有些冰凉。
“那天,我去看阿珠,听见了她和人说话。”靖国公低声道。
温氏坐了起来,倾听着。
他或许不是个好丈夫,但绝对是个好父亲。他是真的疼爱孩子,不管哪个孩子,他都如珠如宝地捧在手心里,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孩子跟前去。
如阿珎喜欢读书,他就给四处搜罗好看的书籍。
阿珠喜欢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他就把好看的衣料首饰往她跟前送。
阿琇爱舞枪弄棒,他就送她骏马,送她长鞭,还喊着“谁欺负你了,只管去报复回来,天塌下来都有爹给你撑着!”
初一,更是从小被他扛在脖子上四处逛荡。
哪怕是如小透明一般的七姑娘和八姑娘两个,也时常被他揉着头发说话,慈爱极了。
“她早就和母亲说过,无论嫁给什么样的人家,都绝不会做妾。”
温氏点头,“母亲与我说过这个。阿珠是个明白的孩子。”
这一点上,阿珠无可指摘。
靖国公嗯了一声,“我那天却听她与阿珎说话,若是可能,这世间男子皆是薄幸,既要挑一个嫁,嫁谁都是无所谓的。”
阿珠的原话,是这样的,“嫁到谁家去不是一样?先看着你青春年少颜色正好,自然捧着你,叫你说一不二的。哪怕你无理取闹呢,也只说是真性情。等到过几年,再貌美的人也看惯了,不新鲜了,看得厌恶了,你做什么就都是错的。呵……男人,又有几个不是这样的呢?我早就看透了,若不是怕失了这府里的体面,叫她们难做,我倒是宁可一辈子不议亲呢。把预备的嫁妆给我,我一个人过,还乐得自在。既是必得嫁个人,只要不是做妾,哪怕是把我嫁了路边的乞丐呢,我也认了,怎么过不是一辈子?”
靖国公在墙根下,只听得胆战心惊。
“答应了阿沉的话,也不都是看他对阿珠的真心上边。我只是想着,阿沉倾心阿珠,若真的回来后依旧不改这份儿情义,也能叫阿珠知道,这世间并不都是负心薄幸的男子。”靖国公心里堵得如同塞了团棉花,只觉得疼,却说不出疼在了哪里。
阿珠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是什么叫她这样偏激?
靖国公摸着心口想了一天,几乎要吐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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