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铁梨山上的凤离浑然不知自己的终身大事, 已经被许多人惦记着了。
他正坐在安王妃跟前, 听着王妃说话。
“先还说要在城外多住几日。没想到,你曾外祖母亲来求情。”安王妃手里端着一盏茶,轻啜了一口,加了梨花蜜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
凤离点头, “她能够想到回侯府求援, 也不算奇怪。”
小李氏为人如何,凤离心知肚明。“既然如此,咱们便回城?”
不欲令王妃为难,凤离主动提出先回城区。
“我这两天都没有往温侯爷府里去,怕是会落下功课。”
“你这孩子, 每次都是懂事的叫人心疼。”安王妃放下水, “温侯爷是个有能为的人,既有机会跟着他学, 便要认真。说起来咱们家里, 前程自然是不用发愁的, 只是, 学到身上的本事, 谁也不嫌多不是?”
凤离称是。
安王妃想了一下, 试探着问凤离,“你今年也就快十五了,亲事上也确实要相看起来了。”
又笑, “也不用害臊, 人都有这么一遭。跟祖母说说, 平日里可有心仪的闺秀?”
“并没有。”凤离垂着眼帘。
安王妃笑道:“祖母总是会为了你挑选个可心的人。”然后就在心里头又开始盘算着,自己见过的一干闺秀之中,谁与孙儿最是相配。
这凤离的亲事,安王妃不是没有想过。甚至早在两三年前,她就开始为孙儿相看了。只是京城里大家闺秀虽然多,可有了这样好处,就没了那样儿好处。安王妃挑花了眼睛,到现下也没选出个可心的。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慕少艾的时候。唉,如林沉那样从小不学好,满大街逗姑娘的叫人心急。可这孙儿这般对女孩子没什么兴趣的,也叫人着急。
瞧着老王妃一副认真的样子,凤离不禁笑了起来,“祖母,这事不急,我也不想过早成亲。”
“那怎么行?都说成家立业,这先成家,然后才能立业哪。再说你祖母我还想着早些抱重孙子呢。”安王妃真急了,“婚姻大事,可就得上心呢。再者又不是立刻就叫你成亲,现在开始相看,也得好生挑选,定亲成亲的,怎么也就十八了。”
可是不早了呢!
说完又自责,“其实这事儿头一两年我就开始当心了,就是有些挑花了眼。你跟祖母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祖母,真的没有特别喜欢哪一种姑娘。虽是咱们娘两个私底下说话,只我觉得,还是不要去说道人家姑娘了吧。”
这八风不动的样子,安王妃就更急了。与顾老太太说话的时候,抱怨道:“其实这成家和立业,有什么冲突呢?偏生阿离这孩子……嗐。”
顾老太太家里也正给孙女相看人家,对此亦是深有感触,连连点头,“正是这话。虽说这婚姻大事都父母之命,可到底也得顾着些孩子们的意思才好。说到底啊,往后的日子是他们自己过呢。”
她见着凤离后,也不是没有品度过。只是仔细想了一回,家里几个适龄的女孩儿,还真和凤离不般配——大丫头阿珎,从小在王家长大,脾气随了王家太太,有些个假清高,说白了就是矫揉造作了点儿,她的性子,不适合嫁入公爵王府。二丫头阿瑶倒是模样性情都好,可认真算下来,二老爷身居四品,凤离将来是要做王府世子的,阿瑶身份上就有些不对等了。剩下三丫头阿珠和四丫头阿珏都是庶出。
凤离人虽好,奈何自家姑娘条件不达标。
两个老太太面对面地叹了一回。甭管娶孙媳妇还是嫁孙女,都是件难事儿啊!
就在这长吁短叹之中,两家人一同回了城里。
因顾老太太一行人不是女眷便是年纪尚小,安王妃命凤离送了他们回府去,顾老太太推辞了一番,欣然接受。
凤离没有坐车,骑着马护在顾家车外,身前还抱着个皮小子,沈初一。
被凤离搂着骑在马上,沈初一左看右看的,小脑袋扬的还挺高。
“可把他给神气坏了,你瞧那左顾右盼的。”四姑娘羡慕死了初一能骑马,伸胳膊碰了碰阿琇,“九妹妹,大伯父送你的那匹小马,叫我也骑骑成不?”
“那有什么不成的?”透过车窗看出去,阿琇心里头也跃跃欲试的。她爹虽然送了她一匹小马,可她娘说她还小,硬是不叫骑着,每天就养在马厩里,简直是浪费。
四姑娘就满意了,拿出一块儿梨花糕塞到阿琇嘴里头,“那我谢谢妹妹啦。”
她性子粗放,并没觉得有什么。一旁的阿珎却多少有些不满。
她父亲对孩子们一向大方,不说现下,就从前她在王家住着,父亲不管心里头如何想,但每个月都有东西送过去给她。得了什么稀罕的,也不会少了她的那一份儿。唯独这回,独独给了阿琇一匹小马。她去看过了,那匹小红马当真漂亮得很。
当然,阿珎不承认自己心底那种酸溜溜的感觉就是嫉妒了。
“咱们女孩子家家的,可骑什么马呢?”饶是在马车上,阿珎也坐得端端正正的,慢条斯理地说道,“九妹妹还小也就罢了,四妹妹你都这么大了,莫非二婶子没有教导过你身为女孩儿,该斯文稳重一些么?”
一句话说的四姑娘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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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就不斯文啦?从小她性子就这样,祖母嫡母的都没说过什么,大姐姐倒来教训她啦?再说了,又没有规定说女孩子不能骑马。多少女孩儿都会骑马,还会凑在一起击鞠呢,有什么不斯文的了?
“大姐姐书香人家长大的,自然懂得斯文啦。”四姑娘也不是好惹的,当下就怼了回去,“我不行啊,我姨娘就是个丫头出身,我当然也粗劣得很了。”
“你……我又没有别的意思,还不是为了你好!”阿珎气红了眼。四姑娘这话,不就是在讽刺她从小在外祖家里头住着,不肯回家么?
“那我谢谢大姐姐啦。”四姑娘翻了个白眼,特别不淑女。
“四妹妹!”同一辆车上的阿瑶忙轻轻喝了一句。
四姑娘倒是肯听,张了张嘴,阿琇眼疾手快,抓起一块儿糕塞进了她的嘴里。
赌气地扭过头,阿珎心里头发酸,眼圈儿红红的。
父亲续弦的时候她年纪还小,继母又是那样的出身,外祖母生怕她在继母手里头受磋磨,就把她接到了身边养活着。
那会儿她还不大懂事,只知道外祖父外祖母都对自己好,舅舅舅母也都和善,表哥表姐妹也都和自己玩得好。每每回到国公府里,却和底下的几个妹妹说不到一起去。再加上又有了继母,她虽知道这也是正常的,心里却难免有些个芥蒂。
两下里一比较,自然更喜欢在外祖家里住着。难道这是她的错儿?
后来父亲提出要把她接回来,外祖母还因此病了一场。饶是这样,继母亲自出面去接了她,她不是也回来了吗?
至于到了现在还拿出来讽刺她么?
这两年国公府虽然和外祖家里依旧有往来,年节也有礼物往来,不少走动,但就是能够让人感觉到,父亲与她外祖家里,是渐渐疏远了的。阿珎一想到这个,心里头就难受的很。
车厢里气氛一时沉闷了下来。
好在,没过多久,沈初一就从下了马,爬到了顾老太太的车上。
“这是累着了吧?”阿瑶笑着看了看外头,有意想要多说几句,“也不知道回去后,会不会喊着腰酸腿疼。”
“让他嘚瑟呀,累的晚上尿了床才好哪。”阿琇接了一句。刚才初一骑在马上,那叫一个得意呦。
阿瑶笑道:“叫初一知道了你这么说他,又要哭着喊着不答应了。”
捏了捏阿琇的脸,“初一还小呢淘气了一点没什么,你别总是欺负他。要是安弟有初一一半的活泼,我都只有高兴的。”
安哥儿,阿瑶的嫡亲弟弟。初一出生以前,安哥儿就是国公府里头唯一的男孩儿。
二老爷二太太对这个儿子也很是看重,期望值高得很。二老爷在儿子三岁的时候就亲自给开了蒙,后来更是延请了学问渊博的先生来府里坐馆。霍青时刚到京城的时候就,还来附学了一段日子呢。
安哥儿这孩子与初一的性格,整个儿是个天地之别。初一一天不淘气就皮痒痒,登高上树掏鸟窝,就没他不敢的。用阿琇的话来说,幸而没长毛,不然得让人说是猴子精转世。
安哥儿就完全不同了,那叫一个闷啊。阿琇今年都六岁了,一年到头的愣是很少见到这位堂兄——他都在外书房里苦读哪。
这才十来岁,都快念成了老夫子了。
就像这次去铁梨山,阿琇她们都来了,初一也来了,顾老太太也去叫人问了安哥儿,安哥儿愣是不肯来哪。
“堂哥最是用功了,二姐姐平日里多关照关照他就好啦。”
阿瑶叹气,“我就怕他用功太过了,累坏了身体呢。”
凤离送了顾老太太等回到国公府,早有温氏和二太太三太太迎了出来。凤离略坐了一下,便告辞离开。
温氏好几天没见着阿琇和初一了,早就想念得很。这会儿见到了,自然欢喜。尤其看到阿琇和初一两个孩子都是神采飞扬的模样,更是高兴。
初一更是兴奋地不行,腻在温氏身边叽叽喳喳,“跟阿离哥哥一同骑马回来的。哎呀阿离哥哥的马可真好,黑马,全身上下都没有一点儿杂毛呢,油亮油亮的。坐在马上甭提多威风啦。母亲,我也要马,不要九姐姐那种小马驹,要像阿离哥哥的马那样的,高头大马!”
温氏还没说话呢,阿琇先不高兴了,“什么呀,你个小人儿要什么高头大马?你上的去马么你?”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初一跟前,伸出手去在初一头顶比划了一下。
初一还是个小娃子,肉嘟嘟的小脸儿呢。全府的人里数他最小,个头儿当然也是最矮的。这简直是小娃子初一心里头的痛啦。
“九姐姐你最坏了!”初一一头滚进了顾老太太怀里,“祖母你说句公道话呀!”
顾老太太搂着初一,乐呵呵地说道:“对对,初一得要高头大马。”
又告诉温氏等,“才回来,倒是有些乏了。你们该忙忙你们的去,让孩子们也都回去歇歇,咱们晚上再一同吃饭。”
温氏等都起身应了,各自带了孩子回去。
二太太领着阿瑶和四姑娘一同回了二房,问四姑娘:“累不累?”
四姑娘就笑道:“并不很累,就是坐车坐久了,腰背有点儿酸的慌。”
“那就回去歇着,等会儿我叫人把饭送到你房里去。”二太太和蔼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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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姑娘就知道嫡母是有话要跟二姐姐说,很有眼色地立刻就走了。
“阿瑶,送你们回来的那位公子,就是安王府里的大公子吧?”二太太也去过王府里,见过一两次凤离,“上次见到的时候,他还小呢。没想到几年过去,竟是长得这般出色了。”
虽然不大明白母亲为什么突然提起凤离来,阿瑶也还是点了点头,“这次去铁梨山,正好碰到王妃娘娘也去上香。今日一同回来的,王妃娘娘说咱们去的都是女眷和孩子,就命大公子送了我们回来。”
二太太拉着女儿坐下,“那这两天,你们都同王妃娘娘在一处?娘娘对你们可还好?”
“自然是好的,说话也和气,还赏了我们东西。”阿瑶就让自己的丫鬟上来,将铁梨山上带回来的梨花糕梨花蜜都拿了过来给二太太看,“母亲,这些都是现做的,味儿真好,我吃着比咱们府里的强,您也尝尝。这蜜兑了水喝最好。”
一样一样地将东西摆在自己母亲面前。
二太太见她眉目清明的,好像完全没领会自己的意思,笑了一下,也就不再提安王府的话了。
阿琇也正在给温氏展示自己带回来的东西呢。
“梨花糕好吃得很,娘尝一尝。”先塞进了温氏嘴里一块儿。
温氏平时不大爱吃这些东西,却还是不愿扫了女儿的兴致,咀嚼了几下,笑道,“香甜得很。”
阿琇得意,“当然啦。还有哦……”
让丫鬟倒了茶来,自己亲自打开了一只青瓷小罐儿,挑出些蜂蜜来兑在水里,捧到温氏嘴边,“母亲尝尝这个。”
温氏同样笑着喝了。
“这平安符是请人开了光的,母亲带上一个。”阿琇又拿出平安符来给温氏挂在了身上。
“这是父亲的,这是给外公的,这是给赵嬷嬷的……”阿琇一样一样地分派着。
“我的阿琇就是懂事,这么小想的就这样周到啦。”温氏摸着阿琇的头发,笑得欣慰。
初一不甘心地在旁边大叫,“我也有给娘和外公带了梨花糕哪。”
就是回来的马车上都给吃了。
温氏搂着儿子笑个不停。
晚间,在顾老太太的春晖堂里一同吃了饭。等二太太等人都走了,温氏和靖国公又留了下来。
“可是有事儿?”顾老太太怕夜里睡不着,晚间是不吃茶的。翡翠倒了温水来,温氏亲自端给了顾老太太。
然后坐下了,方才笑着说道:“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几个丫头都大了,这不是正在相看人家么。就想问问母亲,可有中意的人家?”
顾老太太也笑,“一转眼孩子都大了。我这几年都没怎么出去过,倒是你们做父母的看了才好。就是一样,都是丫头,在家里千好万好,有什么错处咱们也都能包容着。可是嫁了人,各种规矩就得立起来了,哪儿还有松快的时候?所以我想着,什么门第啊家世啊这都不重要,看着孩子人品好,家里门风清正才好。”
“我们也是这么想着。”听到婆母这么说,温氏心里头也暗暗点头,老太太是个明白人。
顾老太太看儿子和媳妇的神色,温言问道:“可是看中了哪个人家儿?”
温氏看了看丈夫,才缓缓说道,“倒是有户部李侍郎的夫人向我打听过,我听着那个意思,是看中了三丫头。只是咱们家跟李家素无来往,我也正在打听着。三弟妹娘家有个姑姑嫁入了李家,虽然已经出了五服,也多少还知道点儿。李侍郎家的长子,如今十七岁了,亦是庶出的,因出生后没了姨娘,李夫人膝下又没有孩子,便把这孩子当做嫡子一样的养大了。我听三弟妹说,这李公子倒也是个上进的孩子,已经中了秀才的。”
六部侍郎,也是正三品的官儿了。
“确实不错。”
顾老太太沉吟。别的不说,李家的门第已经是相当不错了,特别是大公子还有了功名,十七岁就是秀才了,可见书读的也不错。等个几年文章老道了,秋闱中举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前程不愁,是否庶出也并不重要。
就只一样,“这李家怎么会看中了阿珠的?”
要知道,她生怕阿珠也随了白姨娘,弄出什么才子佳人的事儿来,轻易都不会叫阿珠出去走动的。
“正是这个也叫我心里头疑惑呢。因此上,我也没当时就应了李夫人。若是母亲觉得还好,不如找个由头出来,咱们见见那个孩子?”
温氏不是个苛刻的人,阿珠虽然是国公府的姑娘,可说到底是庶出的。这年头儿做亲,多少的人家在给儿孙们相看姑娘的时候,先要问一声嫡庶的。李家,对阿珠来说实在是一个太好的机会了。
“难为你为了三丫头如此费心。”顾老太太欠身过去,拍了拍温氏的手。
“还有一样。”温氏续道,“阿珠是妹妹,也并没有越过阿珎去的道理。只是……”
顾老太太就看她。
温氏有点儿为难,“王家那边,有意为他们家的二公子聘娶阿珎。”
王家,阿珎的外家。
阿珎外祖父身居一部尚书,已经是入了阁的。按说,本就是姻亲,阿珎又从小在王家长大,表兄妹做亲,算是再好不过的了。
温氏有温氏的顾虑,顾老太太很明白。从她这里说,也并不愿意阿珎再嫁入王家。
王家老太太虽然一直以书香人家自居,但是从她来讲,真不是什么明白人,从她一直不肯叫阿珎回到国公府就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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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太太也得承认,这个亲家对阿珎是真心疼爱的。顾老太太一直都明白亲家的心思,却并不想回应。王尚书有子二人,都是从读书上搏了功名出来的。王家大爷外放一州知府,除了长子长女外阖家都在外地。王家二爷如今在四夷馆里,不大不小是个正六品。
要是王家为长房的大公子求娶阿珎,顾老太太或许还有几分乐意。但王大公子已经娶妻,二房的长子王二,也并不是说有多么不好。顾老太太不喜的,是王家的二太太。
说起这位二太太,那真是一言难尽。因就只有王二一个儿子,一直就把儿子看的比眼珠子还重。当初阿珎在王家住着的时候,王二太太生怕公婆生出亲上做亲的想法来,忙忙地把自家的侄女也接到了身边儿,可是把顾老太太给膈应坏了。
她孙女堂堂的国公府嫡女哪,难道上赶着去亲近你一个六品官的儿子么?
还有一点,王二被他娘宠得有点儿过了,前程还不知道在哪里,身边已经被王二太太放了一个又一个的丫头。
就这一点,顾老太太也是看不上王家的。
“你的意思呢?”顾老太太就问儿子。
靖国公摇头,“门不当户不对的不说,儿子就想着,阿珎王家的那个表哥,实在不是什么良配。”
小小年纪就有通房了,他那会儿也是成亲以后才由着妻子给安排的好不好?
“那就再看看吧,京城里也不是只有王家。”
顾老太太对儿子的话还是很满意的。她也看不中王家。
“那下次若是王家再提起来,我便回绝了。”温氏点头。
按说,这儿女结亲,谁家乐意不乐意的也是正常。温氏这一回绝王家,却气坏了王老太太婆媳两个。
“真是岂有此理!”王老太太跟丈夫抱怨着,“阿珎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疼她,跟在咱们家几个丫头有什么不同?莫非阿珎的终身大事,我说不得半句吗?”
王尚书年届六旬,头发都花白了。他出身寒门,早年间苦读,如今身子骨就不大好了。因此,就生出了致仕之心。只是两个儿子尚且不能撑起家门,他又只能苦苦熬着,想着等到儿子们更进一步后,再说致仕之事。
比起妻子来,王尚书能做到如今的位子,自然是更加精明。
“阿松配不上阿珎。”王松,就是他那个二房的孙儿。
他虽是阁臣了,可说到底,二儿子不过六品,门第对不上。
王老太太一拍椅子,“一个是我的亲孙子,一个是亲外孙女,怎么就配不上了?”
说着就抹起了眼泪,“我为了什么?当初阿珎母亲嫁给了沈家,我不乐意,你非得攀高儿。女儿没福气,早早就去了,我心疼孩子,怕她受了委屈才接到身边的。眼瞅着她一天天大了,如今也是要嫁人的年纪了,我更是舍不得了。”
“老二虽然官不大,那也是自己考出来的。往后,谁能说不能走到你这步儿啊?”
王尚书心说,这还真不能。他的儿子他清楚,长子尚可,次子能够入仕已经是幸运。在礼部里头这么多年,又有他看顾着,也没能有过什么大的成绩出来,这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前程也就这样了。王尚书倒也不求别的,儿子平平安安地当个六品官,也就罢了。
“算啦,沈家不乐意,咱们再去求别家也是一样的。京城里闺秀这么多,难道还能找不到你可心的孙媳妇?”
“我就看中了阿珎!”王老太太固执极了。她跟王尚书是贫贱夫妻,这么多年了,虽是脾气秉性不同,但夫妻间关系却融洽。她执拗性子一犯起来,声音也高了,“你以为我是为了门第哪?你想想,做媳妇的哪个不受磋磨?难道你就舍得阿珎去别人家里立规矩?到咱们家就不同了,我是她亲外祖母,莫非还能给她立规矩?只有疼的!”
王尚书少不得将老妻劝了又劝。
王老太太脸色十分的难看,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
温氏这边了解了婆婆和丈夫的意思,也放下心来,重新给阿珎相看人家。
好在到了春天里,今日一个赏花会,明日一个踏青宴,京城贵妇圈子里热闹极了。大房二房都有适龄的女孩儿,温氏和二太太也都带着几个丫头走动了起来。
这天,温氏歇晌才起来,三太太就匆匆地来找了她。
“什么事这样的急?”温氏见三太太脸上都渗出汗珠儿来了,十分地诧异。
三太太哎呀了一声,“正有事问嫂子呢。”
一扭身坐在了椅子上,连茶都没让上,就挥挥手叫丫鬟们出去。
温氏见她面色焦急,忙问,“怎么了?”
“我问嫂子,大丫头的亲事定了王家?”
温氏就愣了。
“这是哪儿的话?王家虽然有这个意思,同我说过,只是老太太和我们老爷都不乐意啊。”
且不说她已经回绝了王家,就算是还在考虑之中,也没有往外传的道理呀。
天气渐渐热了,三太太用帕子扇着风,“我今儿不是去了我小姑姑家里么,小姑姑说,王家那个二太太,这几天是见人就夸咱们家大丫头,什么模样也好,自小在他家里读书识字的,也明事理,还时常做了针线送过去孝敬她婆婆和她。她是时时刻刻都想着把大丫头再接到身边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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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氏气得浑身发抖,“这话怎么说的?”
她这儿成日里带着阿珎出门走动,结果阿珎亲舅妈说些这样语焉不详的话?
这都不是拆台,这是一盆脏水泼到了沈家身上。
“那嫂子怎么办?”三太太也气。
王二太太这事儿做的实在膈应人。
她是阿珎亲舅妈,如果真想做亲,被拒了一次,摆出真诚的样子来,好好与老太太和大嫂说,直说亲上加亲再不会委屈了阿珎,成不成的都还是亲戚呢。这么四处说道是怎么个意思?
你要是跟她去计较,她还得喊声冤枉,说自己没别的意思,完全是夸赞外甥女呢。
“要不,告诉老太太一声?”三太太就出主意。
温氏冷笑,“等我先问问阿珎。”
阿珎正在上课呢,温氏让人叫了阿珎来,温氏没半分婉转,劈头就问阿珎:“到底孝敬了王家多少的针线?”
阿珎的脸顿时就红了。
“并没有多少。就只上回,给外祖母做了两条抹额。”阿珎低下头,嗫嚅着出声。眼看着温氏脸色不好,忙又补充,“我也孝顺了祖母两条。”
三太太实在不知道说这孩子什么好了,这会儿难道是在计较给谁没给谁做针线的事儿么?
“还有么?”温氏倒是没有那么愤怒了,“难道没给你二舅母一些孝敬?”
阿珎头更低,不吭声了。
“叫沉香进来。”
沉香,阿珎的贴身丫鬟。原本,这是国公府里买来的,因生得干净,人也伶俐,顾老太太特意给阿珎使唤的。阿珎住在王家那几年,都是沉香在身边服侍的。
阿珎听见叫沉香进来,忙抬头说道:“太太……”
“闭嘴!”温氏怒道,“问你的时候再说!”
她面容温婉,平日里当家管事也是和风细雨,从未发过火。阿珎头一次见到温氏如此动怒,一时间就吓到了。
沉香早在外头候着了,听见温氏的厉喝,腿都要软了,战战兢兢地走进了屋子里,低头含胸,等着迎接温氏的雷霆之怒。
没想到,等了半晌,也没有听到动静。
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温氏,见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双眼睛雪亮,正盯着自己。心里一慌,就跪了下去。
“看这个样子,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温氏终于开口了。
“奴婢,不,不知道。”沉香声音很低,没勇气再抬头看一眼温氏。
温氏冷笑,“那好,我问你,你实话实说。大姑娘平日里可有什么东西往王亲家家里孝敬的?”
“……”沉香偷眼看阿珎,阿珎脸上胀得通红。
“有时候是两样点心,有时候也有给王家老爷和老太太的针线。”
“这也正常,平日里两家都有走动。旁的呢?”
温氏反而露出了笑,“譬如给你姑娘的二舅母,可有什么没有?”
沉香听见二舅母三个字,已经吓得浑身都发抖了,匍匐在地不敢吭声。
不过一时三刻,温氏和三太太就都问明白了。
阿珎回来后,两家正常的走动并不少。王家是二太太当家,时常让人给阿珎送点儿果子之类的。温氏并没有放在心上,每次她都安排了回礼。
就阿珎所说的孝敬外祖父母的针线,其实也是禀明了她,光明正大给送过去的。
她不知道的是,每回这阿珎还另有给王二太太,或者说是她二表哥的东西哪。
“我也是傻了,咱们家大姑娘,叫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没给阿珎解释的机会,也没有责备什么,温氏叫人把阿珎送回了屋子,捏着眉心对三太太说道。
三太太见她脸上有疲惫之色,劝道:“嫂子也是为难。就没想到阿珎这孩子如此糊涂。”
乐意嫁到王家去,你就别跟着嫡母到处走动啊。结果呢,这边儿温氏带着她到处相看人家,背地里却来了这么一手,这不是明晃晃地打温氏的脸?就是老太太知道了,也没有个不生气的。
“要不,去跟老太太说一声?”三太太想来想去的,提了建议。
温氏觉得一颗心都乏累,“我是不管了,看老太太的意思吧。”
王二太太这么说过几回,任是谁听了都得以为是王沈两家都有了做亲的意向了,谁还会看中阿珎?想到这些天自己还替阿珎仔细挑选了好几家人选,温氏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人不定怎么笑话她呢。
温氏心灰意冷了。也没有拖着,当下就和三太太一起去了顾老太太那里。
幸而几个姑娘都在上课,顾老太太这里很是清静。同样让丫鬟们都除去了,温氏才缓缓地跟顾老太说了此事。
虽然温氏说得比较委婉,顾老太太听明白后,还是被气了个倒仰。拍着桌子一叠声地说道,“叫人备车,我去王家亲自去问问她们倒是个什么意思!”
一口气呛住了,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三太太忙替她抚胸口顺气儿,劝道:“母亲别这样,您这么大张旗鼓地去了,反而让她们中了意。”
“多大仇哪,这么毁大丫头的名声!”顾老太太红着眼恨声道。
温氏跪下了,“都是我当家不利,竟没有发觉。”
“哎大嫂你快起来!”三太太又忙着去扶温氏。
温氏摇摇头没起来,“好歹大丫头叫我一声母亲,我确有失职。”
“这都是哪辈子修来的冤孽啊!”顾老太太长叹一声,声音里带了哭腔,让温氏起来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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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的难处。只是再没有想到,大丫头她,她……她怎么能留下这种把柄给人呢?她就没想过她的妹妹们啊!”
只是如今,再愤怒伤心,又有什么用?
“实在不行,给她看个外省的人家,门第不必高,孩子上进就好。咱们家也不会少了她的嫁妆,远远发嫁了吧。”
顾老太太是死活看不中王家。这哪儿是做亲的意思啊,简直是要结仇。
温氏垂眸,“叫我说,阿珎既然愿意,想必王家也有可取之处。不如,就成全了她的意思吧。不然就算嫁到别人家里,往后也过不得安生日子。”
况且,别人家又做错了什么呢?
顾老太太闭了闭眼,一声叹息。
靖国公落衙回府后,顾老太太将他叫了过去,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靖国公回到正房的时候,脸色都阴沉的不行。
“阿珎的事情,母亲的意思,就随她去吧。”靖国公整个人都像是老了好几岁。他有点儿颓丧,“这孩子,忒也不知道好歹!”
温氏坐在妆台前,一下一下地通着自己的长发,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了。”
有丫鬟送了茶水上来,靖国公接过来一口灌了下去。水有点儿甜。
“这是加了蜜?”
想起贴心的小女儿,靖国公一颗老心才算是舒服了一点儿。
温氏看着铜镜中的丈夫,“你也别太过生气。孩子大了,总是有自己的主意。我仔细想过了,王大人一部尚书,又是阿珎的嫡亲外祖,往后对她也不会差了。阿珎又跟她表兄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彼此中意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盼着她往后,好好过日子吧。”
有王老太太那样糊涂的太婆婆,有王二太太那样刁钻尖刻的婆婆,温氏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其实挺昧心。
然而阿珎自己乐意,又有什么法子?总不能因着她,坏了其他几个女孩儿的名声。
她就只等着看阿珎自己后悔那天就好。
靖国公没那么乐观。刚才老太太跟他说的时候,他都想直接打上王家了。没这么毁人的!
到底还是被劝住了。
此时看到温氏如此,便也知道妻子被伤了脸伤了心,起身过去站在温氏身后,抢过梳子一声不吭地替温氏梳起了头。
就只几下,温氏就皱着眉头躲开了,“你这是气我?头皮都要被你弄破了!”
“我就只觉得,有些对你不住。”靖国公放轻了手,叹道。
初时他也在心里头稍稍怪了一下温氏,觉得她对阿珎不够上心。只是仔细想想,本来就是隔了肚皮的,阿珎自己又不肯亲近温氏,难道能怪温氏不把阿珎当亲生女儿来?这话,不用老太太说,他自己也能想明白。
平心而论,温氏嫁给他以后,无论对上还是对下,都做得足够好了。
阿珎,实在是不识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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