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道:“我真不愿意做这个坏人。只是儿女年纪小,不懂得识人,这是一辈子的事,哪里能大意了。”
申妈妈深以为然,“奴婢在内宅里听得、见得的事多了,太有心机的媳妇哪个不是将家里弄的不得安宁。”
周夫人叹气,“我自己的媳妇不用担心,就是郡王爷,管的深了不是,浅了也不是。不知怎么的,郡王爷就是跟我隔着心,”说着翘起眼睛,“不信你瞧着,郡王爷绝不会跟我直说。”
说起来也是,这些年夫人吃喝穿戴从来都是紧着郡王爷,可毕竟是隔着肚皮,表面上客客气气,其实生分的多。就像这次去福建,郡王爷就没和夫人说实话。
主仆两个正这样坐着,只听外面丫鬟打帘,周夫人从背靠上直起身,一脸慈爱的笑容迎接周十九,“快过来坐下,有没有吃饭?”
不等周十九说话,申妈妈接口道:“夫人听说郡王爷没有出门,就等着郡王爷一起用饭呢。”
周十九穿了一身淡蓝色锦缎暗纹长袍,如蛟爪般的花样在阳光下时隐时现,头上扣着秀竹的玉冠,翠绿的颜色让他看起来笑容更加宁静,让人想不到他银甲披身时站在成国公对面是什么模样。
周夫人端详周元澈,从进了这个家门,她大多数见的都是周元澈满脸笑容,那笑容止住后会是什么光景,她就没见过。
周十九道:“我陪婶娘去用膳。”
周夫人惊讶地眼睛一亮,申妈妈也欣喜地抿嘴笑,仿佛这样是多么难得般,“奴婢这就去安排。”
周十九将周夫人扶起来,两个人到外间吃过饭,母子两个进了内室里说话。
案桌上的花斛里插着几支迎春花,申妈妈带着几个丫鬟在旁边剥了水果送上,窗子半开着送进一阵阵的微风,连着几日下雪,难得换来了好天气,让屋子里的气氛也分外好,周十九亲手端茶递给周夫人,然后才坐在锦杌上,“侄儿有件事想求婶娘。”
周夫人笑着将茶放在一旁,“那可要说来听听,看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
周十九眉目舒缓气质如高山流水,声音清澈,秀长的眼眸里敛着光华,“婶娘自是能的,”说着顿了顿,“婶娘能不能进宫请皇太后出面,求皇上赐我门亲事。”
开口就先封住了她的嘴,若是她说不能,她这个做长辈的就不算尽力,他正好名正言顺地自己筹谋。
周夫人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才回过神,“这是……怎么说的……郡王爷看上了哪家闺秀,我这个做婶娘的怎么都不知晓。”这样半玩笑半真切的说话,虚虚实实地试探,就是要他自己说出实话。
却凭她怎么说,周元澈脸上的神情都没有丝毫变化,若不是之前她让人打听出些消息,周元澈定会掩的滴水不漏,直到婚期定下她才会知晓到底是哪家闺秀要进她周家的门。
周十九微微一笑道:“婶娘说笑了,还要看皇恩浩荡。”
皇恩浩荡,在福建立了大功,赐婚这样的赏赐自然不在话下,对待为朝廷出生入死的宗室,朝廷是极其慷慨大方的。
周夫人叹口气,“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荣郡王在边疆立了大功,皇上开恩晋了他的爵位,你家这支是太祖之子,封爵时爵位本就低了,我想趁着这个机会托人帮忙看看能不能给你晋爵,再将从前朝廷收走的宅子和田产要回来,”说着眼睛一红,“你父亲临终时还念念不忘祖上传下来的宅子,你既然复了郡王爵,也该有个郡王的样子,家里外面是一样也不能少的,等一切准备妥当,哪家的小姐不愿意嫁过来,到时候再去求亲还不是顺理成章。”她就是要提醒他,就算是想要娶妻也要先对得起祖宗。
“婶娘安心,这件事侄儿没忘记。皇上已经着人安排,要赐下康郡王府。”
周夫人微微一怔,惊喜地半天才说出话来,“你这孩子……怎么才说起……”
“侄儿推辞了。”周十九放下手里的茶碗,顿了顿,“侄儿之功不足以让圣上这般眷顾,就是五王爷也是先定了婚事后赐的府邸,侄儿不敢逾越,所以才会退一步,请婶娘进宫帮侄儿求皇上赐婚。”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只要向她说起,就势必要让她进宫求亲,真是安排的滴水不漏。
这何尝不是正对她的心思。
周夫人双手合十念了句佛,“不管怎么样,这下子你父亲、母亲可心安了。这几日我就去宫里求恩典,但愿我们家到时能双喜临门。”
周十九面带微笑黑亮的眼睛却一深,“等旨意下来,我去祭祖告慰祖先。”
提起周元澈亡故的父母,周夫人眼睛涩起来,“如此甚好。”
周十九说完话去了衙门里。
周夫人就带着申妈妈去花房挑盆景。
“您说,郡王爷真的就那么喜欢陈六小姐,竟然想到了要皇上赐婚,”申妈妈道,“论才貌,陈六小姐可都不出挑,还不如陈四小姐。”
周夫人看了申妈妈一眼,“郡王爷挑媳妇可不是看才貌,女人相夫教子最重要,支起内宅才貌算得上什么?能有个人在背后帮他算计才是主要的。要说郡王爷喜欢陈六小姐倒不一定,这些年你见他对什么人上过心?不过就是权衡利弊罢了,陈六小姐的性子透亮的很,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之前听说郡王爷的死讯,就是这个陈六小姐在她面前做戏遮掩,陈六小姐在她面前那一跪,她现在想想还颇受不起。京里这么多名门闺秀,哪个有这样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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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妈妈低声道:“郡王爷是故意要跟您分心……”
“他是这样想,我这个做长辈的却不能忍着他胡来,怎么也要拢住他的心,一家人就是一家人,不能就这样生分过去,陈六小姐不安分,又有一个护短的祖母,和郡王爷实在不是良配。我答应了郡王爷进宫求恩旨,郡王爷却没有说明要求哪家的小姐,真是皇上赐婚,圣旨上写的是谁,谁就是郡王妃,旨意不是儿戏,郡王爷还能抗旨不成?”既然他要权衡利弊就随他去,是前程重要还是一个女人重要,难不成他还能跟皇上分辩,“再说,陈家长房老太太大约也不愿意攀这门亲事,男婚女嫁说起来容易,有几个人能顺着自己的心思。”
申妈妈笑道:“还是夫人想的周详。”
一步步都按照她安排的进行。周元澈就算再聪明也不能弄清楚内宅的事。至于陈家,还有件大事等着她们。
……
长房老太太出去打听消息,琳怡就留在府里陪着琳霜。
琳霜神情恹恹地坐在廊下,琳怡恐怕琳霜受凉,干脆将她带去大厨房里为长房老太太准备糕点,两个人做了一大桌小菜、点心,长房老太太总算回到府里。
大家在堂屋坐好,长房老太太喝了茶润润嗓子才道:“我从前也识得不少的宗室,这两年我不大出去,这段时日才算通了消息,”说到这里眼睛一沉,“该说的我都说了,那边的主母答应去说项,若是能成,那边会说死了的小厮从前就有些病症,是回到家后病发死的,不是被葛家哥儿当场打死,这样一来打死人变成打伤人,葛家哥儿顶多挨上一顿板子,这件事也就了了。”
琳霜听得这话紧紧拉住琳怡的手。
这样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
族里的三太太也是千恩万谢,“多亏了老太太帮忙,否则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办法。”
长房老太太将茶放在一边,“先别谢我,那边还没去说,不知道是什么结果,你们也要想清楚,万一油盐不进该怎么办?”
琳怡眼见着欢喜从琳霜眼睛里退的干干净净,琳霜抬起头向琳怡求救。
琳怡抿抿嘴唇抬起脸问长房老太太,“祖母,不知道这样去说项,有几分把握。”商量了一日,总该有些眉目。
长房老太太叹口气,眼睛里有些疲惫,可更多的是忧愁,“说不好,带着小厮去三河县的叫周永昌,从前就是欺男霸女的人物,这次康郡王在福建立了功,宗室子弟脸上有光,比往常更加跋扈起来。死的那个人是周永昌身边得力的小厮……这事想要谈和恐怕要费些周章。”
族里的三太太也紧张起来。
长房老太太道:“不过,你们也放心,既然周永昌会闹,定是有所图,那些人无非是要些钱财之物,我们就等着他开条件就是。”
这种情况只要想救就没有救不会来的。
可是事情就是这样,想的是一回事,最终往往会出乎意料。
长房老太太隔了一日又去周家,回来的时候气得脸色铁青,手也跟着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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