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的野蛮不只是其掠夺的行径,还有对于宗族血脉的亲视。
夫死,妻嫁子:子死,妻嫁孙……
这种有悖于伦理道德的事情在匈奴及其他胡人部族屡见不鲜。
女人,对他们来说只是生育的消耗品和战争的胜利品。
若是有朝一日真如赫连氏所言,刘义真亡于赫连勃勃,那胡夏内部对于赫连氏的态度绝对是暴虐不堪的。
这点,见证了胡夏崛起的赫连氏心中再清楚不过。
刘义真赢了,她的命运再悲惨也悲惨不到哪去。
但要是赫连勃勃赢了,对于很多人,包括她来说,都将是一场浩劫。
“原来如此啊。”
刘义真听完赫连氏的解释便明白了。
这个有些聪明的女人在面对真正的难题时也和普通人做的选择一样——
活下去。
“那这么说,你是选择朕喽?”
身为旧时代的女人,不要说赫连氏这么一个远嫁的胡女。
便是刘宋的长公主刘兴弟又如何?
刘义真摇摇头:“那如果说,朕非要让你在朕和赫连勃勃之间做一个选择呢?”
赫连氏也问道:“陛下是让妾身选陛下和单于,还是选大宋和匈奴?”
“朕即国家!”
四个大字标注了刘义真的野心,赫连氏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但正如刘义真对她的评价。
她很聪明。
这种痛苦并未在她脸上持续太久,她便向刘义真跪下。
“妾身是为大宋皇妃,而非匈奴公主。”
在刘义真的强硬下,赫连氏最终还是选择了刘义真一方。
“很好。”
“赫连勃勃交给你的东西呢?”
这个“东西”,自然不是什么具体的东西。
从拓跋氏的事件中,刘义真敢肯定在关中有着更深影响力的赫连勃勃也是留了什么明里暗里的渠道,想胡夏发送着情报。
赫连氏身为嫁入皇室的公主,刘义真不信她半点信息都没有接触到。
“陛下……明鉴。”
赫连氏也没有隐瞒,既然已经表明了态度,要是还顾前忌后,那倒霉的便是她自己了。
“长安的几处商铺。”
“妾身父王曾经在长安当过官,在那时就结交了不少好友。后来每逢关中有什么动静,他们就会悄悄假借各种方式将情报送往我父王手中。”
“妾身临行长安时,父王曾告诉妾身一个地址。并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惊动他们。”
接着,赫连氏便告知了刘义真一个地址。
是一处坞堡。
而能修建坞堡的……也就是世家了。
“呵,双喜临门?”
刘义真闭上眼睛倒在柔软的椅子上开始思考如何能最大程度的利用这条情报。
思索了许久,刘义真睁眼看到赫连氏还是保持一个身姿站立着,便问道:“你不好奇朕要用这条情报做什么?”
“陛下不说,妾身便不问。”
赫连氏乖巧的模样和刚才完全是两幅面孔,不禁让人再次感叹到女人的多边。
“其实也没什么。”
“上不得台面的小计谋罢了。”
赫连氏听刘义真这么说,但肯定是不会信的。
这种国与国之间的斗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所谓的“小”计谋,很可能便是摧毁敌人的重拳。
但赫连氏还是提醒道:“陛下,我父王……没那么容易中计的。”
赫连勃勃纵横西北几十年,要是几条计策就能干掉他,那刘义真未免有些太过小瞧天下英雄。
“朕知道。”
“只是这世上,除了阴谋,还有一种叫阳谋的东西。”
刘义真问道:“你可知金刀计?”
赫连氏有些疑惑,显然对这条刚发生没多久的计谋不甚了解。
“那朕和你讲讲。”
“后燕成武帝慕容垂,早年是前燕的吴王。因为被前燕皇室和当权者猜忌,无奈便来到了前秦天王苻坚的帐下效力。”
“苻坚知道慕容垂之才世之罕见,不惜亲自跣足相迎慕容垂,并对其很是优待,认为可以合其才智以平天下。”
“但当时的前秦宰相王猛……”
刘义真说到这顿了顿:“便是朕现在的后将军王镇恶之祖父。”
“他不但有着王佐之才,更是一等一的谋主。在看到慕容垂时便知道其与前秦并非同道之人,就劝苻坚杀掉慕容垂。谁知苻坚这个老好人一直不肯动手,无奈之下王猛便亲自想了一条毒计,想借苻坚之手杀掉慕容垂。”
“这条计策很简单。”
“王猛先将慕容垂的长子慕容令征为参军,又在出征的时候向慕容垂要了一柄“金刀”作为礼物。”
“等王猛率大军行至中途,便买通了一名慕容垂的亲信,让他拿着金刀以慕容垂的口吻告诉慕容令,说“我们当时投奔苻坚只是为了避祸罢了,现在王猛这个前秦宰相对我们如此仇视,我们岂能在前秦待的长久?正好如今前燕局势有变,不如我们立刻赶往故国!”
“慕容令一听人都傻了,但仔细想来又很有道理,便赶忙逃亡前燕,把自己的老父亲慕容垂一个人留在了苻坚手中。”
赫连氏张大嘴巴,显然是被这条计谋的阴损给吓到了。
王猛拿着慕容垂的金刀去把慕容令忽悠的反叛苻坚,那苻坚怕是不杀慕容垂都不行了啊!
毕竟儿子不是妻妾族人,而是继承者!
现在自己的儿子都投奔回故国,慕容垂还能在苻坚能睡安稳?
之后则是按王猛所料,慕容垂知道儿子叛变后立刻逃走,之后被苻坚抓住以叛国的罪名给砍了。
这“金刀计”最可怕的就是环环相扣,王猛将所有人,包括自己、慕容垂、慕容令、苻坚,都放在了一盘棋局里,一盘他早就已经谋划好的棋局里。
每个人都只能按照王猛的设想去行动,在经历环环相扣后,最终天发杀机!
在赫连氏惊讶之后,刘义真又是惋惜道:“可惜这条计策最终还是失败了。”
失败了?
赫连氏表示不理解!
“王猛算到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到人心。”
“最后事情的走向都和王猛的剧本一样。但在最后,苻坚居然原谅了慕容垂……”
“……”
“王猛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苻坚的仁慈与宽厚。”
在惋惜的同时,刘义真又发出阵阵轻笑:“王猛其实应该料到的,不然苻坚也就不是苻坚了。”
赫连氏沉默半晌后看向刘义真:“连这般天衣无缝的阳谋都没有派上用场,陛下怎么还会想着用阳谋行事?”
“因为啊……”
刘义真笑眯眯的说道:“朕要用的,不是人之阳谋。”
“而是国之阳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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