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遭遇过前朝覆灭后,宗室女尤其显得弥足珍贵!”
官家的这句话,就像一记警钟,在韩侂胄的脑中响彻不停。
“呵!”
直至走出宫门,他才一抹额头的冷汗,发出了自嘲的哂笑,“好个宗室女!”
“是我小看了她。”
经此一事,他准备改弦易辙……
“掉东西了?”
见刚合上不久的房门又被打开了,韩远岫以为是魏勋苒去而复返,于是头也不抬地不耐而问。
方才魏勋苒的那番话,击碎了他短暂的欢愉,让他骤感烦躁,于是冷着脸把魏勋苒给轰走了。
他又怎会猜不到赵浮岚的用意,无非一举两得,挑拨了他们祖孙间的关系,还能让其祖父的口碑在坊间变得更差。
甚至,有可能会让官家注意到此事,从而为自己的安危添一层保护。
赵浮岚无疑在利用他,可他甘之如饴,因为他爱她!
“韩大人,我来的不是时候?”
萧言朗的声音打断了韩远岫的思绪,他抬眸一看,不掩惊讶,“原来是萧大人!”
“呵呵。”
萧言朗笑笑,向他拱手颔首后,又道:“方才,我与魏三郎迎面而过。”
“你俩也认识?”
韩远岫想起身相迎,却被萧言朗摆手劝阻。
“韩大人,你躺着就行,不要与我见外。”
随后,韩远岫吩咐韩四端来茶点,与萧言朗聊了一些最近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后者便转到“伪禁”的话题上。
“韩相规定,自今起,伪学之徒不得担任在京差遣,还要清查各科进士和太学优等生是否乃‘伪学之党’。”
“其他人还提议,将官僚荐举、进士结保也都必须在有关文牍前填上‘如是伪学,甘受朝典’的承诺,韩相同意了,很快便会奏请官家。”
“长此以往,受到迫害者将不止道学一派,而是众多士人,现下已是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韩远岫听完,皱起了眉头,起先,他以为祖父此举不过是为了打击政敌,可事情发展到眼下这种地步,若是及时收手,尚能止损,但萧言朗的这些话让他清醒地认识到,祖父不想收手,而是想趁此机会,彻底排除异己。
所谓逆我者亡,祖父想要的结果是一人之下!
他拿起茶盏,吹着茶面的热气,同时也吹得茶面泛起了涟漪,一圈一圈,蔓延而开,即使停止吹气,水波仍旧摇曳不止。
“还有那个陈自强,我曾大着胆子向韩相提议,对此人别再姑息,可他却未置可否,看样子,是打算继续保他。”萧言朗继续说道。
韩远岫轻抿了一口不再滚烫的茶水,抬头看向他,“萧大人不是我祖父的幕僚吗?”
萧言朗面不改色,“萧某既是韩相的幕僚,更是大宋百姓的官。”
对上他炙热又坦诚的双眸,韩远岫没再说什么了,继续埋首喝茶。
萧言朗也喝了一口茶,然后不咸不淡道:“郡主快要生了。”
“那你要恭喜你了。”
韩远岫的口吻同样不咸不淡。
萧言朗笑了,“郡主的孩子,也是我萧某的孩子,于我而言,自然是喜事一桩。”
说罢,他放下茶盏,起身告辞,“还望韩大人早日康复,我们朝堂再见。”
韩远岫拱手颔首。
萧言朗转身之际,忽然驻足,“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护心爱之人,韩大人不也是如此吗?”
韩远岫一怔,萧言朗大步离去。
等到手中的热茶渐渐变凉,韩远岫才回过神来,放下了茶盏,豁然一笑……
“祖父。”
“远岫,你怎么下床了?”
当晚,见韩远岫在韩四的搀扶下慢慢走来,正准备去妾室小院的韩侂胄连忙向他迎去,并借由院中的火光观察着他的气色,发现他气色好转,不再苍白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韩远岫莞尔说:“我只是肩膀受伤,腿脚又无碍。”
“伤口还疼吗?”
韩侂胄揽住他,于旁边树下的石凳缓缓坐下,又唤来仆从端茶。
韩远岫摇头,“已在结疤,不疼,反倒有些痒。”
“痒就对了,这是好转的苗头。”韩侂胄笑笑。
韩远岫也含笑点头,随即问道:“我这一连告假数日之久,朝中可有哪些大事发生?”
“无甚大事。”韩侂胄摆摆手。
朝堂之上的事,他早已一手掌控,但朝下的事,却难以运筹帷幄,而赵浮岚正是利用了他这个弱点,抵瑕陷厄。
“可我怎么听说,许多人在联名罢黜陈大人?”韩远岫又道。
韩侂胄皱眉,“他确实有些言行不端,我已在私底下好好教训过他,想必他日后定能改过。”
“只是言行不端吗?”韩远岫目光如炬。
韩侂胄拿起茶盏,轻抿一口后,说:“不管怎么说,他作为我的启蒙恩师,我对他理应照拂,甚至偶有偏私,也不为过,恩师如父啊!”
“但现下,他却叫您‘恩父’。”韩远岫低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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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侂胄的脸色瞬间大变,“护短不是人之常情吗?我好不容易身居高位,若是连身边的人都保不了,这些年来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祖父,保护不是纵容,陈大人行贿受贿一事,早已传开,你袒护他,就是在袒护官员贿赂的行为。”韩远岫语重心长道。
“水清无鱼,在朝为官同样如此!”韩侂胄反驳道。
韩远岫摇着头说:“水清无鱼是鱼儿怕被人捉住,为官清廉才不怕百姓朝督暮责。”
“我们是官家的官,不是百姓的官!”韩侂胄脱口而出。
韩远岫顿时哑然。
旋即,他想到了今日萧言朗在离开前所说话的——萧某既是韩相的幕僚,更是大宋百姓的官。
默了片刻,韩远岫才喑哑开口:“祖父,我是百姓的官。”
……
“卖报了卖报了!伪禁伪禁,实乃虚伪之人打着正义的幌子摈斥异己,严禁学术学派百花齐放,只为一己私利……”
翌日,“青鸟小报”一篇针对“伪禁”真面目的文章,又将韩党推向风口浪尖上。
“‘伪禁’之下,看似遭受直接迫害的是朱老及门徒,是道学一派。然,其发动者,实乃置百家争鸣的学派于不顾,不问青红皂白,只想将各家学派的主要人物一网打尽,从而受害者将会越来越多。”
“始作俑者促使党争以道学之争的面貌出现,对政敌所主张的道德规范、价值观念,在扭曲丑化的前提下予以全面声讨与清除,造成人心惶惶,成了一边倒的局势,让士大夫只能放弃原有的主张,被迫成为趋炎附势之徒。”
“而背后的真正目的,则是发起者为了排斥政敌,专断朝政,权倾朝野!”
字字珠玑,又句句共情,引得士大夫强烈响应。
“不愧是赵汝愚的孙女!”
看完整篇文章的韩侂胄,愈发后悔自己出手太晚,现在再想斩草除根,难于登天。
“罢了,攘外必先安内,内忧不除,外患只会更加严重。”
这篇文章,促使他提前了原定的新计划。
亦如今年提前到来的夏,让春季早早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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