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南巡开始于萧衍登基的第五年。
这次并不像之前那么大阵仗,更趋向于微服私访,随行人员仅皇后,国师,两个侍从,以及一队暗卫……还有一只兔子。
用后世的话来说,这是一次家庭旅行。
扬州城的某间客栈里,萧衍亲自将两盆花搬到窗前,一盆是苏妤之前送他的虞美人,另一盆刚冒出一点绿苗的是……
苏妤心虚的瞄了眼正一脸温柔给小苗浇水的萧衍。
思绪回到两个月前。
太医请完平安脉后,萧衍微微皱眉:“还是没有?”
太医组织了一下语言:“娘娘身子偏寒,不易受孕,臣开副药给娘娘调理一二,兴许过段时间就有了。”
太医走后,苏妤不高兴的哼了声,转过身背对着萧衍:“你嫌弃我不能生?”
萧衍连忙解释:“自然不会。”
事实上,萧衍也不知道人和妖能不能生孩子,问过国师也没有答案,万一不能生……
他就从宗族里过继一个。
苏妤见萧衍绞尽脑汁解释自己不看重子嗣,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眼尾斜斜扫他一眼:“我是妖,当然不会像你们人一样生孩子。”
萧衍压下眼底的失落:“无妨,朕从宗族里过继一个嗣子就是了。”
第二天,苏妤扔给他一个种子。
萧衍捏着那个种子:“这是什么?”
苏妤懒洋洋道:“你儿子。”
那一瞬间,萧衍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最后艰难的说服自己,苏妤是花妖,他儿子是颗种子也不奇怪。
接受了这个设定之后,萧衍表情堪称神圣的找来一个花盆,在花匠的指导下,亲手将种子种了下去。
自此之后,每日给种子松土、浇水,直到种子发芽长出幼苗,每日搬到院外晒太阳,晚上再搬回屋,事事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于人。
正常人类都是母亲辛辛苦苦十月怀胎,轮到萧衍,变成了父亲每日辛苦种孩子,母亲当甩手掌柜天天只想着玩。
但萧衍乐在其中,甚至晚上还会抽出半个时辰坐在幼苗前给它念书启蒙。
他越这样,苏妤越不敢告诉他真相。
悄悄溜到外面,正好碰见在外觅食的兔妖。
见苏妤愁眉不展,兔妖凑过去:“你还没告诉他真相?”
苏妤脸皱成包子:“我怎么告诉他?”
萧衍现在就跟怀孕了一样,母性……父性正浓,要是告诉他那颗种子不是他的孩子,只是她随手捡回来逗他玩的,怕不是要疯掉。
“那你也不能一直不告诉他啊,等以后那个种子长大了怎么办?”
苏妤快懊悔死了:“我怎么知道他那么笨,骗他的他都信。”
兔妖好奇:“那是个什么种子?”
苏妤在长乐宫那片虞美人丛里捡的,算起来,好像是她的某个侄子侄女。
“跟我一样。”
一想到等花长出来萧衍会更加深信不疑,苏妤就觉得心塞:“早知道就不捡虞美人种子了,去御花园随便捡一个都比现在强。”
兔妖拉了拉她:“小花,别说了。”
苏妤偏要说,拉着兔妖诉苦:“萧衍怎么那么傻,人和妖怎么会生出一个种子,又不是真的花花草草,他还是皇帝呢,这样怎么治理天下?”
身后忽然凉嗖嗖的,苏妤下意识回头。
“……”
萧衍黑着脸盯她,阴恻恻道:“你再说一遍,那颗种子是哪来的?”
苏妤僵着身子,正想给兔妖递个求救的眼神,视线一转,兔妖早就溜了,动作丝滑熟练得让人牙根痒痒。
“捡、捡的。”苏妤心虚的低下头。
萧衍气笑了:“捡的?”
回想一下自己这段时间干的蠢事,拿一颗捡来的种子当亲儿子,每日精心照料伺候,还给它念书启蒙……萧衍眼前发昏,脑子一片空白。
不怪苏妤说他傻,他也觉得自己挺傻的。
苏妤拉住他衣袖,语气真诚充满歉疚:“你别生气,我不会笑话你的,真的。”
这样的话并没有任何说服力,甚至让萧衍确定了她一定在背地里笑话过自己。
“而且我一定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苏妤保证。
萧衍恼怒之余理智尚存,没有那么容易被她糊弄过去:“那只兔子是怎么知道的?”
苏妤:“……”
“我一定不会告诉除她之外的第三个人。”苏妤对天发誓。
萧衍眯起眼睛:“第三个?”
这时,国师路过,饶有兴致的观察他们两人几秒,摸着胡须乐呵呵道:“哟,陛下,不给别人养儿子了?”
苏妤头更低了,再次对天发誓:“我只告诉了他们两个,没有别人了。”
萧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受。
“苏妤,你真是好样的。”萧衍咬牙切齿,“你可知欺君为何罪?”
苏妤很快就知道了。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从里面锁起来。
国师冷哼,在心里骂萧衍活该,当初劝他苏妤是妖怪不能当皇后,他不听,现在这样都是自找的。
青天白日,床幔飘然落下。
“既然种子是骗朕的,为了将功折罪,皇后就赔朕一个孩子吧。”
怎么赔?第一步当然是先怀上。
苏妤手被抬高绑在床头,对妖怪来说这种程度一拽就拽开了,可是看着萧衍破防的样子,苏妤很有同情心的没有反抗。
体谅一下吧,毕竟是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父亲。
腰下忽然被垫了个枕头。
“朕听说这样容易受孕。”
苏妤:“……”体谅一下。
……
折腾了好几天,萧衍终于接受了自己被骗并且精心照顾了‘假儿子’两个月的事实。
苏妤好心带他来街上散心。
“咦,那边有捏泥人的。”苏妤指着一个泥人小摊说。
当初在云州时,他们让摊主捏的泥人还在宫里放着呢。
“没有云州的那个摊主捏得好看。”
两人在摊位前站了一会儿,只看不买,最后被老板驱赶走了。
扬州城要比云州热闹些,没走多久,他们遇到前面一堆人围在一起,凑热闹的天性让苏妤拉着萧衍挤了过去。
最中央,一个女子哭着跪在地上。
旁边是一个板车,上面躺了个人,用白布盖着。
熟悉的卖身葬父桥段。
不过苏妤眼尖的发现板车上的人脚趾动了一下。
再仔细一瞧,活着,没死?
看到萧衍气度不凡,身上的穿戴也富贵,哭泣的女子眸光微亮:“这位公子。”
女子凄凄切切抬起头:“求公子可怜可怜我,让爹爹尽快下葬吧,只要公子愿意帮我,我愿为奴为婢伺候公子。”
换做旁人,就算不帮也会动几分恻隐之心,可惜她遇到的是萧衍。
“我家不缺奴婢。”萧衍面无表情冷硬道。
女子一噎,似乎第一次遇到这种回答。
萧衍懒得看这种戏码,拉起苏妤的手就往外走:“没什么好看的,走吧。”
女子这才发现萧衍身边还有一个女人,下意识看向她,被那张艳若桃李的脸晃了下,忽然就懂了那位公子刚刚为什么拒绝。
可惜了,看着就是个大肥羊呢。
没人注意到,一只蜜蜂嗡嗡振翅飞到板车旁,似乎在寻找落脚的地方。
几秒后。
“啊!!!!”板车上的‘尸体’捂着脚跳下来,痛叫出声。
边上的人被吓得乱跑,边跑边喊:“诈尸了!”
苏妤捂嘴偷笑,回头瞧那边的热闹场景。
萧衍眼里也带了几分笑意:“在外面不要随便用法术。”
苏妤撇撇嘴,不承认:“谁用法术了?不过是一只蜜蜂不小心蛰了人而已。”
两人从街头逛到街尾。
“扬州城没有京城繁华热闹,但是比京城有意思,也松快得多。”一个声音这样说。
苏妤对这句话表示赞同。
“我也觉得这里更好玩,京城太严肃了,每日准时宵禁,还有侍卫在街上巡逻,没人敢在街上卖身葬父,处处都是死板的规矩。”
萧衍面色严肃:“京城乃国都,若处处自由散漫,外邦之人该如何看待我朝?”
“那你把外邦打到不敢说话就好了。”
苏妤不想理他,看向之前声音来源处。
凑巧,那边的人听到这边的话,也看了过来。
目光对视的瞬间,苏妤一乐,巧了不是?熟人啊。
薛楚月脸色微变,下意识松开身侧之人的手,松开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萧衍的妃子了。
身侧的男人疑惑:“月娘,怎么了?”
萧衍扫了二人一眼,面色平静,就像看到之前遇见的那些无关紧要的路人一样,若不是苏妤感兴趣,他都不会多看他们一眼。
“真巧。”苏妤拉着萧衍过去,“你也在扬州啊。”
薛楚月有些手足无措,按理她该给他们行礼,可大街上人来人往,他们二人似乎隐瞒了身份……
身侧的男人面容温润:“月娘,这是你的朋友吗?”
薛楚月不知该不该点头。
苏妤替她回答:“对,我们是在京城认识的,你是她夫君吗?”
苏妤好奇的打量薛楚月身边的男人,二人姿态亲密,即使不是夫妻,也该是一对互通情意的有情人。
很好,男主崩了,女主也找到了自己的第二春。
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呢(强颜欢笑)。
为自由默哀了一秒,苏妤重新扬起笑,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虽然她已经跪了好几个世界了。
男人大方承认:“我与月娘的婚期定在下月初九,今日上街买些成亲要用的东西,既然你们是月娘的朋友,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在男人的热情邀请下,苏妤答应如果有时间的话一定会去。
薛楚月全程发呆,弄不懂场面为什么会这么和谐。
苏妤也在感慨,前任的现任,现任的前任,原来也是可以和平友好交流的。
聊了两句,苏妤才知道女主离开皇宫后没有回家,而是拿走了一半家产,来到扬州定居,还开了间胭脂铺打发时间。
“真好,我也想像你一样。”苏妤羡慕。
有钱,有闲,开间小店,找个小白脸,日子想想就美好。
若不是知道苏妤性子简单没什么心机,薛楚月差点以为她在暗讽,皇后说想像她这样的普通妇人一样,着实好笑。
但转念一想,薛楚月回想自己以前,也觉得如今的日子比过去当帝王妃嫔时要舒心自在得多。
薛楚月眉眼低垂,温声道:“夫人莫要说笑,您如今的身份是多少女子羡慕不来的。”
随口聊了两句,苏妤提出告辞:“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夫人慢走。”
那头,薛楚月的未婚夫还在疑惑薛楚月对苏妤二人的态度不像是朋友,过于生疏恭敬了。
苏妤很快把那两人忘到一边,拉着萧衍去别处看。
薛楚月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瞧见萧衍被过于活泼的苏妤拉着跑了两步,莞尔一笑,倒是难得看见陛下不稳重的模样。
现在这样,挺好的。
苏妤他们已经在扬州待了半月,等不到下月初九就要出发,只能遗憾错过女主的婚礼。
水路与陆路交错,江南多山多水,虽富庶,但也不免有山匪成群。
今日,这群山匪很不幸踢到铁板了。
苏妤兴奋的掀开马车帘子向外看,一群穷凶极恶之徒面目狰狞,有拿刀的有拿斧头的,大喊着向他们的马车冲过来。
有人看到苏妤,眼睛发直:“还有个漂亮娘们,兄弟们上,撸回去给大哥当压寨夫人。”
萧衍脸色一沉,对马车旁伪装成普通侍卫的暗卫们打了个手势,一个不留。
苏妤立马阻止:“别,你让他们别动手,先让我玩一下。”
然后山匪们就见识到了苏妤的手段,惊恐的看着自己飞到了天上,转圈,越转越快,差点吐出来,嘭!猛的砸在地上。
没死,但是吓也快吓死了。
到底是神仙还是妖怪?
苏妤操纵着山匪的身体玩够了,才放过他们。
萧衍给暗卫递了个眼神,暗卫们接到指令,像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没死的杀了,死了的也补上一刀防止诈死。
今日之事,绝不会传出去。
现场清理完毕,萧衍把看热闹的苏妤拉回怀里:“以后不要随便在人前动用法力。”
虽然这话说过很多次,但萧衍估计以后还会继续说。
苏妤大言不惭:“放心,我有分寸。”
与此同时,盖有帝印的责问文书送到了扬州州牧府上,责问他是如何治理扬州的,为何有山匪却不围剿,任由他们迫害过路行人?
州牧乌纱帽差点吓掉,当即安排人手上山剿匪。
马车渐行渐远。
苏妤威胁:“你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吗,要是敢欺负我,就让你像刚刚那些土匪一样惨。”
萧衍低笑:“知道了,欺负谁也不会欺负你。”
“你保证?”
“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