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你离开, 我向你保证，这个世界会成为人间地狱。”

    “我……”

    艾瑞克这似是而非的保证让茉莉心头一松, 她张口想说些什么, 多日来的伤痛却化为利刃，让她眼前一黑, 来不及吐出更多的字眼。

    再度醒来时，茉莉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而这里正是艾瑞克家中的那间客房, 她睡过，所以认得。

    她坐起身，有些迷茫地打量四周, 脑中闪过一些画面, 不禁扶住额头皱起了眉。

    那些事，都是梦吗？还是说, 她现在所处的, 才是个梦境？

    茉莉正迷惑间，就听得房门被推开, 有人走了进来。

    她循声带了丝惊慌望过去, 却见艾瑞克正拿着个托盘走进来, 见她已经清醒, 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茉莉，你醒了。”他快步走过来, 将托盘放到床头柜上, 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 问道，“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茉莉愣愣地点头，视线直勾勾地落在艾瑞克的脸上，似是想看出什么。但眼前的艾瑞克跟她熟悉的那个人没有丝毫不同，她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分辨。

    “张嘴。”艾瑞克舀起一勺白粥送到茉莉嘴旁，见她迟迟不张嘴，便轻声提醒道。

    茉莉现在就像是一个命令一个动作的机器人，听着艾瑞克的话，张嘴吞下白粥，一勺又一勺。等到一碗白粥几乎见底，她才感到胃部的抗议，摇摇头拒绝了艾瑞克继续的服务。

    “你先躺好，我把东西收拾一下再来看你。”艾瑞克对茉莉微笑道，拿起托盘又走了出去。

    茉莉回忆着刚才的笑容，有些懵懵的。那笑容，似乎又跟平常的艾瑞克不太一样，虽然一样真诚，却不那么羞涩了。

    不一会儿，艾瑞克走了回来，看茉莉精神还不错，便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茉莉自然没有拒绝。

    掀开被子时，茉莉才发现自己穿的是一身从未见过的衣服，想到了什么，她脸一红，搀着艾瑞克的手僵住。

    察觉到茉莉的异样，艾瑞克看向她，发现她的脸红得不正常，便关切地问道：“你的脸很红，是不是再休息一天，明天再出去走走？”

    被人发现，茉莉的脸烧得更红了，她想幸好有身体不适作为借口。

    “没关系，我们现在走吧，我的身体没问题。”茉莉摇头轻轻扯了扯嘴角。

    艾瑞克又仔细看了看茉莉，见她除了脸色红点，精神看起来确实还不错，便点头同意。

    他搀着茉莉下了床，两人相携走出房子。

    此刻正是夕阳西下的光景，暖黄色的阳光落在天地间，将整个世界染成了暧昧的色彩。

    艾瑞克顾虑到茉莉的身体，并没有走远，就在房子前的土路上坐下，迎着微风，听着虫鸣。

    “今天是几号？”茉莉坐了会儿，便问道。

    “6月3日。”艾瑞克低声回道。

    茉莉心中微动，视线不自觉飘向了远方。那些画面里，她找到艾瑞克的时间是6月1日，看来那并非幻觉。

    她低头望着自己的手，那上面依然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

    见茉莉只是低头呆愣着，艾瑞克开口道：“茉莉，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茉莉怔怔抬头，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有什么提问的必要呢？那些场景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艾瑞克的每一句话，她都刻在了脑海里，从今往后，她就跟艾瑞克绑在了一起，不管她有没有疑惑，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了。

    这一刻，茉莉心中有着茫然，她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她是否高兴。她觉得此刻的心脏像是被冰冻了，麻木了，感觉不到任何的情绪。

    “可我想跟你说。”

    艾瑞克微笑着，牵起茉莉的手，放入自己的手心里，望着她的眼睛道：“我很高兴，你只能留在这个世界了。我可怜其他世界的另一些我，但我庆幸，你是留在这个世界，而不是又去了其他我再也接触不到的地方。”

    “艾瑞克……”茉莉的眼中带了丝震惊，她不明白艾瑞克是怎么知道她穿越了好几个时空这事的。

    艾瑞克抬起她的右手腕，“当时我碰到了它，它将你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了我。”

    茉莉的视线顺着他的动作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那里本来有个腕式时光机的，但现在却空无一物。她先是心中一紧，随即淌过一丝苦涩。就算时光机还在，也没用了。最后一次尝试，恐怕已经将它的能量耗光，就算她依然带着它，也不过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就像她一样，穿越了那么多次，却没有一次成功完成任务。如今还被困在这个世界，哪里也去不了。

    茉莉心情不由得低落，但或许是眼前景色的影响，除此之外，原先的那些悲伤绝望好像离她远去。也或许是因为，她的身边陪着的，是明明觉醒了异能，依然如同她所期望般温柔的艾瑞克。

    与觉醒了异能的艾瑞克如此平和相处，是从未有过的，也是她本来不可想象的。之前她那么执着于不让艾瑞克觉醒异能，就是因为他的异能一旦觉醒，性格都会受到一定影响，变得偏激邪恶，她的努力再不会有任何用处。所以，能与不再抱着拖整个世界一起灭亡想法的艾瑞克和平相处，让她感觉此刻像是做梦似的。

    “茉莉，答应我，不要回到厉家，不要跟任何熟悉的人联系，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吗？”茉莉的无声让艾瑞克的手不自觉攥紧，他低声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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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茉莉终于抬头，直视着艾瑞克的双眸，迷茫的眼中渐渐带上层迷雾，“艾瑞克……你是不是不要你的手下，不再想着毁灭世界，愿意过平凡的日子，再不动用你的异能？”

    “如果你愿意，我也愿意。”艾瑞克点头，郑重道。那些东西他根本不在乎，广收人手，不过是为了迅速崛起，满足厉家家主对于女婿的要求。但如果茉莉不再回去厉家，那些东西他根本懒得多看一眼。

    原本认为极为艰难的任务就这样轻松能够完成，茉莉只觉得如同身处梦中，鼻子忍不住发酸。

    “我愿意……我愿意！”茉莉连声道。她早已经厌倦了这样无止尽的穿越，能完成任务安定下来，她又怎么会不高兴？不能联系家人和以前的朋友又怎样？她本来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早已习惯了孤独，现在能有艾瑞克陪着她，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只要艾瑞克不再想着利用异能给这世界造成无可挽回的灾难，能跟他一起生活，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事。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艾瑞克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不单单是因为任务，更是因为他住在了她心底。

    人前的艾瑞克或许是懦弱自卑的，但他也有着隐忍倔强的眼神。不论遭遇什么，从不认输的人，一直都是她所敬佩的。而当他与她独处，在那美丽的湖边作画时带着的光彩，更是让她怦然心动。她喜欢看他作画时专注的模样，喜欢听他用清朗温柔的声音关心她，喜欢他望着她眼神有些躲闪脸上带着羞意的可爱模样……好像他的一切都是吸引她的。之前的日子，她重任压身，只能不断压抑自己的情感，可现在，枷锁已经消失，今后她可以只为自己而活。

    “艾瑞克，我也有话要告诉你。”茉莉想，他们间应该要开诚布公，让误会再没有滋生的温床。

    “嗯，我听着。”艾瑞克笑道，那笑依然带着一丝腼腆。

    茉莉目视着前方，声音因为心情而显得格外柔软，“你已经知道我来自十八年后，那么肯定知道我不是厉家家主的女儿，我是厉沫曦的女儿，不知道为什么会离开厉家，当我有记忆起，我就是在孤儿院。赵娴梅修女对我很好，教会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后来……我认识了很多很多的好人，他们像是我的亲人，让我觉得我并非孤单一人。”

    说着，茉莉的双眼微微湿润，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所以……那个时候我只想着杀掉你就能让他们活下来……对不起！”

    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手将茉莉揽入怀中，她的脑袋抵在他的肩窝，忽然有了依靠的感觉令她心中一暖，眼泪更是夺眶而出。

    “茉莉，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不怪你，一点都不怪你。”艾瑞克紧紧抱着茉莉，低声安慰道。事实上，他不但不怪她要杀他，还要感谢这一点，否则，他将无法与茉莉在最合适的时间相遇，那么他空虚的心，又该拿什么来填满呢？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茉莉哽咽着喃喃道，伸出双手紧紧回抱住艾瑞克，这一刻她感到莫大的酸楚和幸福。

    艾瑞克没有回答，只是以更紧的拥抱表达自己的态度。

    明明是她先对他好的啊。或许他们本质上都是相同的人，有一点温暖都会紧紧抓住，即使如同飞蛾扑火，也绝不后悔。

    “艾瑞克……”茉莉细如蚊蝇的声音钻入艾瑞克的耳中。

    “我在。”艾瑞克低声应道。

    茉莉鼓起的勇气瘪了瘪，沉默了许久，想起其实自己早已经说过，现在不过是再说一遍，没什么可害羞的，才又道：“艾瑞克……我喜欢你。”

    即使两天前听过一次，茉莉的表白依然让艾瑞克心情激动愉悦，他很快回道：“茉莉，我也爱你。”不管哪一个世界的艾瑞克，都爱茉莉。

    或许是受伤了人也脆弱很多，茉莉一下子又哭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像是要把过去受的那些伤痛，那些悲哀，那些绝望，都通过眼泪的排出而遗忘。

    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是苍白的。艾瑞克嘴角噙着笑，轻轻抚着茉莉的背，让她在自己的怀中慢慢安静下来。

    他的视线掠向远方，地平线处，犹带余晖的太阳有一半已经隐入地下，天空渐渐变暗，夜色浸染而来。他的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平静，拥着怀中的女孩，对他来说就是拥有整个世界。第一次，他对未来不再迷茫，他知道，不管发生什么，茉莉都会陪在他身边；而只要有她陪着，什么都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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