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岚让人去找天九, 而后睡了一晚, 养足了精神, 等待第二天上朝。
第二日上朝时, 所有人都不说话, 这种情况下, 那些世家家主都装傻充愣, 说话的多久是纯臣以及站好了队的一些小家族,以及像蔚岚这样家族中的年青一代。
每一家都是放任着自己家的年轻人做事的,例如王家, 王曦是太子的人,王元则是苏城的人;谢家,谢子臣是太子的人, 谢玉兰则是苏城的人。这样两头讨好, 才保证家族永远的稳定。留下来那个是赢家,由胜利者一代一代继承自己的家族, 这才是一个家族延续的最优方式。
所有人站定在自己的位置上, 早在昨夜里, 所有人便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当苏城穿着龙袍来到大殿, 宣布皇帝的死讯以及自己继位的消息后, 全场一片沉默,苏城抬眼看向众人, 红着眼道:“诸位大臣对此可还有异议?”
“臣等并无异议,”一贯沉默着的林澈突然开口, 蔚岚随即出列, 附和道:“陛下登基,众望所归,”说着,蔚岚跪下来,恭敬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蔚岚和林澈开了头,臣子们陆陆续续跪下,朝堂之中,瞬间跪倒了一大半。
剩下一批没跪的,除了御史台,礼部,就是太子旧部以及镇国公一系。
苏城眯了眯眼,看向这批人的首领,太傅谢清。
“谢大人,”苏城冷声道:“为何不跪?”
谢清笑了笑,面上一片从容,却是道:“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殿下若是合乎法制,臣自然心甘情愿下跪。可臣想问一句,殿下说陛下口谕下的遗诏,那,遗诏何在?”
苏城没说话,将目光落到蔚岚身上,蔚岚明白,这场口水战,自己必然是要上阵了。于是她扬声道:“既是口谕,何来遗诏?”
谢清看向蔚岚,似笑非笑,一瞬之间,蔚岚仿佛觉得,是谢子臣站在自己面前,这么瞧着她。
谢子臣的气度,从来不仅仅是因为他这个人,更因为他生在这百年公卿之家。蔚岚心中不由得有些难堪,她可以隐忍,可她却不大愿意让谢子臣看到自己这奴颜媚上的模样。
好在这不是谢子臣,只是谢清。
谢清幽幽一叹,却是道:“在下当年一直觉得魏世子是一块美玉。”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来,在场人却都明了了他的意思。
蔚岚笑了笑,却是道:“辜负了老师期望,在下不是美玉,仅仅只是利刃罢了。”
谢清注视了蔚岚一会儿,片刻后,他突然抬手,卸下了玉冠,恭敬跪倒了地上,将玉冠放到一旁,随后道:“谢某乃古板之人,学不会魏世子这样的变通之法,没有遗诏,谢某不敢高呼陛下。然而如今三殿下既然已是帝王,这世上没有换帝不换臣的道理,故而谢某自请离去,还望殿下见谅。”
说完,谢清恭敬叩首,而后留下玉冠,从容起身离开。
随着他的动作,在场人一片片跪倒,而后留下玉冠,起身起来。
苏城面色越发寒冷,眼见着朝廷一大片空了出来,他忍不住怒喝出声:“你这是欺朕手中无人吗!”
没有人理会,那些臣子都仿佛是抱着必死之心,一个个拂袖而去。
不一会儿,大殿上玉冠就整整齐齐排出一块空地,仿佛是一个个人无声的抗议。而那空地中间,只留下十几个人站在那里,由礼部尚书古晨带着,一言不发。
如果说刚才那些人是打算用请辞来表达自己的不满,那么剩下这十几个人,则就是要奋力反抗之人。
蔚岚见过这样的场合,她一眼扫过去,看见嵇韶也在里面,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其他人她大可看着不管,但是嵇韶与她多年同窗之谊多年,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做这样的啥事。于是在这些人出口之前,蔚岚冷声道:“诸位何不跟随谢大人一同离去?谢大人还说得不够清楚吗,诸位是臣,陛下是君。诸位不远侍奉这位君主,便将头上发冠放下,笏板折断,自此不如朝廷便是,还站在这里,是以为陛下软弱可欺吗?!”
她这话提醒得够清楚了,然而那十几个人却是直直站着,不见分毫退缩。
是了,嵇韶这样的人又不是不聪明,他是明明知道结果,还是要坚持下去而已。因为他心中有自己的一道底线,哪怕用性命去换,也要守住这道底线。
他们不动,苏城便笑了。如果说谢清请辞还在他容忍范围内,这十几个人,便是上赶着找死了。
他坐在高位上,冷冷看着古晨,敲着桌面道:“古尚书这样看着朕,是有话说?”
“殿下继承帝位一事还需商讨,如今自称为朕,不大妥当。”
古晨皱了皱眉头,似乎是真的觉得苏城的行为极为不妥。
“还需商讨?”苏城挑了挑眉,抓住手中镇纸就砸了过去,怒道:“朕乃先帝亲口谕旨下令继承帝位之人,你这是要抗旨不尊吗?!”
镇纸砸到古晨额头上,将他当场砸翻过去。
古晨乃三朝元老,在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呆了半辈子,他恪守礼节是出了名的,如今他满头白发被苏城砸翻在地,血从他头上流出来,在场人不由得都冷了神色,便就是林澈,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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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年轻人都去扶古晨,然而古晨却推开他们,掸了掸衣衫,站起身来,仍由鲜血模糊了他的眼睛,继续道:“臣知道,殿下意思是,有了圣上的口谕,殿下就可以继位了。可我大楚建国百年,换四任君王,却从未有过非太子之身却无遗诏上位之事,这是为什么?原因就在于,万一口谕做了假,这岂不是乱了纲常?”
古晨的话听得苏城捏紧了拳头。蔚岚立刻道:“古尚书此言不妥,凡事都有其不同的情况,过去我大楚四位帝君,都有足够的时间留下遗诏。而晚上看,临危受命,凭借口谕上位者比比皆是,如今陛下被人刺杀,命在旦夕之际,怎有精力去留一份遗诏?”
“黄口小儿!”古晨怒喝出声,血流了他半张脸,他怒瞪着蔚岚,喝道:“那些凭借这‘口谕’上位的乱臣贼子,你也能说出口来?!没有遗诏上位的皇子,那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古大人!”蔚岚也提高了声音,上前一步道:“您如今年迈体衰,怕是神志不清了,来人!”
“慢着!”苏城开了口,蔚岚捏紧了笏板。
她提前一步想让人将古晨带出去,就是想保住他的命,然而苏城开口,古晨怕是保不住了。
她死死盯着古晨,在苏城开口前,压低了声道:“尚书大人,在下知道您是口不择言,服个软,认个错,陛下不会计较的。”
古晨面色不动,满脸鄙夷看了蔚岚一眼,苏城明了了这位老大人的意思,笑了笑道:“古尚书方才说,朕是乱臣贼子?”
“陛下若有遗诏,自然不是。”古晨手持笏板,全然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苏城勾起嘴角,温柔道:“可朕就是没有,尚书大人的意思,朕就是乱臣贼子了?”
古晨没有说话,他皱了皱眉头。
苏城猛地提高了声音:“来人!把这辱骂圣上的乱臣贼子给朕拉出去,千刀万剐!”
“陛下!”
众人集体出声,林澈当场跪了下去,焦急道:“陛下,古大人乃三朝老臣,不可!”
“陛下不可!”
在场所有人都跪了下去,苏城将目光落到蔚岚身上。
蔚岚捏紧笏板,没有说话。她知道,苏城的意思,古晨是要死的,但必须要有人站出来开这个口。他想让她开这个口。
他的目光温柔又危险。
他看着那个面色冷淡的人,揣摩着她的心思。
他从未有过这样急迫的心情,他想看着她,知道她到底能为自己做到哪一步。
她一直没有背叛他,他已经试探过很多次了,她给谢子臣下了毒,也围了太子府,所有环节,她都做得让他如此满意。哪怕知道她喜欢谢子臣,知道她与桓衡交情非浅,他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他给她一个机会……
只要她愿意为了他抛开一切,抛了这名声,抛了这荣耀,只要她开了这个口,那么她就会成为朝堂众矢之的,她就真的要完完全全依附他。
——那么,他愿意相信她。
彻彻底底相信她。
一个为了他愿意抛弃名誉、成为朝廷的靶子、放下原则的臣子,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她?
他静静盯着蔚岚,蔚岚抬眼,慢慢看向了他。
她看出他目光里的兴奋和考量,瞬间明了,这是最后一个环节了。
只要熬过去,熬过这一次,苏城就会彻底信任她。只有拿到苏城的信任,她才能更顺利救出谢子臣,更好的帮着太子翻盘。
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在众人的祈求声中,扬声开口:“陛下,古尚书年迈体弱,望陛下念在乃三朝元老的份上,赐古尚书……全尸!”
“魏岚!”
话刚出口,朝中众人怒喝出声来,苏城悬着的心猛地落了下来,他看着朝中被人围攻的魏岚,扬起了嘴角,几乎快要笑出声来。
“好。”
他扬声道:“朕允了。拖下去,赐白绫一条。”
说着,士兵冲进来,将古晨往外拖去,古晨奋力挣扎,嘶吼出声。
“陛下不可如此啊!”一位朝臣出列,焦急道:“陛下,古大人……”
“闭嘴!”苏城怒喝出声,指着那朝臣道:“你与古尚书乃是同谋吧?一同拖下去!谁再开口,就一起绞死!”
朝中瞬间安静下来,苏城满意了,他看向那一堆发冠中站立着的十几个人,将目光落在嵇韶身上。
“嵇大人,”他眼中一片冰冷:“还站在那里,是还有什么话同朕说吗?”
“殿……”
“殿下!”
一个焦急的声音冲了出来,蔚岚循声看过去,却是阮康成冲了出来,他跪在地上,拼命叩首道:“陛下,嵇韶他今日是五石散服用多了,他脑子不清醒,话都当不得真的陛下!”
阮康成是三皇子的伴读,但算不上亲信,他与嵇韶一贯交好,在学堂时就是如此了。
他的出现,提醒着在场众人在宫里共同入学时的点滴,苏城一时也不由得沉默下来。那时候哪怕是分成太子、三皇子两批伴读,然而大家却总是在一个教室里上课,偶尔还会聚在一起饮酒。
那时他年少,哪怕不大瞧得上他们,但偶尔相处,少年意气,总还是开心的。
他心中一下微堵,看向面无表情的嵇韶,软了口气道:“嵇大人,你回去吧,既然脑子不清醒,朕恕你无罪。”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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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康成拼命叩首。
今日的事早已经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了,如果不是为了嵇韶,如果不是想着嵇韶也可能跟那个古晨一样被白绫绞死,他哪里敢出来?
他向来不是个胆子大的,如今早已经是用了所有勇气,整个人都在颤抖。
嵇韶看着拼命磕头的阮康成,却是笑了,他一把扶住阮康成,淡道:“康成,你不用磕了,我站在这里,就没想过活着。”
听到这话,苏城冷了脸色,蔚岚再也忍耐不住,怒喝道:“嵇韶,你退下!”
“你也不用劝我!”嵇韶回过脸去,冷声开口道:“当年在学堂之中,我就早知会有今日。你与康成是三皇子的伴读,可我嵇韶,却是太子的伴读。太子乃嵇韶的君主,一日为君,终身为君,哪里有君主被人软禁,臣子却还卑躬屈膝跪拜他人之礼?”
“太子殿下是什么人?他性格宽厚仁善,礼贤下士,对上恭敬孝顺,对下关爱亲和,今日突然被一道口谕废黜,诸位不觉得蹊跷吗?”
“嵇韶!”蔚岚咬牙切齿:“你……”
“别打断他,”苏城坐在高位上,用手撑着下巴,仿佛看戏一般,微笑道:“让他说下去。”
嵇韶回过身来,看向苏城,继续道:“三殿下你说谢子臣谋害陛下,却不将谢子臣交大理寺,反而是扣留宫中,将太子软禁太子府中,这难道不是蓄意陷害吗?!”
“你说时间紧急,陛下来不及留遗诏,但据臣所知,陛下乃中毒身亡,从中毒到驾崩共有两个时辰,两个时辰,难道还不够有一份遗诏吗?我敢问三殿下,遗诏何在?!”
“连遗诏都没有,那玉玺呢?传国玉玺又何在?!”
“说完了?”苏城笑着开口,嵇韶冷冷注视着苏城,苏城站起身来,慢慢道:“嵇韶,我很欣赏你,在学堂里,我就觉得,你大概是个极好的文人。”
“能言善辩,口舌伶俐,编故事一套一套的。可惜,这是朝堂。”
说着,苏城冷下神色,大喝出声:“来人,将他给我拖下去,明日午时处斩!”
“陛下!”阮康成再次开口,苏城将目光落到阮康成身上,那目光一片冰凉,全是警告,阮康成瞬间失去了所有勇气,在那目光下不由自主收了声。苏城很满意阮康成的顺服,笑着道:“阮大人与嵇大人情同手足,这最后一程便让阮大人送送吧。这监斩官,就由阮大人担任吧。”
阮康成面色煞白,然而他不敢违抗,哆哆嗦嗦想要开口接旨,蔚岚看着他的模样,不由得叹息出声来,闭上眼道:“陛下,这行刑官,还是臣来吧。”
苏城看向蔚岚,见她面上全是惋惜,便明了了她的意思。苏城冷哼了一声:“既然魏世子争着要来杀人,那就由你当这监斩官。”
“其他人,”苏城将目光落到剩下的十几人身上:“是要和嵇大人一起去死,还是跪下?”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屏住了呼吸,蔚岚静静看着那十几个人,那些人坚持了片刻,终于还是纷纷跪了下来。
苏城勾了勾嘴角,看向嵇韶,颇有些遗憾道:“嵇大人,看来今日其他大人,并没有服用五石散啊。”
嵇韶笑了笑:“畏死者众,在下对得起自己的风骨,问心无愧,不惧生死。”
士兵冲了上来,抓住嵇韶的胳膊,嵇韶一把甩开他们,掸了掸自己的衣袖,扶正自己的发冠,随后道:“我自己走!”
说罢,从容转身而去,仿佛是奔赴一场歌舞盛宴,姿态中满是意气风流。
蔚岚静静注视着那身影,无数疲惫涌上心头。
大概是重获了一世,心都变得年轻起来。
明明是早应该习惯的场景,她竟然都觉得,有些酸涩难堪。
嵇韶出去之后,朝堂上留下的,都是不会再说话的了。按照平日早朝的模式上了折子,商议了一下登基大典后,苏城将蔚岚留下,而后便散了朝。
蔚岚跟随着苏城进了御书房,一进房中,苏城便急迫抱紧了她。
“陛下,”蔚岚一把推开了他,冷声道:“您这是做什么!”
苏城被她推到地上,他爬起来,毫不在意,笑着道:“阿岚,我当皇帝了。”
“陛下,”蔚岚冷冷瞧着他:“从昨日起,您就是皇帝了。”
“不……不,阿岚,”苏城爬起来,欣喜道:“不一样的,阿岚,”他握住她的手:“你会一直站在我这边的,对吗?”
听到这话,蔚岚明白,苏城终于是将她看做心腹了。她迎上青年欣喜的目光,不太明白,到底时光是什么东西,能将当年那个骄傲艳丽的少年郎,弄成如今这副模样。
“陛下,”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我是陛下的臣子。”
永远是皇帝的臣子。
“我知道的,”苏城笑弯了眉眼,握着她的手:“阿岚不会背叛我的。”
蔚岚没有说话,苏城想了想,却是明白了她的顾虑,皱起眉头道:“你还想着谢子臣?”
“陛下,”蔚岚冷声开口:“陛下可否看在魏岚的面上,不要在谢子臣身上留下终身性的伤害。”
她要一个完好的谢子臣。她没办法保住更多了。
苏城心中有些恼怒,面上却是笑意盈盈道:“我保谢子臣,魏世子是不是要额外补偿我什么呢?”
他在蔚岚面前,不大愿意用朕这个称呼。蔚岚抬眼看他,却是道:“陛下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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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城笑了笑,走上前一步,蔚岚面色不动,苏城捏起她的下巴,温柔道:“世子可知道,这么多年,我都没能找到一个人,有比世子更好的吻技。”
蔚岚皱了皱眉头,苏城放荡随心,是一个重欲之人,看他姬妾娈宠的数量就知道了。可她没有想过,苏城竟是会把想法打到她头上的。
但想想,蔚岚又有些理解,当年她对苏城,何尝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想法?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如果是当年,蔚岚自然不会推脱,可能还有几分欢喜。可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也没有了这样的兴致,她想着那个人,思索着对方会生气、会气恼,就失去了这样的雅兴。
于是她淡道:“陛下放心,臣会为陛下寻一个更好的,为陛下分忧。”
“阿岚,”苏城笑了笑:“你真喜欢谢子臣。”
蔚岚面色不动,苏城眸色暗了暗,继续道:“你知道吗,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想着为他守身如玉。你一样,我也一样。”
“阿岚。”他握住她的手,靠近她:“亲我一下,我今晚就不让人去审谢子臣。”
“不审他,陛下的玉玺怎么办?”蔚岚被他握着手,垂下眼眸。审谢子臣的不可能只有天九一个人,谢子臣在宫里待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苏城虽然不可能杀了他,但是也绝对不可能让他好过,一想到谢子臣要面临的东西,蔚岚便恨不得现在就动手掀了这皇城。
可是不行,时候不到。
王凝的军队没来,桓衡的军队没来,她在朝中的人手也没布置下去。
如果说当初将太子送走,是因为局势未明情况下一个无奈之举,那么如今就是她和谢子臣两个人的豪赌之局。
谢子臣偷了玉玺,为此饱受酷刑,让苏城的皇位永远名不正言不顺,给了太子兴兵的理由和机会。他日太子登基,这就是一辈子的恩情和首功。
而她如今成了苏城的心腹,位居吏部尚书,如今朝廷整顿空缺,补人这件事就将是她一手操办,到时候她将她和谢子臣的人纷纷补上去,等太子回京时,再打开城门,迎接太子回城,如此一来,她也会成为太子的重臣,而这时候朝中已经换血,上下一大部分都是她和谢子臣的人,她和谢子臣便总算是在朝中站稳了脚跟。
所以她不能太过冲动,谢子臣主动要遭这笔罪,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美好的未来。
她面色不动,心中快速思索着,苏城瞧着她眉头轻皱,沉溺在这份惊人的美貌之中,感觉欲望无处发泄,他盯着她,沙哑着声道:“为了阿岚,玉玺一事,拖一拖,也是可以的。”
“阿岚,”他满目深情:“这份大礼,你要不要呢?”
蔚岚没说话,她抬眼看向苏城,对方等着她的答案,片刻后,她轻轻一笑,苏城眼中露出惊艳的表情,蔚岚将苏城一把推倒在地,抬手解开了自己的披风,随意扔在地上,而后悬空压在苏城身上,抬手将苏城的手拉过头顶,一把握住,压在手下。
“陛下上赶着送礼,”蔚岚笑了笑,眼中一片冰冷:“蔚岚哪里有不受之礼?只是明日我要亲自去问公子,陛下可答应?”
“阿岚要求,”苏城见蔚岚青丝落下来,轻抚着自己的面容,不由得心猿意马,沙哑着声道:“自然是愿意的。”
“那好,”蔚岚捏起苏城下巴,冷声道:“那臣就看看,陛下滋味如何了。”
说完,蔚岚便低头吻了下来,苏城睁大了眼,感觉电流从脊椎骨一路往上。
蔚岚吻技是很好的,他知道,却没想过,四年过去,不知道是因为太久的相思,还是其他,仅凭借一个吻,就能让他意乱情迷。
苏城觉得自己不像是自己,但面前的人却始终是如此冰冷自持。
她静静注视着他,这种始终抽身在外的注视让苏城格外兴奋。他想抓住她,想按住她,却又没有这样的胆量。他轻声喘息,她直起身来,唇边拉出一道银丝,冷声道:“陛下,够了吗?”
他想说不够,想要更多,然而触及对方的目光,他压抑着自己,沙哑道:“够了。”
蔚岚果断起身,拾起旁边的披风,便道:“那臣告退。”
说完,竟是完全没有行礼,掉头离开。
苏城看着她的背影,自己握住自己。
“阿岚……”他闭上眼睛,沙哑出声:“阿岚。”
蔚岚捏着拳头疾步走出宫外,直接跳上马车,染墨跟了上来,着急道:“主子,怎么了?”
“天九呢?”
蔚岚冷声开口,染墨察觉气氛不对,不敢乱说话,便道:“在宅子里了。”
蔚岚点点头,染墨让车夫驾马去了一家民妇家中,蔚岚进去后,换了装,从后门跳了出去,一路谨慎查着有没有人跟踪后,她们来到一个宅院,推门进去,长裴和一个女子早已等候在那里。
“世子,”长裴恭敬行礼,蔚岚抬手,看向正在行礼的女子,淡道:“天九佩蓉?”
“是。”女子恭敬开口,蔚岚点点头,往正堂走进去,直接道:“说正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子出事前一天,皇后同陛下商议,希望公子尚公主,于是当日陛下私召公子商量,皇后娘娘听闻陛下留下公子后,便同众人说要去与陛下一同商议,我们到时,房内只有公子和陛下两人,那时陛下已经开始呕血,公子立刻召了太医前来,在大家慌忙之中,公子偷了桌上的玉玺藏在袖中。奴婢与皇后娘娘赶到御书房后,皇后立刻下令封锁宫门,同时控制住了在场所有人,公子挣扎着骂皇后,奴婢便主动上去给了他一耳光,公子顺势跌倒时,奴婢去拉他,公子便借由这个动作将玉玺传到了奴婢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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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玉玺在你这里?”
蔚岚皱眉,天九从袖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玺,恭敬奉上。蔚岚拿着玉玺,看着上面复杂的纹路,听天九道:“公子说,世子拿着这个玉玺,以后再拿出来给太子,大家自然会信世子是太子的内应,不必冒险去开城门,此举会激怒苏城,太过危险。”
蔚岚没说话,看着这个玉玺。
哪怕在这样的局势之下,那个人还在想着,怎么护着她,怎么让她更安全一点。
这种被人护在羽翼之下的感觉对于蔚岚而言十分陌生,她心中酸酸涩涩的,突然有那么些后悔,为什么不坦诚一点?为什么不和他多说几句。
如果这个人这一次不能回来了呢?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孩子。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其实可以为他生儿育女。
她摩挲着玉玺,沙哑出声:“他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没了,公子只让我给您带一句其他无关的话。”
“讲。”
“公子说,”天九抿了抿唇,似乎是有些尴尬:“他不吃醋,您和苏城,开心就好。”
蔚岚:“……”
她觉得她要是信了,等谢子臣出来,这天得塌。
蔚岚觉得有些尴尬,清咳了一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告诉他,熬不住别硬熬,把玉玺招供了,也是无妨的。他的命比这些重要多了。”
“世子放心,”天九却是道:“我也是行刑人之一,世子的伤我看着,虽然看上去可怕,但是并没有伤筋动骨。”
蔚岚硬了一声,和天九又吩咐了几句,便下去了。
另一边,王曦终于走出了山里,来到一个小镇,他赶紧花钱买了一套衣服,买了匹马,然后联系上盛京里的人。
此刻盛京进出都额外困难,好不容易出来的暗卫赶忙同王曦道:“七公子千万不能回去了,明日嵇大人就要问斩了。”
王曦愣了愣,随后道:“你说谁要被问斩了?”
“嵇韶,嵇大人。”
“那林澈呢?”听闻友人如此惨烈的消息,王曦第一个想起来便是这位好友,哪怕他知道这件事林澈在其中可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然而却始终存着那么一分侥幸,万一是他错了呢?
然而暗卫的话却让他的心彻底凉了下来:“林寻大人被提为尚书令,林澈大人提为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
以林澈的资历,若不是有从龙之功,绝不可能是有这样的位置。王曦沉默不语,片刻后,他却是笑了。
“他当了刑部尚书,却就这样看着兄弟死?”
“踩着兄弟们的命往上爬……”王曦抬手扶额,觉得眼中有些酸涩:“好的很,当真是好得很。”
“七公子……”暗卫有些担忧,王曦闭上眼睛,片刻后,他再睁开眼,继续道:“那其他人呢?你一一给我说清楚!”
蔚岚送走天九后,又原路折了回去,然后上了马车。
她一夜没睡,就等着人来。
她是监斩官,可她并不愿意嵇韶死。如果有任何机会,她还是希望嵇韶能够活下来。苏城的意思很清楚,他是打算用嵇韶的命,堵众人的嘴,杀鸡儆猴。
她不能出手,苏城如今时时刻刻盯着她,然而阮康成是可以的。以阮康成和嵇韶的关系,她想,他必然是要前来求助。
只要阮康成动手,她愿意冒一次险,假作失职放走嵇韶。
这不算是一件理智的事,甚至于,稍有差池,让苏城认为她是故意的,连她都要翻船。如今苏城将她提为吏部上述,主管现在盛京中的官员职位安排,他已经开始信任她,正是因为信任,所以才格外容不得背叛。
然而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她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来求学那些年,王曦带着这些少年人,与她醉酒高歌。
就会想到她北归而来,那个人坐在马车里,弹那一曲欢欢喜喜的迎客松。
就会想到她去找言澜那些日子,这个人同她把酒言欢,弹琴吹笛。
这样鲜活的一个人,如此正直温柔一个人,像这个腐烂世界里的一道光。
她、谢子臣、苏城这些都是已经烂透了的人,而王曦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半烂不烂的人,阮康成是软弱的人,唯独他,一身风骨,不肯折腰半分。
她舍不得这个人在这样的年纪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但也无法亲自动手。她只能等着别人来。
然而她等了一夜,阮康成都没有任何消息,安插在阮康成家中的密探来给蔚岚汇报,说阮康成被他父亲关了禁闭,在家醉酒,哭了一夜。
蔚岚;“……”
他不该叫阮康成,该叫软柿子。
第二日,她算准了时间,亲自去牢狱中接嵇韶。
嵇韶穿着昨日的官袍,跪坐在牢房中,仿佛是在高堂大殿之上,不堕半分风骨。
蔚岚来到他面前,笑了笑道:“我送嵇兄上路,嵇兄可会怨憎?”
嵇韶笑了笑,面色从容。
“能得魏兄亲自相送,嵇韶荣幸之至,黄泉路上,闻君一曲,当是不负此生。”
“嵇韶,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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