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塔弥亚红眸微抬,他视线隔着空气落在裴朔月身上,语气未有起伏,“起来吧。”
裴朔月闻言站起身。
整个宫殿内没有几只虫,裴朔月孤身一只虫站在台阶下面,感受到了从上方蔓延而下的压力。他拘谨地将眼睫垂下去,不再敢看阿塔弥亚虫皇的面容。
阿塔弥亚坐在王位上,他双腿随意交叠在一起,肩上的徽章在白光中偶尔闪烁锋芒。
“裴朔月雄子,之前我一直忙于事务,没有机会见到你,现在总算是正式见面。”阿塔弥亚语气不紧不慢,他缓缓看过裴朔月的身形,开口道,“你和照片上一样英俊。”
裴朔月听到阿塔弥亚的声音,低头谦虚道:“多谢陛下夸奖。”
阿塔弥亚微扬起唇角,他看过裴朔月头上已经长出了不少的黑发,将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来,“裴朔月雄子,想必你也知道了黄金区发生的事情。你现在平安无事,简直是虫神庇护。”
裴朔月低头听着,阿塔弥亚说话的语调平稳,但有时会在话语的衔接处停一下,像是在背课文。
裴朔月细微地皱了下眉,他用余光偷瞄向王座的位置。
阿塔弥亚一直看着裴朔月,裴朔月视线还未看上阿塔弥亚的脸庞,他担心和阿塔弥亚的视线对上,便连忙将目光收了回来。
“雄子,那天晚上,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黄金区?”阿塔弥亚开口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辞去了酒吧的工作,那个时候你出去是要干什么?”
裴朔月神经顿时紧张了起来。
黄金区爆炸是在裴朔月离开不久后发生的,阿塔弥亚现在专门问他这些问题,显然是怀疑裴朔月与爆炸有所联系。
裴朔月开口道:“陛下,我当时收到了军雌送来的王室宴会邀请,上面写着宴会开始的时间是八点,我便提前一个多小时离开了别墅。”
像是担心阿塔弥亚不相信他的说辞,裴朔月又补充道:“那张请帖我现在找不到了,但我有购买宴会礼服的记录,监控里也能看到我那天的行踪。”
“好的雄子,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阿塔弥亚点了下头,他继续问道,“那之后呢,发生了什么事情?”
裴朔月动作停顿,他遮掩掉有关格瑞里拉的内容,开口道:“我出去后就被一只雌虫骗到巷子里面打晕了,他把我卖到了另一个地方。”
阿塔弥亚有些惊讶,“然后呢?”
裴朔月脑袋极速运转。
周敛现在在斯特罗克。可斯特罗克是一个暗杀组织,无论是在艾德瑞拉,还是在穆利斯特,他们都将斯特罗克这个组织里的虫视为危险分子。
阿塔弥亚现在是和江淮景结婚了,但裴朔月一直都没有搜到有关江淮景的消息。即使他之前去问了周敛,周敛也只是说江淮景现在情况不太好。
裴朔月不得不往坏的那一个方面去想。
江淮景在书中曾经虐待过阿塔弥亚,虽然他淮景哥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但阿塔弥亚可不会因此就轻易放过他。
他们的婚姻很有可能是一场骗局。
现在阿塔弥亚又成为了艾德瑞拉的虫皇……
裴朔月越想越可怕,他为了保险起见,硬着头皮开口道:“陛下,在那之后我自己逃回来了。”
阿塔弥亚:“……”
他红眸看过裴朔月穿戴整齐的新衣服,随意地朝裴朔月嗯了一声。
“雄子,当时的监控显示,你和一只雌虫一起走到了街上,是不是那只雌虫朝你下的手?”阿塔弥亚开口问道。
裴朔月:“……”
当时那只虫用的是格瑞里拉众多面皮当中的卡纳斯的脸。
这也是格瑞里拉很喜欢的一张脸。
裴朔月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陛下,卡纳斯是我在酒吧认识的雌虫,当时我准备和他一起参加宴会。但有虫假冒了他的样子,把我骗到了巷子里面,我也不知道那只虫是谁。”
阿塔弥亚一边听着裴朔月的话,一边看着光脑上军雌总结出来的信息,至少确定了裴朔月现在没有对他说谎。
他红眸微转,隐晦地朝他身后的侍卫递过去一个眼神。
那个侍卫自始至终都在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戴着纯黑的面具规矩地站在阿塔弥亚身后,见状也朝阿塔弥亚眨了下眼睛。
阿塔弥亚面不改色地将瞳孔转回去,他朝裴朔月声音平淡道:“雄子,你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希望之前的事情没有对你造成不良影响。”
他顿了顿,继续道:“黄金区的重新建造是个大工程,至少需要一个月。这段时间你就先住在王宫内部。”
裴朔月见阿塔弥亚没有再追问他,也松了口气,他开口道:“多谢陛下。”
阿塔弥亚这才让裴朔月离开。
裴朔月往后走了几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身朝阿塔弥亚行礼道:“陛下,我与江淮景雄子是旧相识,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你能不能让我和他见一面?”
周围的空气像是瞬间凝固,裴朔月站在底下,隐约察觉到了那些潜藏在里的暗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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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许久,阿塔弥亚才冷笑一声,“你想见他?”
裴朔月把头低得更低,“是的。”
“行。”阿塔弥亚声音恢复了如之前那般的平淡,他开口道,“他也在王宫,你上二楼,自然能看到他。”
“谢陛下。”裴朔月总算得到了有用的消息,他朝阿塔弥亚行完礼,便走了出去。
阿塔弥亚看着裴朔月走远,裴朔月步伐很快,不一会儿便失去了踪影。
阿塔弥亚身体后倾,他靠着椅背,半仰着头用手抚摸到身后那只虫的喉结上。
他红眸中的冷冽消融,弯起了笑意,“雄主,我刚刚的表现怎么样?”
雄虫黑金色的瞳孔里印照出阿塔弥亚的面容,他低沉的声音从黑色面具下缓慢升起,依旧是那样毫不保留地夸奖。
“一百分。”
阿塔弥亚指尖勾上雄虫脸上面具的边缘,他略微用力,便将那副面具轻松摘了下来。
裴朔月直到出去后,才看到了守在外边儿的军雌。
他们像是有专门的任务,见到裴朔月,朝他开口道:“阁下,你在王宫的居住地点已经确定好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带你过去。”
“哦,好。”裴朔月心里还想着江淮景的事情,他跟在那些军雌身后,忍不住悄悄问道,“那个,你们知道江淮景雄子吗?他在王宫过得怎么样?”
军雌愣了一下,他看向裴朔月,开口道:“阁下,江淮景冕下是虫皇的雄主,他很少出门,我们也见不到他。”
裴朔月有些失望,“好吧。”
“陛下很喜欢他。”军雌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开口道,“我们艾德瑞拉以黑色为尊的规矩就是陛下为江淮景冕下设立的。”
裴朔月有些惊讶,“真的?”
“那当然了。”军雌说起这个深有感触。
在虫族,还从来没有哪一只雌虫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显露自己对雄虫的独占欲,阿塔弥亚虫皇就是艾德瑞拉雌虫的榜样。
裴朔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黑灰混杂的头发,他一直都知道艾德瑞拉是以黑色为尊,但没想到藏在里面的竟然是这个原因。
看来阿塔弥亚对江淮景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差。裴朔月有些疑惑,那为什么周敛和他说江淮景情况很不好呢?
……难道他们还想整他?裴朔月心里登时警铃大作。
【别管那么多了!你赶紧去见见江淮景,然后问问他那索罗那老东西现在去哪儿了!本王来了都不知道迎接一下吗?!】
裴朔月:“……什么罗?”
【那索罗!!!】
本王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之前不过是一会儿没见到泰拉拉,泰拉拉就直接虫间蒸发消失了,他这次要抓紧时间快点见到那索罗。
裴朔月倒是不怎么在意,本王天天神神叨叨的,说出来的话他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军雌给他安排的房间是在一个偌大的宫殿内,宫殿内部有很多个小房间,以供那些养伤的雄虫居住。
裴朔月刚刚走进去,军雌又突然调转了方向,“抱歉阁下,这个宫殿里的房间满了,我带您去另一个宫殿。”
裴朔月看向宫殿里面的房间,有好几个房间的房门敞开着,不时有裹着纱布的雄虫从里面走出来。
裴朔月开口道:“好吧。”
军雌将裴朔月带到了另一处更靠近王宫中央的宫殿。这个宫殿的占地面积没有之前的大,装饰也没有那么华丽,墙壁上只是简单地雕刻了一些细小的花纹。
军雌将房间号给了他,“阁下,您住在101号房。”
“好的。”裴朔月拿过自己的行李箱,他径直推开宫殿的大门走了进去。
这个宫殿里面的房间很少,一楼只有三个房间。裴朔月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看不清楚楼上房间的数量。
宫殿的桌面上摆放着好几个喝水用的玻璃杯,旁边还留着新鲜的水果。那些被遗落的衣服外套被叠得方方正正,摆在了椅子上面。
裴朔月将自己的行李箱拖进房间,他无力地躺在床上,转头看了下已经流逝而过的时间。
现在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多。
格瑞里拉这段时间要回去处理工作事宜,顺便帮裴朔月和韦瑟上将打点打点关系。裴朔月除了晚上和他聊几句,其余的时候都没有再去联系他。
裴朔月翻到了虫历的页面,他滑到了十月份的虫历,慢慢皱紧了眉头。
他来虫族的时候是五月份,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多。而距离病毒爆发的时间,也在逐渐缩短。
裴朔月还剩下三个多月的时间。
【那可不一定呢。】
本王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裴朔月明白本王话语的意思。病毒爆发是未来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但爆发的时间却并非是确定的。它会受到外在因素的影响,提前或者推迟到来。
裴朔月在地球上预测出的时间是十月。但他现在预测出的时间又发生了转变——这件事情大概率会提前到来。
【唉。】
本王叹了口气,他罕见的有些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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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朔月本想开口说两句话,却突然敏锐地听到了宫殿大门被打开的声音,继而有沙哑的推动声响传来。
裴朔月神经紧绷,他从床上站起身,打开房门悄悄往外看。
“淮景哥?”裴朔月吓了一跳。
那只黑发黑眸的雄虫正推着轮椅自己往前走,他黑发杂乱,脸上一团死气,嘴唇更是因为长期的病痛而无一丝血色。
听到声音,江淮景干涩的眼眸朝裴朔月看了过来,他面上也浮现出惊讶的神色,“裴朔月?”
裴朔月丢下自己的行李箱,他跑到江淮景的身边,看到他现在瘫痪的样子,裴朔月难以置信道:“哥,你怎么成……这样了?”
他只知道小说里的江淮景被撞瘫痪,没想到身为人类的江淮景也瘫了。
江淮景敛下自己眼底的情绪,开口道:“没什么事,出车祸了。你现在怎么样?”
裴朔月嘴角瘪了下来,他蹲在江淮景的轮椅前,声音干涩道:“我能有什么事……我来这边儿都挺好的。哥,你怎么这样了啊,这能不能治好啊?”
江淮景没有给出明确答复,他只是开口道:“没事,好几年了。”
裴朔月低头没有说话,他定定地看着江淮景瘫痪的双腿,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他笔下随意创造的人物,却因为某些契机真实的降临在了他哥身上。
裴朔月黑灰交杂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乱了起来,江淮景垂眸看着他,只看到他紧抿的唇角。
江淮景感觉到裴朔月压抑的心情,揉了下他的脑袋,他开口道:“裴朔月,我……”
裴朔月吸了下鼻子。
江淮景说话的声音顿时止住了,他试探道:“裴朔月?”
裴朔月狠狠擦了下眼眶,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抬头道:“怎么了,哥?”
他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江淮景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失笑着摇了下头,“裴朔月,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裴朔月抿紧嘴角,他别扭道:“哥,我都二十多了。”
江淮景叹气,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心软放了裴朔月一马,“裴朔月,我没事,很快就能走路了。”
裴朔月衣袖上还留着湿润。江淮景看了眼那一块儿,姑且当作裴朔月难过的眼泪。
还能怎么办呢……他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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