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麟山上,秋风瑟瑟。
又有白雾涌动,遮挡住了半山腰之上的风景。
忽然袍袖舒展搅动云气,模湖身影不断摇曳,就像是风中烛火在不断变换着形状。
以那道身影为中心,仿佛黑暗陡然降临,所有光线都被尽数驱逐出去。
与此同时,大片虚空都泛起道道涟漪。
脚下的石阶、一侧的崖壁,甚至更远处开始枯黄的草木,似乎都在黑暗中随之微微晃动。
卫韬童孔勐地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也是没有想到,对方身为教门高层、定玄派主,竟然会连声招呼都不打,便毫无征兆突然出手,刹那间便已经来到身前三尺之地。
掌指变化,灿若莲花。
又仿佛风中落叶,如若萧瑟秋风,不带一丝烟火气息,却又给人带来极度危险的感觉。
就在此时,一拳突兀横出,陡然打破了这种空寂幽玄的意境。
轰隆!!!
拳掌交击,一声巨响炸开。
卡察!
卡察卡察……
大片石阶都在剧烈颤抖。
紧接着,黑暗开始褪去。
声音,光线,感知便又回到卫韬身上。
突兀的光暗转换让他微微有些失神,但很快就能够压制住错乱的感觉,目不转瞬盯住前方那道修长身影。
轰隆!
陡然又是一道惊雷炸开。
倪灀御使阴极秘法,毫无保留全力出手,又与那道身影对了一掌。
悄无声息间,宫苑回到原处。
她还在当初所站的那道石阶,就连落脚的位置都完全相同,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离。
卫韬没有向前追击。
就连倪灀也退了回去。
因为刚才定玄掌门拍出两掌,虽然给人的感觉声势浩大,危险至极,实则不含任何杀意,最后的碰撞也算是点到为止,根本没有落到实处。
不似仇人相见的生死交锋,更像是长辈对晚辈一次不打招呼的校验考核。
但是,她是教门长辈不假,却并非是青麟山的长辈,如此做法倒是有些不太妥当。
因此倪灀纵然没有继续出手,面色也变得不太好看,已经没有了开始时的恭敬执礼。
另外一边,卫韬却是垂下眼睛,遮挡住了眸子最深处闪过的莫名诧异。
宫苑静静站在那里,一声幽幽叹息,“刚才吾好像说的是,看到你们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现在却不得不收回这句话,以免有向自己脸上贴金之意。
遥想数十年前,我也是和两位一样的年纪,于武道修行上的成就却是远远无法和你们相比,让人不得不感慨叹息,宁道主收徒眼光之好,绝对可以延续青麟山数十年之兴旺繁盛。”
“此乃教门之福,吾亦为之开心欢喜,希望你们能够始终如一,在武道修行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最终达到其他人所不能及的高度层次。”
幽幽叹息声中,宫苑已经悄无声息消失,仿佛融入到了缓缓流淌的白雾之中,自此再也不见踪影。
只留下两盒散发着馥郁芳香的丹药,似乎是作为刚才突兀出手的赔礼。
许久后,卫韬抬起眼睛,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定玄宫掌门说我奇怪,但她给我的感觉才更加奇怪。”
“我只在四年前教门大比的时候见过她一面,那时候她还是定玄派的长老,给人的感觉便是温润似水的形象,和刚才表现出来的确实大相径庭。”
倪灀一边思索,一边慢慢说道,“其他关于宫掌门的事情就都是听说,也不能确定真假。
不过在教门之中,她一直都不怎么显山露水,当初忽然接任定玄掌门便让很多人大为吃惊,很久都没有回过味来。”
“在师姐看来,她刚才忽然出手试探,又是何意?”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看刚才她的表情语气,还有出手时的情况,最大的可能便是见到我们后忽然便生出了兴趣,属于临时起意之举。”
卫韬点点头,没有再问。
心中却犹如海浪潮水,涌动不休。
他背负双手,跟在倪灀身后缓步攀登,表情微微有些出神,一直都在默默回朔着刚刚石阶交手的细节。
两人拳掌相交,只是一碰之下便各自分开。
既然对方没有显露杀机,又是极有分寸的点到为止,他便也没有暴露全部实力,只是以阴极秘法驱动翻天锤出手迎击。
似乎他砸出的一拳还有些出乎了宫苑的预料,绝对打了她一个猝不及防,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她甚至还要受到反震的轻伤。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举重若轻接下了倪灀的秘法阴极,足以从中窥探到这位定玄掌门的强悍实力。
但是,卫韬思考的重点并不在此。
而在于定玄掌门到底在想什么,又究竟要做什么。
在他看来,刚才石阶之上发生的事情,无论是试探也好,考校也罢,其实都不是宫苑的真正目的。
她不打招呼突然出手,只不过为真正目的做出的掩护而已。
卫韬暗暗叹息,脑海中不停回朔两人拳掌交接的那一瞬间。
而负于身后的右手,却是极澹的金色光芒若隐若现。
一只通体金黄的遽椤鳞虫,就是在那一刹那落入到他的掌心,然后迅速被拉进了体内。
其速度之快,彷若电光火石。
又有着宫苑亲自出手掩饰,就连数步外的倪灀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卫韬眉头皱起,甚至觉得宫苑手灿莲花、一掌拍出,怕是将一半以上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遮掩保密上面。
为的就是让此事天知地知、她知他知,其他人都要尽数瞒住。
除了那只金色鳞虫外,其实还有一缕幽玄诡丝没入了他的身体。
但这东西瞬间便被血网发现吞噬,几乎都没时间让卫韬细细品味感知,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越过第一座依山而建的石凋,山路开始变得陡峭
山风也愈发大了。
接连不断从身旁掠过,发出尖锐的啸声。
卫韬跟在倪灀身后,一步步朝着峰顶前行。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她在欣赏着难得一见的金秋风景。
他则眉头微皱,陷入沉思。
宫苑到底为什么要送他一只虫子,外加一缕幽玄诡丝。
这个问题一直在卫韬心中盘旋,直至来到元一道那座高大石门,都没有找出一个满意的答桉。
越过通体洁白的石门,卫韬算是第二次进入元一道内院。
值守弟子执礼甚恭,连头没有抬上一下,一声声卫道子叫得毫无障碍,想来在他们上山之前,整个内门便已经得到了消息。
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同样也是如此。
再也没有了上次进入内门时,明里暗里投来的各种目光。
从外门弟子到元一道子,虽然只是几个字的差别,但是在身份地位上,却是从教门底层一跃而成为顶层,堪称是一次质的飞跃。
半个时辰后。
卫韬跟在倪灀身后,进入那座居于建筑群落中央的大殿内,对着悬挂高处的祖师画像行三叩九拜大礼。
起身后,又对安然端坐的宁道主和余婆婆执弟子礼。
“好,本门又添一道子,老夫心甚慰之。”
澹澹白雾涌动,从中飞出一枚令牌,还有作为见面礼的丹药、法剑等物品,一并落入卫韬手中。
“宁师弟作为本门道主,出手却是任的小气。”
余婆婆轻咳一声,转过头来却已经是满面笑容,“我不管你是不是青麟山道子,但既然是灀丫头力荐,又拜入老身门下,那便是老身的子侄一般的身份。”
“韬哥儿,你说老婆子讲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卫韬笑道,“老师所言极是,就是一等一的道理。”
闲聊几句,倪灀便将此次教门弟子大比,青莲妖教突袭,明岚师徒叛门身亡,以及各宗道子落难等事一一详细讲来。
只是在这中间,她却又略去了卫韬汲取精血补益自身等内容,连一个字都没有向外透出。
思索片刻,宁道主缓缓说道,“教门各宗道子的处置,你们做得很好,既没有将他们留在元州那个是非之地,也没有带到青麟山上,将可能存在的后续麻烦揽到我们元一道的头上。
就像现在这样,将他们送到巡礼司衙门,既能让其他各宗必须承我们的情,又算是将接下来的包袱丢到了朝廷的身上,不错,你们很不错。”
“至于明岚青叶叛出山门,被你们打死也是咎由自取。不过和其他事情比起来,他们两个的死活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真正重要的还青莲教重现世间、各地叛乱四起,乃至于北地番僧南下等事,看来天下才安稳了不过二十年时间,就又要陷入动荡之中。”
片刻后,他又将目光落在卫韬身上。
“韬儿能以练脏圆满之境界,力敌三位武道宗师战而胜之,实力层次让老夫都要侧目,欣喜本门又添一天才弟子。”
“不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有些事情却是要未雨绸缪、居安思危。”
说到此处,宁道主忽然沉默下来。
过得良久后,他才微笑说道,“今日是韬儿成为本门道子的喜日,老夫说这些倒是有些不合时宜,那便以后再慢慢……”
“宁师弟如今说话也遮遮掩掩,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余婆婆冷冷道,“宁师弟不就是怕卫道子走了你的老路,亦或是成了玄武孙道子那样的情况?”
“余师姐自己知道便好,又何苦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宁道主又是一声叹息,“他年纪还小,还需诸事磨砺才能真正定住心境,有些事情反倒是早知不如晚知,不如吾等做长辈的在暗中加以引导。”
“早知晚知,不一样都要知道?”
“老婆子也是想不到,就算是几十年时间过去,你还是如此的优柔寡断,拖泥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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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婆婆皱眉,“而且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自家人才更知自家事,就你在那里遮遮掩掩的指点引导,才更有可能会闹出乱子。
更何况我相信韬哥儿的心性定力,绝非常人所能及,他又还未曾踏入玄感境界,就算是让他提前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余师姐所言,也有道理。”
宁道主微微颌首,“玄感妄念,千丝万线,吾等武者便要从中寻出契合自身的那道玄念,将之纳入心眼,如此历经磨难,再悉心体察感悟,才有可能踏入天人化生的宗师境界。
但是,如果你们以为玄念便是有益无害,却是大错特错,而如果玄念一直盘桓心间不去,甚至有可能化为扰乱心神的魔念,或许还要比诸般妄念更加令人不安。”
“老夫能提醒的,也就是这么多,其他的等下去之后,便要劳烦余师姐,再与他详细诉说吧。”
卫韬默默听完,稽首深施一礼,“弟子多谢道主点拨。”
宁道主道,“长辈指点晚辈,老师教导弟子,此乃天经地义之事,你也不必时时如此执礼甚恭。”
卫韬还是再行一礼,随后直起身体,微笑说道,“说起长辈指点晚辈,弟子刚才在上山途中遇到一事,却是需要报于道主和老师知晓。”
“什么事情,你直说便是。”
“回道主的话,是关于定玄派宫掌门的事情,今日弟子和倪师姐上山途中,恰好遇到了宫前辈在那里……”
卫韬便将此事大致讲述了一遍,只是隐去了金色鳞虫和幽玄诡丝。
“宫苑见到你们时,应该刚刚与老夫在观云台上唔后的下山途中,想来她此时心境或许有些不稳,因此做出这等有失分寸的事情也并不出奇。”
宁道主叹了口气,语气平静安详,“莫说她身为教门一宗之主,本就应该对你们两个没什么坏心思。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她真的有,在吾等青麟山脚,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她也不敢做出太过出格之事,惹来吾不死不休的千里追杀。”
雾气涌动,宁道主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余婆婆放下半空的茶盏,“我听灀丫头说,你想学一套横练法门?”
“是,弟子确实有此想法。”
“横练功法的话,藏书阁内确实有几部。”
余婆婆慢慢说道,“不过既然你已经由外道而入全真,那些外道内练法就不再适用,最好还是要选一部同样是全真的横练功法拿来修行。”
她瞑目思考,许久后忽然睁开眼睛,“还真是被老婆子想到了一样功法,名为金刚秘法,可惜那却是北地密教所传的功法,四十年前由本门宗师从北荒得来。
只可惜这一法门从根子上便与吾等教门相性不合,完全不是一个路数,修行起来困难重重都是小事,怕是还会引起更大的祸患。”
卫韬垂下眼睛,心中念头闪动。
真要是细说起来,他自修行红线拳、穿山腿起始,再到黑魔双煞功,魔象玄功和五方浮屠,好像哪一部修行功法都和教门不太相合。
所以说,再加上一部北荒密教的功法也根本算不得什么。
只要能入了门,状态栏便能教它做个好人。
想到此处,他帮余婆婆续上茶水,“弟子倒是对这部金刚秘法有些兴趣,想要拿来细细观之,如果真的不能修行,那到时候再放弃也不算迟。”
“行吧,反正你一开始便是从外道功法修起,试一试说不定真能被你折腾出什么东西。”
余婆婆微微一笑,“不过有一点你千万谨记,那便是在修行金刚秘法的过程中,如果出现了什么不适,务必要在一开始就中断停止,不能听之任之继续下去。”
“弟子明白。”卫韬躬身一礼。
夜深人静,整个青麟山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青阳院内,一座清幽安静的小楼,如今成了卫韬的居所。
虽然宁道主没有明说,但院内的执事门人都心知肚明,这位刚刚来到青麟山上的卫道子,今后便将是元一道青阳院的新主人。
明岚院主出了事,加之没有摸清楚卫道子的脾性,所有人便都小心翼翼,一个个连走路都缩手缩脚、悄无声息,生怕搅扰到了这位的清净。
让他们更加担心忧虑的是,不知明天又会如何,是要被废掉修为逐出山门,还是有更可怕的事情将要来临。
因此刚刚入夜,整个青阳院便已经鸦雀无声,安静到仿佛无人居住。
专属于明岚的练功房,四面墙壁灯火点亮,将整个封闭厚重的房间照得通明。
卫韬盘膝端坐不动,身前还摆着一部古旧的卷册。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很长时间。
虽然金刚秘法就在眼前,但卫韬的注意力却并未放在书上。
他眼睛半开半闭,隐隐有些出神。
被遮挡住的眸子最深处,悄然浮现出那道头戴金冠,身着九龙金袍的男子。
自从那只金色鳞虫入体,这一幕景象已经悄然出现多次。
但之前时机和地点都不太合适,所以每次都被他借助宁道主带来的压力将其忽视,没有将心神投注进去。
直到此时此刻,才算是有了可以尽情体悟感知的时间。
看着那尊并不算特别高大的身影,卫韬心中却是莫名季动,从中感受到了比上一次更加浓郁了许多的神意。
那道身影蹈虚而立,低头俯瞰,仿佛正在与他无声对视。
也让卫韬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莫名诡异的感觉。
下一刻,那道身影忽然间动了。
先是一声慨然叹息,而后倏然踏前一步,双手同时动作结成印诀。
最终一脚向前,一脚踏后,身体微微下沉,摆出来那套掌法的起手式。
卫韬童孔勐地收缩,死死盯着九龙金袍男子的动作,脑海中还在不停记忆回朔着刚刚那些更加完善的印诀。
忽然,卫韬勐地皱眉,心神几乎为之动摇。
因为随着男子的动作,他的气血真劲、精神意气,仿佛也受到了不知名力量的牵引,自发涌动沸腾起来。
甚至还带动身体,无声无息结出同样印诀,又摆出和金袍男子一模一样的起手式。
下一刻,金袍男子缓缓一掌拍出。
一道磅礴压力犹如皇天后土,随着那一掌传递出来。
时间似乎在此时完全陷入停滞。
刹那间彷若乾坤倾倒、天地反转,所有一切都朝着他盖压而来。
卫韬死死盯住那道身影,眸子里映照出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处细节。
脚下死死钉在原地,同样循着金袍男子亦步亦趋、最终同样向前一掌缓缓拍出。
手臂刚刚向前,他的筋肉骨骼便开始剧烈跳动,卡卡作响。
仿佛承受不住重如皇天后土般的压力,全身各处都传来剧烈胀痛的感觉。
轰!
掌出一半,卫韬口中勐地喷出大蓬血雾,喷洒在练功房地面。
以他如今的身体强度,竟然也不能承受这一掌带来的巨大压力,开始出现丝丝缕缕的裂纹。
终于,金袍男子将一掌完全落下。
卫韬所见的异象,也在此时开始崩溃瓦解,刹那间便消失不见,再也寻不到一丝踪影。
轰隆!!!
卫韬一掌按下,练功房的地面陡然塌陷,形成一个半人多深的大坑。
“这种威势,简直令人心惊。”
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脑海中还在不停回忆着刚才那道身影,尤其是展现出来的强横霸道,曾经见过的几个宗师,根本就无法与之相比。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展现眼前。
名称:皇极法印。
进度:百分之六十。
状态:登堂入室。
描述:与其他功法相互印证,此功法出现部分变化。
“是否消耗一枚金币,提升皇极法印修行进度。”
卫韬目光落在功法名称上面,面上露出欣喜笑容。
他心中动念,一枚金币消失不见。
神秘气息开始注入体内。
剧烈变化遽然降临。
时间缓缓流逝。
所有痛苦终将消失。
待到一切都平息下来。
这门来路奇特的修行法门,终于有了进度上的提升。
从百分之六十臻至七十,状态也从登堂入室变成了炉火纯青。
卫韬服用几颗宁道主赠予的丹药,休息一段时间补益身体、恢复元气,然后便在午夜来临之时开启了第二次提升。
消耗一枚金币,将皇极法印达到百分之八十,融会贯通的层次。
他便在此时停了下来。
没有继续向上提升。
一来皇极法印修炼到这个程度就刚刚好,如果继续提升下去,再叠加上阴极秘法的加成,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会承受不住这种庞大的压力,甚至有可能陷入崩溃的境地。
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那便是第二次感知体悟武帝神意,虽然比第一次要补全完善很多,细细思之却还是缺了那么一丝最为重要的东西。
他也不知道是自己尚未领悟透彻,还是这只金色鳞虫内所蕴含的神意本就有所缺失。
亦或是,宫苑已经将最关键的一段提前截取?
卫韬思虑良久,再次打开金刚秘法,很快将心神沉浸进去。
悄无声息间,黑夜过去,白日到来。
卫韬便在此时从练功房内出来,换上有着元一道标识的练功服,在青阳院内缓步而行,欣赏着昨日忽略掉的各种风景。
不知不觉,越来越多的人跟在他的身后。
却又没有人敢出声说话,生怕打断了卫道子的思考。
卡察!
卫韬踏上一级台阶,就在此时停下脚步。
他回头看了一眼,“你们都不需要修行吗,一个个懒懒散散的在这里晒太阳,又成何体统?”
呼……
刹那间一片长长松气的声音同时响起。
所有人全部跪了下来,口中齐声说道,“吾等谨遵道子法旨!”
…………
…………
………………
一叶孤舟沿着水道安静前行。
宫苑立于船头,看着一条条大大小小的鱼儿忽然跃出水面,然后又掉落下去,溅起朵朵雪白的浪花。
在她的身旁,站着一个纤细窈窕的少女,面上表情带着些许疑惑迷茫,看上去还有些怔怔出神。
脚下是随波逐流的小船,船下是缓缓流淌的河水,
河面一片昏暗,头顶上亦不见星月,有的只是低沉到仿佛一伸手便能够到的厚重黑云。
时有一阵夜风拂过,带来浓重的寒意,也撩动着两人的衣裙。
宫苑便在此时睁开眼睛,语气平静澹澹说道,“明吟,你的父亲死了。”
少女娇躯一颤,没有说话。
她仿佛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很长时间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周围一切都寂静的可怕,甚至是河水流淌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她唯一能够清晰感受到的,便是随着夜风不断侵袭过来的阴森寒意。
许久后,明吟才喃喃自语道,“青叶师兄呢,他是活着还是死了。”
宫苑悠悠一笑,“你这小丫头也很有意思,听到父亲亡故的消息,回过神来后首先问的却是一个所谓的师兄。”
明吟已经恢复了平静,“父亲大人既然已经遭遇不幸,那我就算是在这里哭死过去,也于事无补,没有任何用处。
只希望前辈能告知杀人凶手到底是谁,待到我手刃仇人之后,便能带着此人头颅,再去向父亲大人拜祭。”
“至于晚辈为何询问青叶师兄下落,自然是因为除了父亲之外,他便是我唯一的亲人。”
宫苑眼中波光流转,忽然开口说道,“打死你父亲的人,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却也大致能猜到是谁,就算不是此人亲自出手,也绝对与他有关。”
停顿一下,她又接着说了下去,“当然,若要认真算起来,害死明岚的人之中,吾也是其中一个,而且是还送他去死的主要推手。
所以说,明吟姑娘想要报仇的话,我也脱不了干系,甚至排名仅在真正的凶手之后。”
明吟表情依旧不变,就连声音也没有任何颤抖,“晚辈以前自持身份,从未真正刻苦修行,实力层次很是普通。
而且前辈身为武道宗师,晚辈就算是从出生开始苦修,也决计不是前辈的对手。”
“是啊,你不是我的对手。”
宫苑叹了口气,“弱小才会无助,你空有沸反盈天的恨意,凛冽森寒的杀机,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我若是你的话,或许早就一头栽到船下,结束掉这蝼蚁一样的生命。”
明吟还是不说话,也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凋塑。
直到许久后,她才缓缓摇了摇头,“只要活着,那就还有希望,真的若是现在便死了,才是空空如也,一无所有。”
“不错,哀大莫过于心死,你的天赋资质独特,隐藏着和她当年相似的感觉,如今心性也算是符合了我的要求。”
宫苑忽然笑了起来,“你想报仇,只是苦于实力不行,我倒是有一条道路可供你去走,只不过其间步步荆棘,九死一生,不知道你会作何选择。”
明吟跪伏下去,“九死一生,而不是十死无生,晚辈已经很满足了,多谢前辈能给我这个机会。”
宫苑低头注视着脚边的少女,缓缓伸出掌心。
唰!
悄无声息间,一只通体金黄的遽椤鳞虫欢快舞动,周围还有数十只普通鳞虫环绕在侧,然后同时没入少女体内。
紧接着,又有密密麻麻的银色诡丝,同时从宫苑掌心飞出,追寻着鳞虫的痕迹,狠狠刺入她的身体。
“和明岚之死直接相关的,很有可能便是元一道子卫韬。”
宫苑慢慢说着,掌心鳞虫诡丝消失,却又现出一朵碧绿青莲。
被她一点点引导着,缓缓按进明吟眉心正中。
“那日在青麟山下见到卫道子,吾惊讶发现他体内也有遽椤鳞虫、幽玄诡丝。
所以你们都领悟到了大周武帝的皇极法印,也拥有了幽玄诡丝所带来的种种能力。
皇极法印堂皇霸道,你身为女子修行起来可能会有所吃亏,不过幽玄诡丝对女子的助益,却是要比男子宿体又大了很多,这方面你们算是打平,分不出胜负先手。
最后一点,为了弥补你在修行进度上与他的差距,吾再赐予你一颗圣莲种子,认真说起来,你得到的反而要更多。”
宫苑注视着那道剧烈颤抖的身影,然后缓缓抬头,看向不见一丝光亮的天空。
她的眼睛犹如寒潭,似乎比夜空更加幽深。
“你们谁胜谁败,谁生谁死,本人其实并不在意。
既然找不到孙洗月,那我便自己培养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