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轻响。
一道光幕在宽敞明亮的大厅展开。
各种颜色线条交织缠绕，很快描绘出一幅犹如末日降临后的景象。
下方大地焦黑，遍布沟壑，密密麻麻犹如蛛网纵横交错。
裂隙内部充斥着赤红岩浆，不断向上翻滚着蒸腾热浪。
大厅中央，一个黑衣女子滑动手指，将光幕显示的某处细节迅速拉近放大。
“这里就是原物之心标定的位置，在我们即将抵达血海战场前，传递过来的紧急转向命令。”
“按照前期情报显示，我们应该是来到了太虚灵境之内。”
她说到此处，不由得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但看下面一片狼藉的样子，无论如何都难以让人将其和灵境两个字联系到一起，反而更像是经受过破灭灾劫后形成的绝地死域。”
旁边一个身材瘦削，面容阴鸷的男子道，“原物之心下达的命令是，让我们寻找捕捉与上古凶邪玄念有关的目标人物，还让我们小心谨慎行事，难道说那个人还能威胁到归墟要塞不成？”
“对方能不能威胁到归墟要塞，在没有真正见到目标人物之前，我也不好直接下了定论。”
黑衣女人还在缓缓滑动光幕，片刻后又是一声暗暗叹息，“但我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任务最难的地方，肯定要落在前期的寻找探查上面。”
“是啊，这么大的太虚灵境，那么小的一个人，如果对方又刻意潜藏隐匿的话，我们就算是有不知疲倦、不惧伤痛的机械原物战士可以驱使，也几乎相当于大海捞针，还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才能……”
阴鸷男子还在说着，忽然咔嚓一声巨响，将接下来的话尽数打断。
战争要塞猛地晃动，然后直接停了下来。
被卡在灵境屏障之中，一时间难以继续破境降临。
不过在控制大厅内，两人却是表情轻松，甚至脸上还浮现出淡淡笑容。
黑衣女子道，“看来在我们和无尽血海的不断进逼下，太虚灵境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就连这道屏障都没有想象中的坚韧厚重。”
“确实如此，我们的战争要塞已经进入了三分之一才被卡住，甚至没有受到更多的排斥与反击。
说明灵境屏障早就摇摇欲坠，就像一栋年久失修的破房子，只需要稍稍用力踹上一脚便能破门而入。”
阴鸷男子说到此处，顺手一记马屁奉上，“不过话说回来，还是靠着蓁姐眼光敏锐，第一时间便发现了灵境屏障上的这道裂隙，不然我们还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和能量打开缺口。”
黑衣女人微微一笑，刚想说些什么，目光却是忽然一凝，落在光幕远端显示出来的那座高山上面。
“在遍地都是深渊火海的地方，这座大山出现得有些不同寻常。”
她微微皱眉，“将探查感知重点移到这个位置，我需要看到关于它的详细信息。”
唰……
光幕迅速移动变幻。
还有一道没有情绪波动的声音，在控制大厅内缓缓响起。
“二十倍精度图像传输完毕，所有显示一切正常。”
“增加到五十倍精度，继续探查感知。”
黑衣女子停顿一下，“注意观察一切可疑情况，一旦发现不妥立即启动敌袭预警。”
“五十倍精度图像已经传输完毕。”
“倒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继续增加到八十倍……”
“嗯！？”
“等一下，那座山似乎在动。”
“那是什么！？”
黑衣女子毫无征兆愣住，死死盯着光幕中悄然亮起的两团光芒，就像是两座深邃不见底的幽湖，竟然出现在了那座大山表面。
下一刻，整个天地忽然陷入寂静。
还有越来越明显的颤动，甚至影响到了战争要塞的中央控制大厅。
轰隆！！！
陡然一声巨响轰鸣。
将死一般的沉寂瞬间打破。
大地在破碎，岩浆在奔涌。
混入土石形成滔天大浪，随着一座轰然拔高的磅礴大山，将大片光幕都为之遮盖笼罩。
此时此刻，仿佛整个灵境都在哀哀低鸣。
几乎在同一时间。
所有警戒位置同时传来最高级别的警报，将他从短暂的失神中惊醒过来。
咕咚！
她喉咙涌动，艰难咽下一口唾液，心脏就像是被一只冰冷大手紧紧握住，然后猛地向内收缩压迫。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因为战争要塞的降临，将太虚灵境脆弱的平衡打破，直接引发了整个界域的毁灭崩溃！？”
“不应该啊，就算是界域崩溃瓦解，也无法对要塞造成如此大的影响才对。”
“还有那座不正常起势的大山，紧贴在山体表面的幽湖，为什么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对睁开的眼睛！？”
“蓁姐，它过来了，它朝着我们过来了！”
忽然间，一声充满惊恐的低呼打断了她的思绪。
也将她的注意力从那座山上移开，顺着同伴的指引，看向另一处犹如天崩地裂般的恐怖景象。
那里大地崩碎，向下塌陷形成深渊。
却有一座擎天辟地的孤峰轰然而起。
就像是传说中的建木，要将整个天地重新撑起。
但仔细看去，便发现随着它的急速拔升，竟然还在肉眼可见的变化之中。
尤其是前端缓缓张开的五座子峰，再加上下方凹陷平处的纹路，以及摆脱岩层束缚后的厚重鳞片，都昭示着它并非是普通意义上的山峰。
反而更像是一只向上抓来的手臂。
“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这种生命层次上的压迫感觉。”
“如果真的是一双眼睛，和一只手臂，世间竟然会有如此可怕的生灵存在。”
“难道说，太虚灵境其实并不存在，我们遵循原物之心的命令赶来此地，却是一头撞到了这头堪比天地的庞大妖魔身边！？”
傅蓁激灵灵一个寒战，身体抑制不住剧烈颤抖起来。
她下意识朝着另一处高山看去，视线与两片幽湖散发的光芒汇聚，整个人几乎变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意识深处虽然还有些不愿相信，但机械要塞的探查结果不会撒谎。
所以说眼前所见之真实，已经逼迫着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率领的这支归墟远征军，本来要投入到无尽血海的精锐力量，是真的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与危险。
透过忽明忽暗，已经难以正常显示的光幕，她看到那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巨爪越来越近，带着无与伦比的狂暴气势，一点点朝着被卡住的战争要塞盖压而来。
她完全来不及思考任何东西。
多年来的修行和训练，以及强烈到极点的求生本能，驱使着她尖叫着将命令传递下去。
“开启要塞全部武器，不惜代价给我攻击！”
“打开所有防护屏障，在第一波攻击结束后，不管结果如何全速撤退！”
轰！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
当爆炸轰鸣声响彻整个天地时，她却诡异地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甚至连视线都迅速变暗，那是靠近过来的巨爪遮挡住了全部光线。
只看到它向内抓握合拢，硬扛住了遽然落下的混沌光芒切割，还在以越来越快的速度覆盖过来。
刚刚从要塞内离港飞出的战舰，在这只狰狞的五指山面前，就像是精致小巧的玩具模型一样可笑。
傅蓁呆呆站在那里，心神因为恐惧而茫然。
她从来没有想到，在遵从原物之心命令抵达目标地域后，整个队伍还未真正开始执行任务，就要面对这般绝望的局面。
在这只恐怖巨爪面前，她是如此渺小，没有任何的抵抗之力，或许连一只蝼蚁都算不上。
就连被她视为最大依仗的战争要塞，最多也就是个大点儿的铁球一般，根本无法对下面的怪物造成太大影响和伤害。
“撤退，撤退！”
剧烈摇晃的中央控制大厅内，只能听到傅蓁声嘶力竭的疯狂尖叫。
但已经太晚了。
咔嚓一声巨响爆开。
天空被撕裂了。
那只巨爪终于突破屏障，抓住了进退不得的战争要塞。
更大动荡瞬间袭来，将要塞内所有人都给震得东倒西歪。
运气好的跌倒还能爬起来，运气差一点的直接撞上正在运行的法阵，刹那间破开自身防御屏障，爆开一团血雾连尸体都留不下来。
咔嚓！！
咔嚓咔嚓！
灵境屏障缺口迅速扩大。
最先出现的是密密麻麻的裂隙，然后由内而外不断破碎炸开。
之前还被牢牢卡住的战争要塞，就这样被生拉硬拽，一点点降临到了天地之间。
而随着真正深入灵境之内，要塞内所有归墟修士不由得屏住呼吸，所有人都看到了两片幽深不见底的湖泊。
它们在缓缓眨动着，透射出欣喜期待的灼热光芒。
卫韬并未注意到归墟修士的存在。
毕竟在他的本体面前，他们实在是太渺小了，根本不值得投注上哪怕一丝一毫的关注。
勉强能够引起他注意的，还是正在尝试逃离的几艘机械战舰。
不过在他的眼中，它们也只是没有多大的小东西而已。
他缓缓转动头颅，尽量凝聚视线，仔细观察疯狂加速的战舰，目光中浮现出些许好奇的神色。
其中一艘机械战舰内，面容阴鸷的年轻男子瘫坐不动，除了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就像是一具已经僵硬变凉的尸体。
不远处，傅蓁刚刚从极度惊恐中回过神来，开始思考到底该怎样向家主禀报此次远征。
更进一步去想，如果不出动死星的话，究竟还能有什么办法，可以将这个以太虚灵境为巢穴的恐怖妖魔击败。
还在想着，傅蓁忽然愣住不动。
轰！
一条黑鳞覆体，骨刺丛生的粗壮触须骤然显现，闪电般朝着她所在的战舰缠绕卷来。
数十道攻击落在触手表面，终于将其拦腰截断，紧接着又打烂变成碎片。
傅蓁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下来，无比庆幸自己在生死一线间逃了出来。
她刚要呼出一口浊气，结果到了喉咙的气息却猛地堵住，像是下蛋的母鸡一样咯咯作响。
在她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又有无数狰狞触须自灵境内蜂拥而出，朝着所有加速逃离的机械战舰缠绕过来。
“转向，向左转向！”
傅蓁急声下达着命令，想要控制机械战舰躲过迎面而来的天罗地网。
但此时此刻，所有战舰都没有了转向的空间。
随着一连串的碰撞爆响，一根根触手将机械战舰紧紧缠绕，很快便拉扯进了太虚灵境之内。
“完了，一切都完了。”
傅蓁叹了口气，反而在此时恢复了平静。
她踉跄前行几步，将昏迷过去的同伴努力摇醒，又扶着他来到控制台前，一起看向下方渐渐裂开，不断向外扩大的恐怖深渊。
男子苦笑一下，“我不是将你带上战舰，从战争要塞逃离了吗，怎么醒来后却又看到这般令人难以置信的可怕景象？”
“没逃掉。”
“我也没想到这头怪物不仅有手，竟然还有数不清的触手，又将我们从屏障外拉了进来。”
傅蓁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本来没打算搅扰你的睡眠，但看到如此恢弘浩大的美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自己一人独享，所以才不顾你的伤势，将伱从昏迷中唤醒过来。”
咔嚓！！！
就在此时，深渊猛地向内合拢，将战争要塞咬下一块缺口。
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獠牙相互摩擦，咀嚼时爆发出大团耀眼火光，将整个黑暗夜幕都瞬间照亮。
轰隆！
伴随着向下吞咽的动作，整个北地荒原都在剧烈颤抖。
男子拭去口鼻间溢出的血迹，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你说的不错，确实是难以想象的恢弘浩大场面。
我们的归墟要塞，就算是在与血海生灵的战争中，也是大杀器一般的存在，竟然要在这里被一口口吃掉。”
停顿一下，他接着说道，“你叫醒我是对的，与其在稀里糊涂中丢掉性命，能在死前见到这样的景象，也算是人生没有白活一场。”
“有酒肉吗？”
他喉咙涌动，“看着牠吃得如此欢畅，顿时就让我也有了很大食欲，至少也要在死前胡吃海喝一番。”
“酒倒是有。”
傅蓁左右看了一圈，“肉的话一时间不太好找，要不我从腿上给你切一块下来？”
“那就算了，可惜我们没有进入无尽血海，不然就能很方便……”
他话说一半，忽然挣扎着抬头，看向苍穹之上的那道巨大破口。
几乎在同一时间，哗哗响动远远传来。
就像是走在海边，耳畔充斥着海浪声音。
“只是提了一句血海，没想到它竟然真的显现眼前。”
他的精神不由得振作起来，“若是这头怪物被血海侵蚀缠住，说不定我们还能在十死无生之中窥见一线生机！”
“我这就去做准备，只要那些触手稍有松动，我们就当机立断直接离开！”
傅蓁猛地起身，刚刚踏出一步，整个机械战舰却是陡然翻转剧震。
她慌忙抓住同伴，艰难保持住平衡，便在此时看到深渊闭合，幽湖重新亮起，并且还在急速朝着高空之上升去。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震动天地的声音，将血色大浪都生生击碎。
“久违的鲜甜血海气息，或许是知道我嚼吃铁球有些干噎，才恰到好处流到我的眼前。”
“傅郇你说得对，吾一生行善积德，所以这些好处都是我应得的回报。”
傅郇？
哪个傅郇？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如果真的是他们认识的傅郇，又是怎么混到了这头恐怖妖魔的身边？
机械战舰内，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目光中看到了无比的惊讶震撼。
轰隆！！！
两人还在极度震惊之中，那座有着幽湖的高山已经突破到了屏障之外。
惊天动地的大爆炸瞬间发生。
引发整个灵境内外都在剧烈摇晃。
天空中开始燃起纯净白炎，并且迅速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越过缺口连上血海大浪。
呼！！！
卫韬对此毫不在意，鲸吞般深深向内吸了一口气，贪婪吞噬着来自无尽血海的美妙气息。
顿时引发一阵铺天盖地的狂风乱流，几乎将刚刚显化的庞大血色漩涡都抽成真空。
更远一些地方。
三道身影忽然自交锋中罢手分开。
冥虚与巨灵汇于一处，与一道隐于青光的身影相互对峙。
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转头，朝着太虚灵境所在的方向看去，同时也是在感知着从那里传来的力量波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三人面色变化，尽皆沉默不语。
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次开启战端。
直到冥虚一声暗暗叹息，才将场间的寂静悄然打破。
“那个家伙，终于打算起床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