珧琢见苏杳好奇,便从水中捞了一个孔明灯。
只是片刻之后,本只写有祈福词的糙面宣纸上,倏尔现出朱红大字。
苏杳看了两眼,神色微变。
“天命不祥,诸祸乱国,如若不除,必遭天谴。”
“这墨里掺了药,遇水则显,不过那人倒是懂一点天象,竟能预测出今夜有雨。”
苏杳对这种小把戏稍觉寻常:“除此之外,平平无奇。”
看着着上头雨水而发的鲜红字迹,瞧着倒是鲜血淋漓的唬人,偏偏那些惶惶不安之人信。
方才赏灯放灯的人并未因雨势渐起而去别处避雨,反倒是各个手里抓着一只孔明灯,一时喧闹不止。
“天命不祥?”
苏杳将那灯随意扔给珧琢,似笑非笑的眼底转逝而过讥笑:“看来这人是冲我们来的?”
“这种哄小孩儿的把戏,你觉得会是谁?”
珧琢站在船坊里头,半倚着身子,神色慵懒,看着岸边在雨里闹哄得不休的人。
也不知是谁提了一句,顺势就引到了他这位四皇子头上来了,一时百姓激愤而起。
珧琢:“把戏虽小,但人言可畏。”
大雨如注,也难挡那些人的七嘴八舌。
雨丝迎风斜飘,带来少许的清凉,珧琢望了望萦绕着白雾的苍茫天色:“雨太大了,先在这船坊里待会儿,避避雨吧。”
苏杳朝珧琢招手:“那你进来呀,春雨萧瑟,会受寒着凉的。”
珧琢一身高马尾意气风发,墨纹兰花腰封更是缠金镶云,劲瘦的腰身一束,更显身形颀长,体态高阔,只需转身侧目,少年朝气尽显。
“你居然也会担心我?”
苏杳不知这随口一言,为何又要遭珧琢一番调侃,故作骄横的质问:“我平日里待你很苛责无情吗?”
“那倒是没有。”
正经不过须臾,珧琢又本性难移,眉宇间漾出绵绵细雨般的春潮:“不过,还是不必了,我体魄不弱,站这儿就行了。”
他不直言,苏杳也能知道珧琢为何如此,那处船匾破了个口,漏风。
二人平日里也并非吵闹个没完,也会给对方清静,兀自深沉。
苏杳看着珧琢半侧着身子,冷峭镌刻的轮廓与骨相都透着几分疏离的冷冽,戾气更是不说了,珧琢这儿似乎天生自带阴翳。
她蓦然又想到那句话,她其实并不算占卜的天命,顶多算一个心安,可倘若不详,也会让她不安。
若是当初,她能早一点洞悉自己的心意,如今珧琢或许就不会是四皇子了。
苏杳:“过两日就要去春猎了,你自己小心点。”
男子爽朗的嗓音清越得悠扬:“放心吧。”
“对了……”
珧琢到了苏杳面前,将腰间一个极不起眼的铃铛交付给苏杳:“这个你拿好。”
“什么?铃铛?”
珧琢蹲下身耐着性子同苏杳解释:“这可不是普通的铃铛。”
语气中甚至掺杂了几分倨傲。
“你还记得我饲养的那些虫蝎和蛇吗?你不会真以为我是用意念和法术操控它们的吧?”
苏杳眼底满是迷茫,她起先也觉得世上哪儿来那么多玄学,不过是手段而已,可珧琢那些蛇次次能及时出现,她就觉得,这人是邪门儿的。
珧琢轻晃了一下铃铛,声响极其微弱,不细细听完全听不见,谑浪笑傲:“就是靠这个小东西。”
少年明明瞧着满身凶戾寒煞,却在触及她手心时,擦过的指腹又是那么暖,还带着酥麻的痒意。
在仙乐族时,族人常说珧琢自小与蛇蝎为伍,是个性情不定、恣狂暴戾的邪狞之徒。
那些人迫于珧琢威严,总是明里暗里的鄙夷珧琢。
苏杳知道,珧琢有多在意他那饲养的那些东西,是从小到大的‘玩伴’,珧琢还给它们每一个都取了名字。
“真的……要给我吗?”这可是珧琢从小到大的东西,意义非同寻常。
珧琢将铃铛系在她的腰间,打了个结,郑重交付:“这铃铛你不必太在意,平日在外走着,那些东西自然会跟着你的。”
“你若是遇到危险,你就轻轻的敲两下这层铁皮,那些东西就会出来,但你放心,它们是绝不会害你的。”
珧琢总是乐于对苏杳的肌肤蹭来蹭去,穷尽一切,都得来点狎昵亲密。
目光殷切诚恳,像是忠心耿耿的护主犬。
“它们都很喜欢你,之前那次,也并不是想咬你。”
他那时气糊涂了,一时偏了激,便对苏杳不管不顾,随意恐吓。
昔日种种,不过才过几月,苏杳却觉恍若隔世。
长眉睐目笑逐颜开,嫣唇如桃花:“给了我,那你呢?”
珧琢不甚在意,自嘲得昂扬,倒不像是自嘲,更是娇纵:“我会武功,又是祸害,能遗千年,总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死的。”
“我希望你也能有自保之力,别人我都不放心。”
苏杳看着那银质的小铃铛,先是心口暖若涓流,却倏而目眩神迷,似想到了些什么,面若敷粉,蔓卷朱颜。
珧琢幽幽淡淡质问:“你在胡思乱想什么?莫不是……”
“不是!”苏杳厉声呵斥,也将自己头脑里的龌龊一扫而空。
苏杳水光氤氲的琉璃美目中流转着娇怯的春色,只一眼,便能让人热欲疯长。
珧琢却神色晦暗到狡黠,凑近苏杳耳廓处低语:“我知道了,你定是在想……”
“这有什么的。”
苏杳推开人,眼神闪躲,瞥见窗杦外不知何时已归于宁静,水面也无波澜,空气中只余雨后的清新与花香。
“该回去了,外头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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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会之后,流言日日揪着珧琢不放,偏说他是灾星降世,还说一降生就克死了妧皇后。
珧琢同猎场狩猎了,苏杳闲来无事,也就只能让娴音同她讲讲外头那些闲言碎语了。
“西岭岳阳山塌了,湘南一带水患,这些都扣在珧琢头上,只怕等他回来后,京城都要变天了。”
娴音也实属无奈,却也知急不得。
苏杳半仰着头,云霭晦涩,丝丝凉风吹拂着鬓边青丝,喃喃自语:“吹的是西南风。”
猝不及防一句话,娴音也不明所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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