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府的花厅里,屏风后已张罗好了饭菜,东方神医为沈骥诊治了快三个时辰,从内室出来后,面色平静如水,既没有喜色,也没有哀伤,谁也看不出沈骥到底能不能活。
奇怪的是,神医也没主动提沈骥的病情,而是先要去如厕,然后又要求用膳。
此时,东方神医正坐在花厅屏风后的餐桌旁,慢条斯理地用着晚膳。八宝鸭子,炙烤牛排,鱼头捞饭等等等等,摆了满满一大桌子。东方神医吃相斯文,且每样只吃一点,但却又细嚼慢咽,老半天了还没吃完。
沈秋灵就在屏风外候着,急得直跺脚。见到赵兰溪等人走来,沈秋灵连忙上前,小声地说:
“你们可算来了,东方神医自从给哥哥看诊完就一言不发,这顿饭吃了快半个时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你们说,我要不要去问一问呀?”
赵瑾此前跟东方神医打过交道,想起他一贯的做派和行事风格,赵瑾倒是放心地说:
“娘娘,臣估计国舅的毒并非解不了,想来神医已经有办法了,不然他哪能如此沉住气地坐在这又是吃又是喝。国舅若真是无可救药了,他跑还来不及呢!”
似乎有点道理。
沈秋灵见状,也便只好点了点头,耐心地等着。又过了一刻钟,东方神医终于起身离开餐桌,绕过屏风朝沈秋灵走来。
沈秋灵都等得快要打瞌睡了,见神医已经吃饱,连忙迎上前去,问道:
“请问神医,家兄的病如何了?”
东方神医在沈秋灵面前停住脚步,揖了一礼,不紧不慢地说:
“国舅爷毒已入脏腑,脏器多有损毁,按如今的状况,只怕活不过五日……”
“什么?”
东方神医没说完,沈秋灵便着急了起来。赵兰溪见状,连忙上前拉住沈秋灵,低声道:
“别着急,听神医说完。”
东方神医缓缓勾起唇角,笑着说:
“万幸的是,此前经过御医们的诊治,使毒素蔓延的速度得到控制,毒还没有损及心肺,如此那便还有救。草民已经施针封住国舅爷的几处穴位,配好了药方先为他解毒。这药引子是岭南的一种草药,并不多得,好在草民这次云游归来采摘了不少,如今正好给国舅爷入药。只是这毒损伤了国舅爷的脏器,若要使身体复原,至少得治疗调养三到五年。还请皇后娘娘莫要心急。”
别说三到五年,就是十年也无妨,只要沈骥以后能好好活着。
沈秋灵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她沉下膝盖,流着泪说:
“神医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东方神医并没有受沈秋灵这一礼,只是将她虚扶起,再次作揖道:
“娘娘,所谓医者父母心。草民治病救人是职责所在,娘娘不必多礼,草民只有一事相求,日后草民还会云游四处,采摘草药,但草民也会按时回来给国舅爷继续诊治,及时更换药方。届时,还请娘娘体谅草民,不要强留,更不要派人追踪。”
“神医请放心!”
沈秋灵点着头说:
“我们沈家绝非言而无信之辈,既然答应了不暴露神医的身份,就一定会保证您来去自如!我们相信您!”
沈秋灵知道,东方神医之所以这个时候回京城就是因为赵景辉的上一个疗程结束了,东方神医需要根据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继续看诊。所以沈秋灵愿意相信东方神医,他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他想走的时候也自然留不住。
就这样,沈秋灵开始按照东方神医留下的药方给沈骥抓药熬药,沈骥很快就清醒了过来,身体一点点恢复。待一个月后,已经能正常起居,不需要卧床了。
此时,沈秋灵已经正式接下凤印,入主中宫,为了方便照顾哥哥,她把沈骥接去了宫里,安置在中宫的偏殿里。这是新帝为她破的例,准许她寸步不离地照顾沈骥,这样也方便御医及时给沈骥请平安脉,看看他的身体有没有不好的变化,毕竟东方神医一走就不知猴年马月再来了。
沈骥的病情稳定后,赵兰溪便辞别了关氏,回了碧翠山庄,专心教导弟子,研习机关术。孙皓去了国子监,正式开始授课,而赵瑾自从做了太常寺少卿,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有事没事就去找孙皓唠唠嗑,喝喝茶。
日子一晃就过了好几个月。
夏一去,秋又来。
挽秋在夏天顺利诞下一名男婴,如今已经两个多月了,养得白白胖胖的,别提有多可爱了。赵家又添一男丁,关氏大喜,决定今年中秋好好庆祝一番。
按礼节,关氏也让赵瑾给三老太爷那边下了请帖,邀他们中秋来府同乐,奈何三老太爷自打上回被赵瑾和赵兰溪警告后,没了心气儿,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连走路都难了,估摸着也是熬不到过年了,便让赵珩回了帖子,婉拒了。
赵瑾巴不得。
他主动邀请,那是他知书识礼,若是三房那帮人还厚着脸皮敢来,那便是他们不懂事了。
这个中秋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中秋,为了彰显皇恩浩荡,新帝破例给满朝文武放了五日假。待到休沐之日的前一天,众人便已经满心期待着过中秋了,恨不得躺平摆烂把这天好好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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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新帝吃准了众大臣的心思,一大早便带着吏部的人亲自突击查岗,果然抓住了几十名没有到岗的官员。
之前被先帝停职查看的赵珩好不容易借着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之时恢复了官职,谁知这次又被捉住了。
新帝问其缘由,赵珩却厚着脸皮说:
“臣方才虽不在工位,却也在衙署里。”
“哦?爱卿在衙署的什么地方?”
“茅……茅厕。”
原来是带薪拉屎去了。
新帝在心里腹诽着,暗道此子实在朽木不可雕,日后还得找个机会好好敲打一下。
其他几十位被抓了现行的官员纷纷被要求写告罪书,新帝按照他们迟到、脱岗的不同程度一一罚了俸禄。
众大臣知道自己不占理,又不敢有怨气。行行行,好好好,您恩威并施,先给了五日假期,又在假期前一日突击查岗,咱知道错了还不成吗?
当然,孙皓与赵瑾自然不会让新帝为难,老老实实地早早到岗,按部就班地做事。
到了午时,国子监下学的钟声敲响,孙皓将一卷书册摔在桌案上,气呼呼地大步流星跨出了国子监大门。
赵瑾就立在马车旁,等候许久了,见孙皓脸色不对,连忙问道:
“哟,这是怎么了?”
孙皓一把揽过赵瑾的肩膀,说:
“走走走,上车说!”
马车门一关,孙皓便滔滔不绝起来:
“吏部侍郎家的兔崽子,简直要把人的肺都气炸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
“你是不知道,他没有一堂课是能听的!课业也不写,他还打扰别人家孩子,夫子在上面授课,他在课室里斗蛐蛐逗蝈蝈,要多开心有多开心!今儿个国子祭酒亲自来训斥他,他觉得丢了面儿,一拳把国子祭酒的脸给打肿了!这不,国子祭酒气得去找寇丞相了,说是要参吏部侍郎治家不严呐!”
赵瑾见孙皓讲得绘声绘色,不禁摇摇头,笑着说:
“我看你倒是不像生气的,反而乐在其中啊。”
孙皓却无奈地摆摆手,说:
“就那么回事吧!哪个班没几个刺头啊?”
两人乘着马车一路向西,不多时便来到了齐家面馆。这里是齐三公子新开的店面,比原来大了不少,上面还有新帝亲笔御赐的牌匾——京城第一面。
原是邹萍如今跟着沈秋灵进宫,做了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女官,连带着齐三也跟着沾了光。
“哟,齐三公子,您自打做了掌柜,这气色好多了,身板看着也比以前结实了呀!”
孙皓上前拍了拍齐三的肩膀,齐三满面红光,笑着抱拳道:
“两位大人多日不见了!”
“齐掌柜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身体倒像是好利索了!”
赵瑾笑着说。
齐三则感慨道:
“我爹娘生我的时候,年岁大了,所以我天生体弱,家里难免娇惯些,素日里鸡鱼肉蛋不断,再加上不让我乱动,许是脾胃克化不动,落得一身毛病,也没什么胃口。如今日日在店里忙活,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了,吃饭也多了,也不头疼脑热了!”
孙皓见状,连忙抬袖点了点齐三,打趣道:
“我知道了,你这病就是富贵病,你是闲得!”
谈笑间,三碗热腾腾的面、三份浇头便端了上来。三人围桌而坐,孙皓吹了吹碗里升腾的热气,关切道:
“如今邹萍进了宫里,你们二人在一处的时候不及以往多了吧?”
“还成,萍儿十天半个月出宫一趟,皇后娘娘疼她,她日子过得也算舒坦。我们啊,不求日日相见,她在宫里赚着俸禄,我在外头做着生意,照样也能把日子过舒坦了!”
其实前不久,洛阳齐家老爷来了趟京城,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爷子听说他家三公子跟着三少夫人傍上新帝,连忙进京认回儿子,想跟着沾沾光,让邹萍帮忙在宫里给齐家说说好话。
谁知,齐三不肯给邹萍添麻烦,只道:
“娘娘重用邹萍,那是娘娘与邹萍患难与共的情分,我们本不该有非分之想!”
齐三只留老父亲在京住了几日,就把人赶了回去。邹萍在宫里并不知此事。
……
一转眼,中秋便到了。
孙皓今年特意带了孙峻去南屏山上拜见掌门,一起团圆团圆。这是姑苏派掌门玉指环找回后的第一个大节,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庆祝一番。
因孙峻自幼跟在孙皓身边习武,学的皆是姑苏派的武艺,既学教派的本事,自当拜见一下掌门,这事儿早在一个月前,孙皓就同赵兰溪说好了。
碧翠山庄如今正值枝叶渐黄时,远远望去,满山枝丫犹如云霞一般层层叠叠,绵延向远。
赵兰溪膝下如今除了云松和小桃,还多了一个只有六岁的小徒弟,叫小豆子。小豆子原是镇国公府从外头买来的小厮,跟了赵瑾一段时日,赵瑾见他十分聪慧,且像是个习武的料,便将他引荐给了赵兰溪。
孙皓领着孙峻进了门,孙峻按照孙皓的交待,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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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孙峻,拜见掌门!”
赵兰溪立在厅堂里,身上穿着一件玄色绣银丝竹纹的长袍,乌发高束,头戴银色发冠,余下青丝散落在背后,右手的拇指上戴着那枚玉指环。
比起过往,更多了几分稳重与干练。
她上前虚扶起孙峻,转身从小桃手里接过一个檀木锦盒,递到孙峻手上,笑道:
“今日算是我们正式见面,总要送你点什么,这锦盒里是我早年绘制的机关图纸,听师兄说,你也感兴趣,你且拿去看看吧,若有疑问,尽可来问。”
孙峻连忙双手接过,连声道谢,眼底充满了惊喜。父亲早就跟他说过,掌门这里有好东西,没想到第一件礼物就送到了他心坎里。
孙皓仔细打量着赵兰溪,见她一切安好,便笑道:
“我就不必拜见你了吧?”
“师兄还是不要折煞我了!快里面请!”
师徒六人围坐在院中露天的石桌旁,天上的一轮玉盘洒下如水月色,落在南屏山的崖头上,那月亮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可摘一般。
孙皓与赵兰溪闲话着京城的事,间或夹箸:
“前些日子,红姐来找我了。”
“她怎么得空过来?”
孙皓笑着说:
“还不是因为皇后娘娘的事。近来沈国舅的身子恢复得不错,已搬回沈府了,娘娘与皇上在一处的时候多了,已有了身孕了。”
沈秋灵与新帝的感情慢慢升了温,虽然新帝知道沈秋灵心里还装着老谭,可老谭也是为他牺牲的,他自不会跟一个已经死去的忠臣计较。如今他既得到了江山,又得到了美人,只要沈秋灵愿意在他身边,他就会千方百计地待她好。
而对于沈秋灵来说,哥哥沈骥终于好了起来,她也有了活下去的心劲。楚王待她的真心,她能看得到,既得了这份恩宠,便要担好皇后的重担。
沈秋灵在进宫前把那瓶“砒霜”深深埋进了楚王府的土里,当然,她永远也不会知道那瓶子里的砒霜早已被赵兰溪掉包换走了。
至于沈骥,能再次“起死回生”,连他自己都有些相信心脏长在右边的人有大富大贵之相了,就好像沈家所有的列祖列宗都在天上保佑着他,不让沈家这根独苗出事。
中秋之夜,沈骥安坐在府中,他身体还没好利索,很多东西不能吃,但还是在桌上摆上了月饼,他相信父亲母亲在天上看着他能重新打开沈府的大门,坐在家主的位子上,一定也会开心的。
今夜这盘月饼,是他与所有逝去亲人的团聚。
……
此时的南屏山上,赵兰溪听到沈秋灵有喜,连忙惊喜地说:
“这是喜事呀!红姐也算是皇后娘娘的表姑母,想来她是想去瞧瞧皇后娘娘?”
“那可不。”
只是小桃红那样的身份,如何能轻易见皇后,于是便带了好些礼盒,女扮男装登门来找孙皓了,还叮嘱孙皓一旦有办法务必尽快派人去蓝田县通知她。
“她这会儿指不定在媚春阁办什么歌舞会呢,我啊,还得绞尽脑汁地想想怎么让她和娘娘见上一面。”
孙皓笑着说。
小桃红的为人是真不错,跟谁都处得来,跟谁都开得了口。当然她也讲义气,谁对她好,她必定会回报。
赵兰溪抬眼看了看孙皓,笑道:
“你何不去找赵瑾,没准儿他有办法。”
“好主意啊!我怎么忘了赵瑾这家伙了!明儿个我就去叨扰叨扰他!他如今在太常寺过得太舒坦了,我可不能放过他!”
赵兰溪闻言,却连忙道:
“你可不准说这主意是我出的!下月初一我回镇国公府去看望听澜,我怕赵瑾叨叨我!”
“你怕他?我怎么瞧着是他更怕你!”
……
“阿嚏!”
此时镇国公府里的赵瑾忍不住掩袖打了个喷嚏。二度喜当爹的赵璇红光满面,饮了不少酒,竟上前一把揽住赵瑾,微醺着说:
“哟,大哥,这是着凉了?来来来,我给你暖暖手!”
“手爪子给我拿开!”
黛姬端着酒盅一脚踹在了赵璇身上,赵璇哎哟一声,连忙松开了赵瑾。
黛姬直接坐到赵瑾身边,把赵璇生生挤开,关切道:
“官人这是怎么了?”
赵瑾摸了摸有些微痒的鼻尖,望着天上的月亮,低声冲黛姬道:
“我跟你讲,孙皓这个龟孙子绝对在南屏山上说我坏话了!”
啪!
一道绚丽的烟花绽放在京城的夜空,这是宫里的司礼官在各处燃放的,整个城中百姓都可以看到。
众人抬起头,纷纷望向夜空。所有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聚,随着烟花的绽放,共享今夜的盛景。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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