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会觉得那个红姐有问题?”
孙皓与赵兰溪躲在一座废弃的道观里,孙皓忍不住问道。
赵兰溪抬着头,透过道观屋顶的破洞望着天上的星子,沉声道:
“听她的口音就不对。凭她的资历,至少也在媚春阁待了二十多年了,可她说起话来却没太有蓝田县的口音,反而是正宗的京腔。”
“你是说,她是长安人?”
“她极有可能是从小在长安长大的,又读过书,还是头牌,没准儿会是哪个家道中落的世家女。”
孙皓原是背对着赵兰溪的,听她这样说,忍不住转过身来:
“如此一来,万一她跟沈家是熟识,只怕一下便能猜到我们要找的人是什么身份。”
“所以我才说不能回客栈。这个时候要躲一躲,千万不能被盯上了。”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时,媚春阁大门已经紧闭,在朦胧晨光中好像就只是一个还没开门的普通酒馆,一点也看不出昨夜的歌舞喧嚣和灯红酒绿。
后院中安静得吓人,姑娘们各自洗漱后相继睡去,唯有红姐仍枯坐在自己房内,很快,那个蒙面黑衣人站到了她身后,恭敬地抬袖行礼:
“东家,属下回来了。”
“如何?”
“属下没有找到这二人的身影,不知他们躲去了哪里,几家客栈都问了一遍,那些掌柜们都说,最近几日天气回暖,出来进货做生意的人多,因此有很多来住店的夫妇。如此一来,咱们又不是官府的人,没法搜店,倘若是去蹲点,城里客栈那么多,岂不如同大海捞针?”
红姐微微蹙了蹙眉,不悦地站起身来说:
“怎么会如此麻烦?你昨晚不是躲在暗处看到了那两人吗?就没有把他们的外貌描述得详细些吗?”
那黑衣人连忙半跪下去,如实说:
“属下都说了,可是属下只是扮作普通百姓去找人,那些掌柜的为了保住口碑,自不会泄露客人的消息,就算他们店里确实住着这样一对夫妇,只怕也不会告诉属下。”
说到底他们不是官府的人,实在不好强行进店搜人。
忽然,红姐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
“隔壁老王家的客栈你去了吗?”
那黑衣人一惊,连忙道:
“这倒是没有,可他们就算要躲藏,又岂会躲在王掌柜那?这岂不是自己送上门吗?”
红姐却慢慢勾起唇角,笑着说:
“他们可不会知道,隔壁老王也是我床上的人。”
不多时,隔壁客栈里的店小二匆匆忙忙从门口跑来,在那王掌柜耳畔低语了几句,王掌柜一听,立刻面露喜色,只见其悄悄合上账簿,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院的小门溜了出去。
此时,赵兰溪和孙皓正猫在客栈后院的墙根处,借着矮木丛的遮挡,等着伺机悄悄翻进客栈里。猛然间看到那王掌柜鬼鬼祟祟地推门出来,两人都吃了一惊,连忙蹲下去藏好。
赵兰溪轻轻拨开矮木丛,竟看到王掌柜沿着客栈后门外的小路走到了隔壁媚春阁的墙角下。只见王掌柜在墙下学了三声布谷鸟的叫声,墙那头的院子里就抛出了一根绳子,王掌柜一把抓住绳子爬进了媚春阁。
“不好,这个老王跟红姐怕是相好的!”
孙皓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赵兰溪当机立断,没有片刻犹豫:
“红姐昨晚刚见过我们,今早就把王掌柜叫了去,恐怕红姐已经起了疑心。王掌柜估计这会儿还不知道红姐要干什么,咱们趁着这个时间赶紧回去退房!”
“退完房去哪呢?以红姐的手段,咱们只要还在蓝田县,只怕就不好再住客栈。”
“那就住琳娘那!”
赵兰溪面色沉静,一点也不像是在说笑,孙皓却有些不可置信地说: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你不会还想着去春日宴上接近那个陆姓商人吧?”
赵兰溪则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抬眸看向孙皓,说:
“我在合约上写的是帮助她接近陆姓商人,套出琳娘的下落,我可没写我要在春日宴上接近那姓陆的。”
她跟在严默身边见过太多的文字游戏了,这一套用起来熟练得很。
两人一同翻进客栈后院,赵兰溪低声冲孙皓说:
“以现在的局面,我明日只要去媚春阁参加春日宴,定会处于被动的局面,昨晚与她签下合约时,我就留了个心眼儿。”
“可你要是不去春日宴,又怎么从红姐那获得钱光的消息呢?”
“我没说不去,但我要提前接近陆家,找到琳娘,带着琳娘一起去春日宴!到时候,琳娘就是我们的筹码,她想要琳娘就必须听我们的。你赶紧去楼上拿行李,速速退房,趁这会儿后院没人,我直接到马车上等你。”
“你不跟我一起?”
“不用,那店小二要是问你为什么提前退房,你就说我死了,回去安葬。”
“……”
“要是问怎么死的,就说昨日在四海钱庄突发心病,人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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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皓只得按照赵兰溪的吩咐去做。既然要做戏,那就得走正门了。孙皓麻溜地又翻出墙外,挤出了几滴眼泪,用衣袖掩着面,从客栈大门走了进去。
“哎哟,这位客官,您这是怎么了?”
“小二啊,我上去收拾收拾就下来,你赶快帮我退房吧,我得走了!我夫人……我夫人昨日在四海钱庄突发疾病,人没了……”
说完,孙皓在客栈的一楼大堂里拍着腿嚎啕大哭,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店小二见状,也是吃了一惊,连忙安慰道:
“哎,昨儿个不还好好的吗?这是发生了什么呀?您可一定要节哀呀!小的这就给您退房!”
不多时,孙皓便抱着行李,赶着马车,直接驶出了县城。
就在马车刚刚出城不久,那王掌柜拿着一张画像火急火燎地翻墙头回来了,一见店小二便问道:
“我问你,你看这画像上的一男一女,是不是昨日来咱们这住店的夫妻?那男的怕过了病气给夫人,非要分床睡!”
“哟,还真是,您哪来的画像啊?”
“你就别问了,这是红姐要找的人,等他们俩一现身,记得把人给我盯住了,立刻去通知红姐!”
店小二一听,顿时傻了眼:
“可……可是刚刚那男的已经来办了退房,说是他夫人昨日傍晚在四海钱庄突发恶疾死了,回乡安葬去了!”
“什么?胡闹!”
那王掌柜气得直跳脚,否定道:
“这怎么可能!他们昨晚还一起去了红姐那,那女的还扮了男装!快去追啊!”
店小二带着几个人骑马匆匆追出了县城,可是早已来不及了。
王掌柜只得回去向红姐禀报实情,红姐闻言,倒是没有即刻动怒,反而笑道:
“果真是棋逢对手啊,这个女人可真不简单。有意思,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我倒是很期待明晚的春日宴了。”
……
半个时辰后,一个脸颊上都是雀斑的素面女子挽着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走进了城。
赵兰溪准备了足够的面皮,这次不仅给自己易了容,也给孙皓易了容。此时孙皓穿着儒衫戴着儒帽,像个私塾先生,原本只微微有些胡茬的下巴上被赵兰溪硬生生贴上了一大把长胡子。
“师妹,春日宴就在明晚,咱们只有两天一夜的时间,你确定能找到琳娘?”
“别着急,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那成,我找个小吃摊,咱们吃些早点,坐下来好好合计一下。”
两人随便挑了一家干净的早点铺子,要了两碗胡辣汤,两个孜然肉包子,两个牛肉火烧,两根油条麻花,还有桂花红豆馅和山楂白糖陷的炸油糕。
热乎乎的早点端上了桌,早已饥肠辘辘的孙皓顿时心情大好。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小孩子的吵闹声扰了食客们的心情。
只见一个衣着体面的妇女正端着一碗咸豆脑,用小勺子喂一个看上去八九岁的男童。那男童衣着华丽,用料极好,像是个小少爷了。可这位小少爷只吃了两口就不肯吃了,转头看到赵兰溪那一桌有炸油糕,竟然拿起自己的筷子就去夹,夹了就往嘴里放。
“哎哎哎,谁家的小孩,怎么这样啊!”
孙皓正欲阻拦,可赵兰溪却示意他不要管,只极小声地说:
“一看就是平时在府里作威作福的少爷羔子,那炸油糕烫得很,让他吃点教训。”
果然,那男童一口咬了下去,金黄的酥皮下包着的流心红豆沙滚烫,瞬间就涌进男童的嘴里。
“哎呀!我的嘴!烫死了烫死了”
男童一时吃痛,一口吐了炸糕,还把筷子丢到了那妇人的身上,抱怨道:
“坏乳娘!笨乳娘!你是怎么伺候我的!”
“少爷,快用凉水漱漱口!”
“我不,我还要吃好吃的,你去给我买!”
“可是少爷,您都点了满满一桌了,每样只吃了一口啊。”
“我就要吃,我就要吃!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说完,那男童竟端起一整碗豆腐脑,气呼呼地对自己的乳娘说:
“你,给小爷蹲下来!”
乳娘不知道这小鬼要做什么,却不敢不从命。然而她刚一蹲下身来,那男童就把豆腐脑从乳娘的头顶浇了下来,浇了她一头一脸。
乳娘吓得惊呼,可那男童却拍手大笑着说:
“好好好!你这就叫活该!不听我的吩咐,就是这样的下场!”
这时,那早点摊的老板见赵兰溪和孙皓面生,便上前提醒道:
“你们二位还不知道吧,这是县城里陆老爷的嫡子,被惯得不成样子,快十岁了,吃饭还得要人喂。在府里除了陆老爷,谁都不能管他,这小少爷发起疯来,连自己母亲都打!”
竟然是那陆姓商人的宝贝嫡子啊!
孙皓和赵兰溪对视了一眼,有些不解道:
“这样富贵的人家,怎么会随便让儿子在外面吃东西?”
那掌柜的一听,无奈地摇了摇头说:
“这小少爷不爱读书,素日里在街上横冲直撞,走到哪吃到哪,有时候还无缘无故地砸人家的摊子,听说是因为爱听瓷器碎掉的响声。所到之处,鸡犬不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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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那小少爷又把早点铺子的每一样点心都要了来,每一样又只咬一口,最后留下一桌子的剩汤剩饭,大摇大摆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走了。那狼狈不堪的乳娘一边用帕子擦着脸上的污垢和眼泪,一边紧随其后。
此时,赵兰溪和孙皓也已用完早膳,两个人站起身来,悄悄跟在那小少爷的身后。
“师兄,你说这小破孩知不知道琳娘的事?”
“红姐不是说陆老爷的悍妻大闹了一场不让青楼女子进门吗?想来全府上下都知道吧。”
赵兰溪看着路边卖陶瓷娃娃的摊子,计上心头。
不多时,赵兰溪一手挽着孙皓,一手举着刚买的瓷娃娃,欢快地朝着那陆家少爷撞了过去。
“哎呀!小少爷,实在不好意思,我刚买了瓷娃娃,太开心了,没顾上看路,撞疼你了吧!”
那陆家少爷一脸厌恶地看着易容后满脸雀斑的赵兰溪,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瓷娃娃,狠狠朝地上砸去。啪的一声,娃娃摔得粉碎。
“丑娘们,我让你开心!开心不起来了吧?长得那么丑还有资格开心?你哭去吧!”
那乳母看着一脸“惊慌失措”的赵兰溪,上前解释道:
“这位娘子,这是我们陆老爷最疼爱的儿子,是陆老爷唯一的嫡子,谁都不能忤逆他。您还是道个歉,快些走吧。”
赵兰溪闻言,却故意不解地说:
“不对啊,我们虽然初来乍到,可我怎么听县城里的人都说,陆老爷现在最疼爱的是外面一个女人给他生的小儿子。”
她话音未落,那陆家少爷就忽然转过身来,怒目圆睁地瞪着赵兰溪,眼睛里流露出与年纪不符的狠毒。
刹那间,陆家少爷像一头看见红布的公牛一样,朝赵兰溪扑了过去,孙皓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把赵兰溪挡在了身后,眼疾手快地一掌拍在那陆家少爷的肩头。
孙皓只用了三成内力,那陆家少爷就被震得连连后退。只见孙皓笑着捋着自己的“长髯”,悠悠道:
“小少爷不妨听先生我一声劝,有道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小少爷怎么证明,你那位小兄弟并不得宠呢?”
陆家少爷不屑地撇了撇嘴,叉着腰说:
“他亲娘都快死在英罗巷了,我爹从未去看过……”
话未说完,那小少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未敢再接着说下去,却转身就冲乳娘威胁道:
“刚才的事绝对不能告诉爹爹,不然我就说你虐待我,让祖母把你发卖了!”
说完,陆家少爷一溜烟地跑开了。
赵兰溪方才一直装作受到惊吓的模样,躲在孙皓身后。见小少爷已走远,赵兰溪默默从孙皓身后走出,幽幽地重复着陆家少爷的话:
“英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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