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珺心事重重的往家走,迎面撞上了急匆匆的梁春来。
“哟,恩公,可好久没见你了,我刚才走的急,这没撞疼你吧?”
林世珺揉着肩膀:“没有,小事。”便往家走,梁春来赶忙跟了上来。
“恩公,七月初八是我儿子过百天的日子,你要是有空就来家里坐坐吧。”
林世珺蹙眉的看着他:“生了?”
一提起这个,梁春来高兴着呢:“嗯,三月三十一日生的七斤七两的大胖小子,恩公一定要来,给孩子起个名。”
“过百天啊,这是喜事,若是平时一定是要到的。可最近,我有些忙,可能去不了。”
梁春来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怎么把这茬忘了?现在全陵川的掌柜的都急白了头,何况是少东家呢,肯定得忙。”
林世珺眼睛一亮,什么意思,难道最近还发生了什么?
梁春来有些不甘心的抱怨着:“这都是让捐寺院闹的,我那婆娘还一直惦记着你这恩人呢,看来……”
“什么捐赠寺院?我最近都没在泽州,没听说呀。”
梁春来大惊:“啊?这么大事儿你没听说?这不是打京城来了个官儿嘛?”梁春来左看右看,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就是那杨善杨同知,据说能顶半个知府使呢。”
梁春来神秘的说完了名字,便掰着手指数落道:“这不……新官上任三把火。说什么神仙托梦,要给殿下祈福。要在那闫家村后面的那片山上盖座寺庙。你盖寺庙,你就盖吧,这没人反对,可他不的,非要这泽州富商集资,说什么给刻功德碑,为殿下祈福,要万民尽力,才算诚心诚。这不大家做生意,哪能饶得开衙门,都在衙门底下讨生活吗。谁敢不从啊,何况那杨同知,一出手就是十万两银子。逼的大家都没法子了,少了拿出来,不好看,多了又根本拿不出来。”
“还有这事儿呢?”
“少东家啊,不是我说你,你可没有老东家精明。这泽州富商也就那几个人,你这家底不是属一属二的,那也是前十能排的上号的,这得出老钱了,你这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林世珺一听觉得不对,这事儿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杨善什么人?听说两袖清风,不贪一两银。就靠他那点儿俸禄,哪来的十万两银填这么大的窟窿。何况他现在还没有高升,还没有做到吏部侍郎的位置上去,哪来的钱?
林世珺拍了拍梁春来的肩膀:“先走了,有空去看你儿子。”
“得了,恩公有空一定要来。”
原来那寺庙是这么来的,十多年前的事了,时间久远,他可不记得,当时闹的有这么大。
不对,前世和现世有一唯一的区别。那时候铺子在杨善手里,而现在在他的手里。那杨善又不傻,怎么能眼巴巴的,将自己手里的东西往出送呢。
虽然这只是一个猜测,但林世珺心上已然笃定,这恐怕就是杨善的另一手准备。
他现在是被架空的主,真要衙差寻到他这头,这钱他能不捐吗?可他拿什么捐?单是靠藏,他根本守不住这份家业,还是得找个靠山才行。
林世珺结合前世那落魄的处境,一个字儿要掰两半的花。不由想问这究竟是谁,怎么就这么见不得他好?林明?不可能,他拿的恐怕只有一些油水。杨善?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就连往后官场都没什么交集。这到底是谁?
这人不仅要他家底,连嫁妆和聘礼都惦记,这是成心不给他活路?真不知道他上辈子能活下来,是走了多大的狗屎运。
林世珺进了院子,见她在菜田里浇水,他这一摊子烂事儿,还是不把她拖进来的比较好吧,不过,他这小娘子瞧着,可真好看。
齐静言感受到一股灼人的视线,回眸望去:“你回来啦?傻站在门外做什么?快进来啊。”
林世珺回过神,进了院子:“不是不让你提重物吗?怎么又跑来浇园子了?”
齐静言蹲在菜地里:“知道啦,成天就知道唠叨。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清楚。再说啊,我只提了小半桶。”
“以后这种事,你还是不要做的好。”
齐静言才不听他的呢,翻了个白眼,继续浇水:“这都几月份了,我们这菜苗呀,再不浇都长不出来了。你瞧这个鸡毛菜啊,都可以割下来吃了。韭菜呀,都已经老的不能吃了,只能割了这茬,等着下一茬往出长吧。”
林世珺看她拿个小锄头,蹲在田里刨刨割割的,想劝她怀着身孕,就不要干这种农活,可转念一想,就她这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倔脾气,还是别费那口舌了。
“算了……我还是赶快送你回齐府吧。”
齐静言站起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事。”
齐静言的直觉告诉她,事情绝非这么简单,他这举动也太反常了:“你真没事儿?这没事儿的话,你怎么让我回府啊,我昨天跟你说要回府了。你让我等到出嫁的前一天再能回,怎么今天就改主意了?”
“怎么不想回?不想回就留这吧。”林世珺挽着衣袖往屋里去。
“回!”齐静言抓起割的菜和水桶就跟了上去。
林世珺顿时瞪了她一眼:“瞧你那高兴样儿,合着你跟我,我虐待你了。”
齐静言嗤之以鼻,这个小气鬼,到他这里,人还不能说几句实在话:“没有,没有。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回的,我在这里又轻松又自在,也没人管我。我打理着小菜园子被,也美得很。不过吧,你以后还要跟我过一辈子,还要被我烦一辈子。我就行行好,让你过几天清闲的日子吧,也让你一个人,冷静冷静好好考虑考虑,免得你反悔都没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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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世珺站在盆边洗手,就被她气笑,回身将手上的水甩在她脸上,没好气的呵她:“就知道贫嘴。”
齐静言嫌弃的拿着袖子擦着脸上的水:“我是实话实说嘛。”
“你这样的实话,我不愿意听,以后还是少说的好。”林世珺进里间换衣服,齐静言激动的凑上来。
“哦,那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去呀?”她都有好久,没见着齐霖和母亲来,她实在想念的紧。
林世珺瞥来她一眼,继续退衣衫:“……我还以为,你跟上来,是想图我美色呢。原来是问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啊?那你出去吧!”
……林世珺这王八蛋,一到来她有事求他的时候,他就这副鬼德行。说的好像少了他,她还回不了陵川,转身就出去。
门里传来他幽怨的声音:“你夸我一句,会死啊?”
齐静言略带笑意的回道:“死到不至于,就是夸了你个丑八怪,会折寿!”
……
夜半三更,林世珺背了个小包袱,在齐静言眉心亲了一下,便翻墙出了门,他得去搬救兵了。
左右身边没有什么可信之人,他就再赌一次,去巴公镇找周宁,为了防人耳目,他只好夜半出城,赶了一夜的路,第二天一早,就到到了周宁的屋里。
这可把周宁周老爷子吓了个半死。一睁眼,屋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哎哟,我的老天爷……少东家,您这是做什么?老夫都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能经得住你这么吓呢?”
林世珺刚才还支着桌子打盹呢,一下醒了过来:“周前辈莫怪,小侄这也是事出有因,不得不出此下策,让前辈受惊,还请多多担待。”
周宁黑了脸:“我不是说过我不会再帮你了吗?你怎么又来了?”
林世珺拿出周宁的地契来:“周前辈,不妨先看看我手上这是什么,再决做决定也不迟。常言道,一朝为奴,世世为奴。周前辈是有大智慧的人,总不能见着自家儿孙都低人一等吧。”
周宁眯眼:“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林世珺赶忙站起,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前辈莫怪,小侄此举并非威胁前辈,这就是我开出的条件之一。”
周宁皱着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林清……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我早就跟他说,多花点心思在子女身上,严师出高徒,不要太惯着孩子,可他偏偏不听,以为自己有本事,就能护子孙一辈子,可这天底下哪有绝对的事儿,谁有本事,都不如自己有本事。”
林世珺一言不发,周宁这话说的没错。他无时不后悔,年少的不懂事,父亲给他请名师高士,他从来都不肯好好学。总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会儿读书,一会儿学棋,一会儿弄琴,到最后闹了个不伦不类,什么都不会。
可父亲也从来都不怪他,只将他当孩童一样惯着。可等他真到用上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挑。要学问,没学问,要力气,没力气的落魄公子哥。
“周前辈教训的是,小侄也一直以为,能靠着父亲一辈子,可谁能料到,父亲起复回京赴任的路上会出意外。现在小侄也是吃尽苦头,尝尽人情冷暖,懂得了这些个道理了。还请周前辈能看在我父亲的份上,教一教小侄吧。您跟了我父亲数年,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当年打下的家业,就这么落入别人的口中吧。你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总不忍心看着,我爹的唯一血脉就这么被害死吧。”
周宁叹了一口气:“说吧,什么事儿?”
林世珺没有隐瞒,就将他把地契偷出来的一事说了。现在林欢被抓了起来,林明在逼着他要钱,而泽州这边的官差又要各个商户出钱盖寺庙。
周宁下地穿衣:“你可记得老夫曾经告诫过你三件事,第一、不要再插手铺子里的事。第二、好好过你的苦日子去。可你倒好,非但不听,还硬往这趟浑水里搅,你这地契是拿到手了,可有什么用。”
林世珺显然不同意他说的,据理力争:“周前辈,这不是我去过苦日子,我不插手铺子的事,他们就会不放过我。我也要成家立业,我也要娶妻生子,我是要养家的。身无分文,良田无半分的日子,真的是很难过,我就连想去给娘子抓副安胎药,都得四处筹借。可谁又愿意借给我一个,无父无母的人呢?所以这苦日子我没法过,这铺子的事儿我必须得插手。”
“哎……你可知道老夫这是为了你好,你是想插手。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会白白把这条性命搭上。”
林世珺沉思半响:“前辈似乎知道,是什么人和我有过节?前辈,不妨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人这么见不得我林世珺好?”
周宁摇头,惋惜不已:“还能有谁……这普天之下,谁会见不得你好?只有你那杀父的仇人,才会见不得你好,怕你有天会去寻他复仇。”
“杀父仇人?我爹不是死于一场强盗意外吗?那强盗头子都被皇上杀了,怎么可能……还有杀父的仇人。”
“你啊……孩子,老夫就在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再提醒你一次。把你那值钱的东西都还回去,他们要多少,你就给多少钱,你先把这条命留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迟早有翻本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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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林世珺必须得缕一缕,他的思路。他爹如果不是死于一场意外,而是死于一场谋杀的话,那他被针对,也不是没有道理。可谁会谋杀他爹呢?这事一定和他爹当年被贬回乡和有关,这八成是是林清在朝为官,敌对政党下的手了。
怪不得惠帝,一直说亏欠他父亲,对他父亲有愧。他先前只当惠帝惜才,现在看来,惠帝八成也是知道他爹去世真相的,只不过作为皇帝,在各方势力的制衡下,并不能去严惩凶手。只得抓了些替死鬼,不然他心中的愧疚,因何而来。
“前辈,你知道是谁杀了我的吗?”?
周宁摆手:“我跟你爹,只一起做过生意。我不是官场的人,也不知道官场的门门道道。但我知道,一定是你惹不起的人,起码是你现在惹不起的人。只要你现在握着这笔钱不放,招了人家疑心,那么你这条小命绝对保不住。”
林世珺眯眼,满目的狠戾:“钱我会给他们,命我也要留下来,不然我就不会来找你。”
林世珺也是考上进士做的官,虽然不是大官,但对官场上这些人还是熟悉的很,会是谁在针对他呢?大家听说他是林清之子,对他也是颇多关照的啊,杨善好像是个,单打独斗的清官呀,真是奇了怪了。
周宁是赶鸭子上架,这是不帮也得帮了。
“你让我给你做什么?”?
林世珺从包裹里拿出一摞纸来。是他誊抄的那些地契,以及铺子的名字,还有一些账本的内容。
“我要你帮我算算,这些铺子一共有多少钱。泽州这些铺子的事,我至少有五六年没有管过了,一直都是林明在管,所以我对这些并不了解您是老手,您给我估摸估摸这大概有多少钱。”
周宁逐个翻看了一番,草草的在纸上写算了一番:“如果照以前的行情,这些铺面至少有三十万量,但我听最近几年的风声,铺子管理的比较松,大家拿的油水比较多。这账面上走动的账,能有十五万量就不错了。”
“什么能有这么多银子?那林明为何每年都说在亏损呢?”
“就这点银子还叫多吗?当年令尊在的时候,国库空虚,打仗缺军饷,他捐了整整二百万量银子,那时他不过才经商五年,就有这样的积累,他的铺子,应该不止这么些银子的。”
……林世珺能看到周宁那似有若无的责备,似乎再说若不是他不争气,这家业还多着呢?不过他说是被这巨额吓到了。
“那如果,我把账面上这十万两拿走了,这铺子还能赚钱吗?”
周宁蹙眉,手指掐算一番:“如果把钱都拿走的话。这一家、这一家、还有这家铺子影响会比较大。其他的还能撑得住,可能近一两年,会稍不景气一点,但是之后就照常有钱赚了。”
林世珺手指敲着桌子,好吗,看来这修寺庙的十万两,真的是从他这儿拿的呀,结果他还得苦逼的去修寺庙,搬砖送木,一日赚个几文钱,人家直接靠着这寺庙,成了朝中重臣,真是岂有此理啊。
“周前辈,那我可不可以找人,做些假地契交上去?反正是假的喽,正好还能拆穿他们,假仁假义盖寺庙的阴谋。”
周宁摇头,看着一脸稚气的林世军,只觉得他天真无比:“你是拿假地契送到官家的手里,可是官商勾结。就是假的,他也能变成真的,你还不如死了这条心吧。”
林世珺一想也是,整个人有些颓然。
“那前辈以为我该如何……”
“你不用叫我前辈,叫我周伯就行了,我还是那句话,要命不要钱,你自己考虑吧。”
林世珺攥拳,想想自己过的那些苦日子,凭什么?害他的人,理直气壮拿着他的钱享乐,他反而要暗暗的躲起来。
“周伯,那我要是把这些铺子,都私底下卖了呢?”
“算不得好主意,但也算是个主意,但是谁会买呢?你卖地契,不经过泽州府吗?”
林世珺觉的头大,他必须得找个靠山,什么样的人又靠得住,又能压得过杨善呢?这是个好问题,这样的人不是没有,只是他上哪去认识这种人呢。
周宁瞧出了他的心思,在地上走了几圈之后。
“你要不去京城,找找你的娘家舅舅?”
舅舅?他上辈子没不是没找过舅舅,就是舅舅好像对他有点意见,不管了,自家亲娘舅在有意见,那也比外人强,死马当作活马医,总得要试一试的。
“多谢周伯指点,告辞。”时间不等人,林世珺问到自己想问的,便匆忙的往家赶。
林世珺一会到家,就见齐静言撅着小嘴,他笑道。
“你这是怎么了?还撅着个嘴,收拾东西了没?待会我就送你回家去。”
“你昨晚上哪去了?”齐静言睡到五更天,发现身边没人,可把她给吓坏了,结果都等到傍晚了,这人才回来。
林世珺耍赖的抱着她:“哎呀,快点收拾,赶快走了,在会儿啊,都雇不到马车了。”
齐静言没好气的推开他:“干嘛这么急呀?我还什么都没收拾呢,你最近怎么都忙忙叨叨的,忙什么呢?”
“好了好了,少问两句,肯定没杀人放火,你就放心好了,我现在出去租辆马车,你赶快在家收拾,我一回来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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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静言蹙眉,这人怎么了?虽然心里有疑问,但也没多想,还是乖乖的去收拾东西了。她要带的东西倒是不多,最主要的就是拿?几匹好看的布,发给院里的丫鬟们。
林世珺不仅租来了马车,还租了车夫。三下五除二将东西抱上了马车,她还站在门口,数落有没有忘带什么。
“快点儿,快点儿……上车,我要落锁了。”
“你急什么呀?”
林世珺心急,手上就快,耐心也少了很多,想着他往京城一趟就是快马也要跑个十几天,来回就是一个月,时间这么紧翘,哪容得他磨蹭?一个月后指不定,这泽州是个什么样子呢。
他不仅要把这钱放到手里,还要将他们的美梦都砸空,怎么也得花点心思布置啊。
“我是不急,这不是天黑了吗,我就赶着上路呢。”
林世珺上了马车,她坐了一会儿,就瞌睡的不行了。林世珺将她抱了过来。
“哎……你说咱们晚点成亲行吗?”
齐静言蹙眉:“你怎么一会儿一个变呀?一会儿急着成亲,一会儿又晚点成亲,你到底要怎样吗?其实我觉得不成也好。反正……我不管,你跟我爹讲吧。”
“齐静言,你能不能信我一回,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伤害你的。”
“能。”虽然嘴上应好,但齐静言总觉得他这是憋着什么坏呢,是不是要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了,这就出去一晚,能做啥呀?
林世珺将齐静言送到,也没作停歇,直接去了齐融的书房,“岳父,这亲我恐怕是结不了。”
齐融回身,将手上的书摔在桌子上:“这喜帖我都发出去了,你是成心要给我难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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