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真是个人才,”
林逸再次看他,也不觉得面目可憎了,“你说说,你以前要是这么会做人,又何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南陵王赶忙道,“摄政王说的是,幸好摄政王及时感化,臣才能及时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林逸把手里的鸟食一把撒进了鱼塘里,虽然已经入秋,但是池塘里的鱼儿依然活跃的很,竞相争食。
“物心不可知,天性有时迁。
一饱尚如此,况乘大夫轩。”
林逸见此景,有感而发。
“摄政王博闻强识,臣佩服不已,臣自誉博览群书,像这首诗,就未曾读过。”
南陵王这次吸取了教训,不敢再夸林逸的才情。
众所周知,他这个弟弟狗屁不通。
谈“才情”简直是对文学的侮辱。
现在念的这首诗肯定是有上阙的!
只吟了下阙出来,大概是忘了!
瞧瞧这记性!
“这首是前朝一個诗人写的,可惜记不全了,大概意思是鹤与鸡争食。”
林逸想当年写网文的时候,没少在诗词上下功夫。
像这一首,主要还是因为生僻字太多了,他记不太全了。
“摄政王能替这寂寂无名之人把这千古绝句继续传唱下来,实在是功在千秋。”
南陵王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还是忍不住在腹诽,伱是怎么有脸说出来的?
想到这里,他居然有点怀念他三皇兄了。
他三皇兄文武双全,当世才度,待他亦是如沐春风,让他感觉到自己是被尊重的!
哪里像这个不学无术的九弟!
完全不懂什么叫兄友弟恭!
他这个做哥哥的,站在他面前居然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而且,待沈初、金波等人也非常苛刻!
如此待功臣、将士,怎么能笼络的住人心呢?
不怕寒了底下人的心吗?
沈初这些人也是够贱的!
怎么就没有一点骨气呢?
有必要为这种人卖命吗?
他真替他三皇兄不值啊!
居然能输给这种“泼皮”!
果然如他外祖父所说,时也命也!
“难怪你三皇兄要带你混,你这嘴啊,太会说了。”
林逸笑着道。
“摄政王谬赞。”
南陵王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得意。
他四皇兄但凡会说一点人话,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实在是愚不可及!
“行了,你去看看他们这一家子聊的怎么样了,差不多就开饭了,兄弟我饿了。”
林逸催促道。
“是。”
被指派为跑腿的,南陵王没有一丁点的不悦,立马就往大堂去。
到了大堂,伸头一看,见一家子安安静静的站在两排,晋王居中坐着,便笑着道,“皇兄,饿否?”
晋王被问的不明所以,愣了愣神后,“皆听摄政王吩咐。”
“如此便好。”
在晋王不解的神色中,南陵王又腾腾的跑开了。
站在林逸身前的时候,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
林逸笑着道,“你何必如此着急。”
南陵王陪笑道,“摄政王请!”
林逸初入和王府的时候,就把晋王强抢的民妇放出了一些,剩下一些侧妃、丫鬟、仆役也实行自愿原则,大门敞开,只要愿意走的,不但不拦着,还给盘缠。
一下子走掉了五六十余人,即使如此,眼前大大厅里还是有不少人。
光是侧妃,就有十几个!
再加上晋王的二十余个儿子、女儿,足足四十余人!
林逸自愧不如。
“坐吧。”
林逸带头坐下后,“开饭吧。”
居然无一人敢落座。
晋王犹豫了一下道,“一帮子妇孺,岂能与摄政王同坐,与礼不符。”
林逸笑着道,“既然各位嫂嫂、侄儿与我一同吃的不自在,那就另外开一桌吧。”
晋王拱手道,“多谢摄政王。”
程多儿上前把一众妇孺带了出去,偌大的大厅里只剩下林逸三兄弟。
南陵王从丫鬟的手里接过酒壶,亲自给林逸和晋王斟酒,“能与摄政王和四皇兄同饮,实在是人生幸事。”
晋王站起身举着杯子道,“臣先满饮此杯!”
林逸依然坐着,看着他昂着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然后同样端起酒杯道,“话说回来,咱们兄弟多少年没在一起喝酒了。”
南陵王等林逸喝完,再次给他斟满,“摄政王日理万机,我等实在是不敢多有叨扰。”
“你啊,又说空话了,希望咱们兄弟呢,多一点真诚,少一点套路,”
林逸慢慢悠悠的道,“两位哥哥终究需要明白一个道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套路和技巧都是镜花水月,最后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凡想摸着他过河的,都是一场空。
“谨遵王爷教诲。”
二人站起身异口同声的道。
南陵王更怀念他三皇兄了。
他三皇兄虽然在利用他们,但是他们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三皇兄呢?
大家面上都能过得去!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弄得剑拔弩张。
但是没办法!
天地神人鬼五仙,尽从规矩定方圆,逆则路路生颠倒,顺则头头身外玄。
形势比人强!
不低头能怎么办?
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强!
他再次想到了刚刚戏班子唱词:满腹文章七步才,绮罗衫袖拂香埃......
你可也强承头,大睁眸,岂不见天象璇玑,气运周流.......
“四皇兄。”
林逸看向了晋王。
“臣在。”
晋王恭恭敬敬的道。
“你恨我吗?”
林逸笑着问。
“臣不敢!”
晋王说的是心里话!
他现在最恨的是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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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把他丢下了!
其次是南陵王,以前对他有多恭敬,现在就有多狠辣!
俨然一副小人得志猖狂的嘴脸!
居然敢三番五次的戏耍于他!
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至于林逸,当两个人实力差距过大的时候,就只剩下恐惧和绝望了。
如今实在生不起一点反抗的心思。
“我问你们个事情,你们如实回答,”
林逸吹拂着茶叶,慢慢悠悠的道,“平城寂照庵的人去了哪里,我怎么就一个人也没有寻见?”
安抚百姓的同时,也是大索全城,连寂照庵众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晋王老老实实地道,“不敢欺瞒摄政王,自从年初静宽得了岳州、洪州大军入川州的消息后,便领着门人回了川州,彼时三皇兄已经丢了冠山、交口、平陶,颓势已显,寂照庵的人也算找了个由头全身而退。
三皇兄大怒,但是亦无可奈何。”
“树倒猕猴散啊,不地道,”
林逸笑着道,“只有你们倒是不错的,不离不弃啊。”
南陵王哭丧着脸道,“皇兄,我等想退的时候,沈初将军已经攻下壶关,我等既无出路,也无退路,只能蜷缩在这平城。”
壶关失守的时候,就已经意味着雍王败局已定。
再退一步,身后就是冀州了!
重兵把守之地!
即使侥幸逃出冀州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直逼都城?
连他外祖都说大势已去!
“原来如此。”
林逸恍然大悟。
“摄政王英明。”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的道。
有些时候,弯腰习惯了,说顺口了,居然也不会觉得丢人了。
“哎,我又多话了,我自罚一杯。”
林逸再次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臣敬摄政王一杯。”
两人再次很默契的,不约而同的举杯。
哪里敢让他们这个好弟弟自罚!
他们现在很感谢当初接受的皇家教育。
在尊卑有别的时候,可以本能性做出反应。
林逸笑着道,“古有千金买马骨,希望我买到的不是马粪。”
“臣定不叫摄政王失望!”
南陵王的反应终究快了一筹。
“臣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晋王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砺,也终究认清了现实。
胳膊拧不过大腿。
“四哥啊,不是弟弟我要故意为难你,”
林逸故作为难道,“弟弟如今勉为其难在这个位置上,可依然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我不得不防啊。”
他倒是真想让晋王直接嗝屁。
但是,凡事都得讲究个师出有名。
晋王鱼肉百姓,强抢民女算什么罪名?
在权贵眼里,那不是应该的吗?
甚至一些百姓都觉得理所当然!
人家是亲王!
更何况,眼前他不费一兵一卒劝降平城,为天下传唱。
要是直接落个杀兄的名声,反而不美。
前面做的都是无用功了。
“臣明白王爷的苦心,感激涕零!”
晋王努力的想挤出一点眼泪出来。
可惜最后还是一无所有。
只能干巴巴的眨眼睛。
“尽管吃,尽管喝,不用客气。”
林逸招呼道,“就当自己家一样。”
这本来就是我家!
晋王忍不住在心里呐喊!
这座府邸,可是由万余民夫,花了四百万两银子打造的!
紫阁丹楼纷照耀,璧房锦殿相玲珑。
实乃生平得意之作。
可惜的是眼前春风秋月两茫然,琐窗寒、轻拢慢捻,泪珠盈睫,凄凄惨惨戚戚。
林逸吃饱喝足,再次端起茶盏,漱口后对南陵王道,“你送四哥回去,路上注意着点,宵小众多,别出什么意外。”
晋王心里止不住的叹气。
这晋王府终究是回不来了。
站起身拱手道,“臣告退。”
“臣一定把四哥安全护送回去。”
南陵王作揖后同晋王一起出了王府。
站在萧索的府邸门口,晋王忍不住道,“人生不长好,倏忽如蕣英。
临觞莫辞醉,既醉莫原醒。
但识醉中理,无欲醒时名....”
南陵王笑着道,“皇兄大才,兄弟佩服!
只是人生长有两般愁,愁死愁生未易休,皇兄又何必介怀。”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吟诗?
心真大啊!
晋王道,“咱兄弟俩其实都是一条船的,你也不用藏着掖着,以你之见,九弟今日这般做派是为何?”
“想那百姓,身上无衣,肚里无食,”
南陵王慢慢悠悠的道,“而皇兄曾经万贯家财,鸦飞不过的田产物业,油磨坊,解典库,金银珠翠,古董玩器,孽畜牛羊,油磨房,解典库,丫鬟奴仆,绫罗缎目占,不知其数。
也算是享尽齐人之福,还有什么遗憾?”
晋王长吸一口气后,压住了心中怒气道,“世人谁不想闲步云山,闷访渔樵,红日三竿,高枕无忧?
兄弟我落到这步田地,你向来聪慧,还请指个明路!”
他这半个月过得都是猪狗不如的日子!
他实在受不了了!
“真心话?”
南陵王笑问。
晋王叹气道,“情势如此,本王还有选择吗?”
南陵王眼轱辘一转道,“我今日观你那侧妃画的来月眉新样,穿的是藕丝嫩新织仙裳,十指露春笋纤长,哥哥端的好福气。”
“你说的是素心?”
晋王不禁冷哼!
这是他最喜欢的妃子!
南陵王笑着道,“哥哥果然是聪明人。”
“你这是何意?”
晋王皱眉,隐隐有点不安。
“我的好哥哥,你还看不出来吗?
一个眼传情羞掩芙蓉面,一个坐不稳难登玳瑁筵。”
南陵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哥哥还是不要装糊涂了!”
“竖子敢尔!”
这一次晋王真的怒了。
“古人敬客,往往出妻献子,不以为嫌,”
南陵王笑呵呵的道,“哥哥何不效仿古人先贤?”
晋王沉默了。
今日自己那好弟弟看向自己侧妃的眼神,他又如何看不清呢!
他又不是真的是蠢人!
南陵王继续道,“兄弟也是为你好,哥哥切不可气坏了身子。”
“一个女人而已,”
晋王这次想通了,“大丈夫何患无妻!
你以为当如何?”
“嫂嫂国色天香,劝玉觞,殷勤的满斟低唱,谁能把持得住?”
南陵王笑呵呵的道,“只要摄政王应了,你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不自觉的,他把林逸的口头禅说出来了。
“二位王爷,时辰不早了。”
金波站在不远处,把一切都听的真切。
但是,他只能装作充耳不闻。
回头要不要去和王爷聒噪这些话,还得请示沈初将军。
“只能如此了。”
晋王叹口气后,径直走入了瑟瑟秋风中。
坐在书房中,林逸看了一眼内阁送过来的关于晋州休养生息的奏章,直接就准了。
经过沈初等人不懈的努力,街面上,慢慢的恢复了些生气,人声鼎沸,一片混乱,孩子们的哭闹声,牲口的嘶叫声,往来客商的行酒令声,全都混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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