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秉承南衙一贯的优良传统,说完正事立刻散会。
并州众人并不觉得突兀,因为吴岭也是这样的做派,甚至隐隐觉得有几分心安。
吴越不肖吴岭,却和元宏大截然不同。
今日的会议结束得如此仓促,却让众人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一时都不知道是走是留,因为事情太大了。
杜松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唤住了即将离去的孟章,安排起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琐事”。
“伯文,你带三千兵马出城去迎一迎右武卫,他们走不动道了。”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皆是一震。
久久不曾露面的右武卫,终于有消息了。
长安到并州一千多里,其他三卫都走过来了,怎么偏偏轮到右武卫就走不得了。
并州大营看南衙诸卫,全是公子哥,从将官到军士,皆是如此。
范成明补充道:“多带些骡马车架,庄三那小子不知从哪儿搜罗了一堆破烂。”
右武卫的大部队沿途剿匪,终于叫辎重队赶上了。
至于收破烂的究竟是庄旭还吕元正,暂不做讨论。
右武卫本部的五千精兵肯定是不能动的,只能出动“分号”。
谁叫“合适”呢。
孟章眼睛微微发亮,能拖累右武卫万余人行程的物资,该有多丰厚。
见者就该有份啊!
范成明提醒道:“你可得跑快点,三司在他们后面追着,这要是粘上了,晦气一整年。”
孟章奇道:“三司不是和兵部前后脚出发么?”
左骁卫顺路把兵部带来了,结果三司落后了不只几天啊!
吴岭尸体都凉了。
范成明装模作样叹息道:“谁知道他们这次又闹什么幺蛾子。”
旁人畏惧三司威严,右武卫却是嫌弃无比。
每次看三司办案的骚操作,都恨不得把他们扒拉开,自己上了。
在吴越和右武卫的印象里,三司虽不及被泼狗血的吏部那般不堪,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孰不知三司也不愿意沾右武卫。
往常三司出动,人神共避,但每次和右武卫办案,反倒是三司的人落马。
听闻此言,并州将领齐齐心中一紧,三司对他们还是有震慑力的。
往常有吴岭在,只是他发句话,他们是清白的,自然不惧三司调查。
但吴越威信不足,能不能遮蔽得住,却是个未知数。
军方有直接干系的人,要么扭送长安,要么被吴岭解决了。
但民政方面,还拘押着不少人。
并州之地,边关重镇,没有单独的将门,白智宸、白元亮、郭承泽等人,全是当地豪族的代表。
家中从文从武的人都有。
换言之,三司此番前来调查之人,或许正是他们的亲朋好友。
杜松和范成明是特意给他们透信。
并州地位特殊,加之先前抗击突厥,周边大族在吴岭的威压下,出钱出人半点不皱眉头。
只要国家大义不失,贪污受贿等小节便可暂且搁置。
但该敲打的还是得敲打,亏空补上,再做好切割,这事就这么抹平了。
三司走在后面,除了惯来做事磨蹭,也是给并州留出暗箱操作的时间。
兵部跑得快,那是因为他们性质不一样。
并州将官听闻消息,有的匆匆告辞回家收拾烂摊子,有的则围绕在白智宸身边,试图打听白隽的喜好与行事风格。
白智宸哪知道具体的,他就晓得白隽一心向道。
既是为了推拒络绎不绝的询问,也是为了解答心底疑惑。
白智宸将周围人推开,“其他事往后再说,我有事寻杜大将军。”
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了即将离去的杜松。
白智宸拱手道:“杜大将军请留步,末将有事请教。”
眼角余光扫向拱卫在杜松四周的将官。
杜松会意,摆手让左骁卫的将官们先行离开。
待四周无人之时,白智宸压低声音,“年初大将军领兵平定三州之乱时,行军路线不大合常理,自西北上,横在三州与并州交界之处。”
“似乎是防备之态?”
白隽即将到任,白智宸势必要将这些年并州大营和白家的所作所为交代清楚。
尤其是最近发生之事。
但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杜松突然就北上了,好像就是为了防备他一般。
朝廷开天眼,亦或是身边出了奸细?
杜松打开天窗说亮话,“当时隐匿在群山中的,是白将军的兵马?”
杜松知道对面有人,但衣饰武器各不相同,只能看出是并州大营的兵马,具体哪一支不得而知。
南衙不打算和并州大营撕破脸,自然不会去抓舌头。
只是事后分析出有几支兵马,推测出相应的主将,没想到白智宸也参与其中。
白智宸闻言心中一惊,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岂不是不打自招!
原来杜松只知道对面有人,但并不清楚具体是谁,难怪见自己没有异状。
左右这件事在吴岭跟前过了明路,白智宸索性不遮掩,“是我和几个兄弟凑的人,前因后果杜大将军想必都清楚。”
杜松微微点头,“嗯。”
前事不纠,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假如那时候白智宸等人能到行营来,向吴越出首,指证元宏大的罪行。
吴越压不住,还是得让吴岭来……至少不会闹到今日的境地。
白智宸试探道:“末将就想问问,大将军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南下的?”
杜松淡定道:“知道便是知道。”
白智宸拧眉道:“我们秘密筹谋了许久,连元宏大都不知情,怎会走漏风声。”
“能否透露一下,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若是已经栽了,就当出口恶气;若还在岸上,日后就得小心防备些。
白智宸故作凄凉道:“王爷和世子但凡有令,末将从不推辞。”
我一片忠心!
我们是一伙的!
“杜大将军,你知道,末将算不得机敏人。身边若是有个嘴巴大的,实在后心发凉啊!”
杜松不必告知具体姓名,卖内线算不得磊落,只要暗示那人现在是否还在就行。
杜松惯来以严肃示人,待听到“秘密”、“筹谋”两字,差点破功。
正色道:“没有内奸,只有路人。”
白智宸脑子没转过来,“路人?”
杜松确认道:“对,过路人。”
一介过路的行人,看穿并州大营将官的“秘密筹谋”,随手写在家信里,辗转近一月,落到在行营的段晓棠手上……
白智宸还是有些政治头脑的,杜松既然说是路人,就证明此人与南衙、并州大营都不相干。
或许只是偶然得知。
往后做事还需谨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