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成明第一反应是药,但看段晓棠的动作又不像。
南衙诸卫近来吃各种药的人多了,种类繁多得令人眼花缭乱,实在分不清是哪一种。
范成明心中那份好奇终是按捺不住,轻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段晓棠大大方方道:“黑芝麻丸。”
范成明追问道:“有什么用?”
段晓棠坦然道:“养发护发。”还扛饿。
范成明一脸不屑,“这算什么用处。”
段晓棠坚定道:“头发很重要。”
范成明嘴上不以为意,手还是格外诚恳地伸到段晓棠面前,“给我来一粒,尝尝味道。”
段晓棠捏起瓶子,往范成明手上倒一粒。
范成明塞到嘴里,嚼几下,点评道:“甜糯糯的。”
此言一出,顿时几双好吃嘴的手就伸到段晓棠面前,“段将军,我也要。”
段晓棠依照远近距离,一个个分,最后瓶口朝地,无奈道:“没了。”
范成明嘴里的东西吞完,问道:“你这到底算药还是零食?”
段晓棠轻飘飘道:“都可以啊!”
范成明对药的印象的就是苦,“能混为一谈么?”
段晓棠:“怎么不行,我听说有一个小孩的爱好,就是去医馆买各种药丸当零食。”
梁景春指着头问道:“他这儿是不是……”有病。
段晓棠摇头道:“脑袋没问题,听说书读的不错,主要是家中饭菜实在难以下咽,觉得药比饭好吃。”
白智宸惊讶之情溢于言表,“这得有多难吃!”
段晓棠沉吟片刻,最终给出了一个含糊其辞的答案:“难以形容。”
范成明催促,“卖什么关子!”
段晓棠是一片好心,“怕影响你们胃口。”
白智宸豪爽道:“我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对着尸体都能谈笑自若,区区饭菜能奈我何。
段晓棠回忆道:“拿蜜腌鱼肠子,吃牛胃里没消化完的东西……”
郭承泽连忙摆手制止道:“够了够了,别再说了。”
果然很败胃口。
范成明感慨道:“这孩子真是太苦了。”
就没吃过点正常的东西。
段晓棠点头附和道:“大过年的在外头饿晕了。”
梁景春:“难怪觉得药比饭好吃。”
一天三顿啃芝麻丸,也比吃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强。
王元亮:“鱼肠、牛胃里的草,不是北方吃的,也不像长安的饮食,这家人是南方的?”
段晓棠点点头。
屋中众人可能这辈子都没去过南方,但不代表他们此刻不能口诛笔伐。
在长安和并州的将门来看,“辱南”算是难得的共同点和政治正确。
梁景春心有戚戚然,“他们全家都不觉得这么吃有问题吗?”
段晓棠:“都是祖上传下来的秘方,后头抄过来一页书,那鱼肠还真是皇帝的心头好。”
郭承泽双目失神喃喃自语道:“南方的皇帝品味真独特。”
白智宸与有荣焉道:“南方人缺见少识,没吃过好东西,哪知道我们并州牛羊的好处。”
段晓棠歪头问道:“并州能吃牛?”
白智宸义正严词道:“耕牛肯定不能吃,”拉长声调,“但草原上的牛不在其列。”
段晓棠眼睛登时发亮,决定了,并州就是她的快乐老家。
语气急促问道:“庄三还有多久到?”
她的家伙事,在辎重队伍里。
转念一想,红汤没条件,清汤也不错嘛。
范成明连忙拽住人,“稳重点,三儿快追上吕将军的队伍,就这三四天的事。”
白智宸爽快道:“段将军若需要牛肉,我家就有,匀你一块便是。”
段晓棠还在纠结这算不算受贿,范成明抢先替她答应下来。“多谢白将军美意!”
一块肉而已,哪怕是内地少见的牛肉,也算不得多大的人情。
范成明笑嘻嘻道:“说来也是有缘,段二和梁国公家的郎君娘子,瓜分白家摔死的牛,七拐八拐连王爷都尝了一点,偏偏梁国公本人一口没沾上。”
“现在又跑来吃梁国公老家亲戚的了。”
段晓棠:“别胡说啊!”
白隽只是没吃牛油火锅,肉他是吃了的。
段晓棠:“梁国公向道忌口。”
范成明看向白智宸手中拿的羊肉串,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你和梁国公是同宗,不忌口吗?”
白智宸闻言一愣,随即想起故纸堆里白隽一封神神叨叨的信。
嘴硬道:“我和三哥都快出五服了,怎么会有影响。”
该扛事的时候,我俩是堂兄弟,株连跑不掉。
论家族病忌口的时候,已经出五服了,血缘已远。
现在明确的,只有白隽那一支而已。
范成明图穷匕见,一把推开白智宸,“人年纪大了,就该惜福养身。所以这些你别吃了,留给我们吧!”
白智宸:“想得美!”
万万想不到,范成明一番作势搞他心态,就是为了一口吃的。
白智宸冷哼道:“我比你哥也大不了几岁。”
范成明:“我哥现在已经养起来了。”
白智宸无语地转过脑袋,范成达前世做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么一个弟弟。
段晓棠比其他人更懂红薯,“熟了,熟了,快扒出来。”
动作敏捷地拿起一根木柴,将覆盖在红薯上的灰烬拨开。
在红薯坑中挑选了一个最为满意的,放到自己面前。
范成明看着这一幕不禁回想起了往事,“当初我们在昌宁行营门前,也种了几窝红薯,结果没等到的成熟就走了,不知道现在还有吗?”
段晓棠:“应该没了吧,剩下的菜都被昌宁百姓摘完了。”
范成明的记忆忽然卡壳,“红薯是在昌宁行营外吗?”
段晓棠帮他确认道:“在那儿种过。”
待红薯稍微放凉一点,迫不及待掰成两截,吹一吹,再缓缓咬上去。
嗯,就是这个味。
段晓棠犹不满足,“改天再去找找栗子。”
烤栗子非吃上不可。
正事忙完,段晓棠去林婉婉住的小宅子,分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林婉婉乐得找不着北,“原来在并州,有牛肉自由。”
“我去买两头牛,给明月做牛肉干带回去。”
段晓棠做,她指导。
四野庄养了不少牛,但多是用于劳作,为了一口肉杀牛,总觉得有些罪恶感。
虽然亲友家时不时有“摔死”的牛,但总的来说不多。
想解馋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