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个子说：“老哥，咱风里来雨里去，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为啥？还不是为了多挣点钱。现在碰到这么好的门路，天上掉钱，让你捡你还不想弯腰么？”

    我爸夹菜的筷子有点不安地抖了抖，干脆坦白从宽说：“两位老板，三个月前你们到过我们这里没有？有没有从响水河旁边的小路上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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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个子大叔愣了愣，摇头说：“没啊！你们这地方，我们最近头一次来呢！”

    旁边，我妈听了这才松了口气，跑到厨房去给他们添菜。

    我爸让我将酒瓶子取来，他用小碗给这两个生意人各自倒了半碗。三个大男人虽是第一次碰面，却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一点都不拘束，倒有几分江湖汉子的豪爽劲。

    酒过三巡，这两人就开始向我爸打听一些事。

    小个子醉醺醺说：“老大哥，实不相瞒，咱们千里迢迢来你们云贵高原这边走一遭，做牛生意只是表面的，其实……其实我们是想找一个人，还有一些东西。”

    我爸放下酒杯，好奇地问：“啥子人？啥子东西？”

    高个子突然伸只手把小个子的嘴捂住，同时高高举起酒碗说：“来！来！吃菜喝酒。喝醉了就别瞎说。对了，大兄弟，你们家有没有啥子特别的东西？”

    我爸心里又是一惊，问：“不晓得老哥你说哪方面？”

    高个子指了指我们家的家神板（当地供奉天地神用来摆放贡品的木板），爽快地说：“就铜香炉、古钱啥的。要是有，可以拿来看一看，值多少我们给钱就行！”

    小个子摸了摸钱包，从一个黄皮包里面摸出一沓钱：“我们！有……有的是钱！”

    我爸盯着那些钱，突然笑说：“宝物倒是没得，就运气好捡了点钱。我看两个大老板钱多，干脆跟我换一换。都是五元的，不好放在口袋里，干脆换几张五十元的大票子！”

    高个子倒也不反对，随手就抽了十张黄票子递过来：“成！”

    就这样，这两人在我们家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夜就走了。

    第二天我爸摸着换来的大票子对我妈说：“你看，这不行了？”

    我妈还是不放心：“换是换过了，还是先不用！”

    我爸想了想说：“那行，我放柜子里头锁着！”

    原本以为这样就相安无事了，谁知道三天不到，就有消息从一个叫马家湾的地方传来，说那地方的村民抓到两个偷牛贼，一高一矮。打死一个，逮住一个。两个都是外地人，身份不明。高的那个听说还会功夫，逃跑的时候能从村民的头上踩着跑。

    “马家湾那地形，进的去出不来，就像这个打酱油的大漏斗！”我小姑爹一边给别人用塑料壶打酱油，一边扭头对我爸说。那时候刚听说这事后，我爸正好带我带我小姑姑家做客。我小姑爹平时和我爸一样，在当地都是很讨嫌（调皮）的人，马家湾那边打死人的消息刚传来，他马上就跑去看了。还对我们说：“你们不用去，晚上人家会把人拖过来。”

    我爸问：“拖过来？从马家湾拖到你们镇上？”

    我小姑爹说：“没错！马家湾的人要拖着高个子那个游街，小的那个昨天就被打死了。”

    一个姓蔡的，算是我小姑爹的堂兄弟坐一边说：“几百人打他们两个哦！听到讲厉害得很，马家湾的人扔石头过去砸他们，他们能用手接着石头反手丢回来！”

    姓蔡那人的老婆接着说：“从村子里一路边打边跑。两个人背靠背，小的那个被石头砸晕了，大的那个就用一只手跟马家湾的人打，一只手拖着小的那个跑！”

    “后来听到讲大的那个撒钱，是不是真哩？”我小姑爹问。

    姓蔡的说：“当然真哩！不过马家湾的人一心要他们死，撒钱都没用，一个都不去捡，都说先把人搞死再说。大的那个见情况不对，就放了小的那个逃命。跑到山垭口，又被外面赶来支援的人包围。大个子飞起来踩着他们的脑壳跑，后来就被火药枪轰下来咯！”

    老爸听了也不多问。这种事情，那些年代在我们那儿在普遍不过了。

    这个马家湾，从小以来我就对其耳熟能详。据说湾子里的人，没一个不是心狠手辣的。男的杀人越货，女的坑蒙拐骗偷。就包括现在，全国各地每年抓到的贵州籍小偷当中，都有不少来自马家湾。这地方是臭名昭著的贼窝，也是一个老虎屁股摸不得的地方。

    可是那两个外地人，为什么会到那种地方去呢？

    而且去了之后，又为什么会偷当地的牛？

    我小姑爹告诉我们，头牛是假，谋财害命是真。那两个外地人确实有钱，打架的时候手里都提着一个大皮包。见逃不掉了，掏出来抛洒的钱都不晓得有多少！

    这些事听起来非常离奇，我爸当时年轻气盛，对新鲜事物心怀幻想，而且还隐约觉得这两个人，好像跟我们家捡到的那些钱有关。加上那阵子正好是夏天，田地里的庄稼都在自由生长，无须打理，所以我爸就打算带着我留在我小姑姑家多住两天，看看动静。

    姑姑家那会儿是他们镇上唯一一家放电影的，当时别提有多红火，多热闹了。

    我有个两个表哥，一个表姐，这些人都是活宝。

    我还记得，傍晚天还没黑，天上红彤彤一大片都是火烧云。我被小表哥带着，端着一个簸箕坐在电影院的大门口吃着花生收钱。那时候看一场电影也就一块钱。后面入场的，按照时间收费。比如说开场半个小时，收八毛。开场一个小时，收五毛……

    但是那天，却因为一件事，大表哥不得不将反映时间往后推迟一个小时。

    这件事当然就和马家湾还有那两个外地人有关！

    就在镇上的人们蜂拥而来准备买票的时候，忽听一辆红星拖拉机哒哒哒冒着黑烟从马路的另一头冲来，速度极快。看电影的多半都是年轻人，见这车开得太快，就在叫骂：“开飞机呀？开个拖拉机就很牛逼？不怕碾死人要坐牢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