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蒙池国主日常起居的重华宫,私下接待外臣、分藩的银泰殿左偏殿内;穿过了了重重护卫的明阙罗,也见到珠玉编缀的帘幕背后,锦袍莲冠、慵懒斜靠姬妾身上的西河郡王,当代国主李归元。
作为世代封镇外域的大唐宗亲,身份特殊且举足轻重的宗藩之首;李归元虽然年逾不惑,却显得儒雅丰质、俊朗清逸;保养得宜的皮肤润泽紧致,却没常见同年人的虚浮,比常人预期还年轻一些。
虽然,他只有一身宽松垂落到脚面的银色云纹流光锦袍,和金瓣莲台镶嵌玉蕊的小冠;倚靠在丰饶丽质的妾室身上,看似浪荡浮华无状,却自有一种久居人上的雍雅贵气,举手投足不怒生威之意。
见到了明阙罗的同时,他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皮,轻拍身侧倚靠的盛装妾室,令其心领神会的竞相起身,踩着婀娜弱柳、摇曳生姿的小碎步;随着一种内官、侍者,徐徐倒退到轻纱飘摇的帷幕后。
“说吧,大名鼎鼎的妖异讨捕,三道总巡的上宪,不远万里使人至孤的封国,又有如何的计较?”李归元这才略微起身,靠着猩红碎金的垫子;缓缓地出声道:“难不成,是寻孤打秋风来了么?”
“王上……说笑了。”明阙罗一边努力回忆着,关于那位贵人的一言一行;而努力模仿出几分做派道:“自然是有一桩,与贵国相关的重大干系,须得在下亲自面见王上,代我家宪使秉明一二。”
“哦……”国主李归元似做颔首,却又不以为然的拉长了声调:“这可真是奇了,吾国与贵使尚且远隔千里,期间崇山峻岭、藩国众多,却不知还有什么样的要紧干系,能牵扯到我这河中之土?”
“……”然而,明阙罗亦是做出一副欲言又止,顾盼左右的隐约为难姿态。李归元不禁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又微微扭头对帐后吩咐道:“让无关人等都退下,再将当值的几位请来。”
随着高大的织锦帷幕和描金绘彩的垂帐背后,依次离开的细碎脚步和甲杖摇曳的沙沙声;作为三管四领在内,衣冠形貌各异的五位当值重臣,也被依次请到了左偏殿中,作为在场的见证和聆听者。
在他们不明所以、或是意味深长的目光灼灼,或是警惕审慎、戒俱森然的眼神中;明阙罗也被留下的三名朱衣近侍之一,引到了距离国主李归元,不足十步的距离内;却又挡在身前道:“止步!”
“好了,就这样罢!”国主李归元这才轻轻挥手,让那名挡路的朱衣近侍退开,用有些不耐的语气道:“现在,本国的重要人物,都因你之故汇聚于此;现在说一说,你所代表的来意和所图吧!”
“多谢王上成全……”明阙罗用眼角的余光,确认跟随而来的其他人,此刻都在足够远的内殿门外,与雕花楹窗背后,那些值守的披甲卫士;一起遥遥望着自己。突然就低声喊道:“王上小心。”
“此时,正有奸邪随我而来,意图谋害王上,祸乱贵国……”明阙罗一口气急促说了一大堆,也如愿以偿见到骤然变色的诸位王臣;但唯有国主李归元,面无表情的冷冷望着他:“危言耸听么?”
“王上明鉴,并非危言耸听!”明阙罗不由急切的辩称道:“请您立刻发兵,拿下随我而来的那些人等,便就可证明一切……他们都是假冒的宪使部属,小人不幸为之挟持,如今冒死出首纠举。”
“该死的!”然后,他果然在国主李归元的脸上,看到了溢于言表的震惊和愤怒,还有眼中那么一丝稍闪即逝,莫名其妙的怜悯和讥笑。“来人,火速给我拿下,这些图谋不轨的逆乱之辈……”
“君上!”然而,在旁一名皓首长须,却显得威猛强健的王臣,却是出声劝谏道:“还请审慎行事,这不过是此僚的一人之言,还需更多验证和辨明;却不宜为之大张旗鼓,还是暗中控制再说。”
“好!卢国尉(司空)不愧是老成持重之言;”国主李归元也恍然大悟,纳谏如流的顺势道:“此事,便就交于你去操持,城内城外的三率将士,听凭差遣。勿使这些阴图不轨之辈,无一脱逃;”
随着国主一声令下,内殿殿门被值守卫士轰然闭合,也隔开了留在外间的那些“同僚”。这个结果,让明阙罗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却心中隐隐的有所不安,难道那些人等就这么轻易放弃了么?
然而下一刻,留在殿内的其他人,就突然发出了杂乱的惊呼声;纷纷指着明阙罗叫嚷起来:“你……你……”“妖物……”,与此同时的明阙罗,却是发现自己正在失去身体的控制,而视野增高。
下一刻,他意识残存的视野中,只剩下了昏黄与血红参杂的色调。全身的衣物都被撑破成,挂在身上的丝丝缕缕;原本手足存在的位置,变成新生的湿漉漉尖爪;而殿内其他人也变成扭曲的色团。
“不……”他用尽最后意志,仰天哀叹和惊呼起来,却变成了刺耳的咆哮与怒吼。“保护大王!”“铲除妖孽”“快来人!”就在殿内这些王臣的叫嚷声中,距离最近拔刀相对的卢国尉突然一顿。
他白发苍苍的头颅,就突然掉了下来;从断开的颈腔中,喷出一股冲天的血柱。这就像是一个开端和征兆一般,随着内侍簇拥下的国主李归元,迅速隐没在帷帐背后;又一名猝不及防的王臣遇害。
那正是四领之一的大断事/司寇,随着空中突然闪现的一对利爪,戳穿、撕开他的脖子,又居中扯裂成了两半。紧接着是在场的领议/左辅、都知/右弼……除没到场的内宰之外,瞬间被杀戮一空。
随着滴落的血色,在满地血肉中现身的,赫然是只不知何时潜入的鬼人。随即它迅速变换形色,重新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而这时,外间才响起大片甲兵奔走吼叫,围攻和捕杀外殿那些随行人等。
很快,又随着国主遇袭的惊天消息,以及全面出动的殿军、典卫等内府各卫;开始紧闭四门、大索全城,找出谋刺国主的奸邪同党。而包括刚奉命招待,安西来使的守备府邸,也被查封尽数擒拿。
就在宫中生变的同时。卫夫人在别苑中的陈情和劝说,也再度受到了王妃梁氏的质疑:“卫傅姆,予敬你是君上长辈,才容你直言不讳如斯;但你所言太过无羁荒诞了,却教人如何取信于内外?”
“堂堂王城侧近,怎会有人豢养妖异,阴结死党;真当宫卫诸率,都是摆设不成?更莫说,还牵扯到‘玄雀卫’的干系?难不成,连予的身边,也出了妖邪么;此事莫要再提,稍后予自会验证!”
“来人,且请傅姆下去歇息,再传召申尚宫前来,我有事当面质询……”然而,就在王妃梁氏,下令召回那些退避的近丛时;突然骤变横生,一根尖刺从她胸前贯穿而出,同时有人厉声尖叫道:
“国后遇刺!”却是被王妃留下来,作为见证的亲信女官之一翠文;她面无表情抽回染血变形的指尖,又指爪如勾的挥过,另一名被当场惊呆的女官紫朱,从她雪白的脖颈上瞬间迸溅出一片血色……
然后,又飞身扑向惊骇后退的卫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