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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 第 6 章
    失忆第三天的早晨,霍司承将文副官喊了过来,让他把无人驾驶直升机的负责人以及君山塔台控制室的人都召集起来问话。

    文副官说:“理事长,出事当天联盟调查局的人就把他们都扣押了,分别做过笔录,也和飞行器专家核对过。”

    “由你负责,再调查一遍,”霍司承揉着眉心,“你刚刚说的是联盟调查局。”

    “是。”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出事,联盟调查局能第一时间介入?”

    文副官大惊失色,他在霍司承身边跟了这么多年,一直认为霍总督的人就等同于霍司承的人,所以出事时,联盟调查局紧急介入,他还颇为放心,丝毫没有多想。

    可是经霍司承提醒,他猛然反应过来。

    联盟调查局应该介入,但问题是,介入得太快太及时了,蓝岩基地警卫署的人甚至还在路上,联盟调查局的副局长就亲自带人进了君山森林塔台管制中心。

    这不合理。

    霍司承第一次看到调查报告的时候,就已经提醒过他——

    “不是调查快,是反应速度太快。”

    文副官的脸上顿时血色尽失,连忙说:“理事长,我立即去办。”

    “用不着紧张,哪怕和我猜测的一样,也是意料之中,不要自乱阵脚。”

    可能是在海军突击队经历过生死的缘故,霍司承在很多大事上都显得异常冷静,文副官被他的冷静感染,心神逐渐平定。

    “下一任总督大选就要开始了,有人想闹点动静出来很正常。”

    霍司承说“正常”,在文副官听来就是骇人听闻。更要命的是,霍司承出事后的所有事宜都是他负责的,如果联盟调查局真的有鬼,他完全不曾察觉,还傻乎乎地积极配合行动,最后出具一份“排除人为因素”的调查报告,错过了侦查最佳时机,那霍司承一定会怀疑他的工作能力,他的仕途大概率就要到此为止了。

    “很紧张?”霍司承看了文副官一眼。

    “是属下工作失职。”

    “我也只是猜测。”

    文副官低着头,仍然愧疚难当,“我会尽快按您说的,对涉案人员展开秘密调查。”

    霍司承交代了几个要点。

    文副官记录下来,抬头却看到霍司承横拿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看得聚精会神。

    察觉到文副官好奇的目光,霍司承轻咳一声,说:“海湾工程的网络评价不错。”

    “是的。”

    文副官离开之后,霍司承继续看儿童房的监控,霍小饱已经醒了,正躺在小床里,左手一只小熊右手一只小老虎,自娱自乐。

    霍司承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只见他忽然高高抬起左手,将小熊砸向小老虎,小老虎掉在床边。

    小熊获胜。

    看来他真的很喜欢那只小熊。

    所以那天霍小饱会一个劲地把小熊往他手里塞,那是哄他开心的意思。

    霍司承神色黯然,没过多久,霍小饱忽然望向门口,应该是钟息进来了。

    钟息一进来,霍小饱连小熊都不要了,扒在高高的护栏边,急匆匆伸出手。

    钟息穿着一身家居服走过来。

    霍司承醒来时床边已经空了,他都不知道钟息是什么时候醒的,他想:我今天应该没有抱他,不然他一起床,我肯定也会醒。

    这样一想,霍司承顿觉轻松。

    霍司承试图只看霍小饱,但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偏移,偏移到他不想看的那人身上。

    钟息和霍小饱在一起的状态很不一样,他会弯腰朝霍小饱扮鬼脸,逗霍小饱开心,还会拿起旁边的小玩偶,和霍小饱互动。霍小饱一边躲一边咧开嘴笑,最后钟息打开护栏的小门,霍小饱立即爬过去,扑到钟息怀里。

    钟息托住霍小饱的屁股,将他抱起来,他们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霍小饱像只小狗,搂着钟息一个劲地亲,摆出一副八百年没见到妈妈的架势。

    霍司承微微皱眉。

    钟息指了指窗外,霍小饱转头望去,大概是一只暂歇在窗台边的小鸟,霍小饱朝小鸟挥了挥手,小鸟受到惊吓,扑棱着翅膀飞走了,霍小饱扁了扁嘴,一脸无辜。

    钟息笑着捏他的脸。

    腻歪了一会儿,钟息把霍小饱放回到床上,拿来一套衣服,帮霍小饱穿上。

    霍小饱脱了睡衣之后也是肉墩墩的,霍司承想:看来alpha和beta生的孩子也不是必然基因低劣,照样可以平安健康地长大。

    霍小饱很听话,穿衣服时乖乖伸手,还会自己拽裤子。

    相比于霍司承以前接触过的小孩,霍小饱真的很乖,霍司承这两天从没在吃饭睡觉的时间听到小孩子的吵闹声,即使很想要爸爸,也努力保持安静,悄悄躲在门边。

    那么可爱,任谁看都会喜欢的。

    霍司承忍不住谴责自己。

    可是就像钟息靠近他一样,霍小饱靠近他的时候,霍司承也会不自觉地抗拒。

    身体里似乎有个声音在说:不能靠近、不能上当,孩子是钟息放出来的诱饵,是蓄谋引诱的产物,不是爱的结晶。

    头又开始疼。

    霍司承放下手机,按住太阳穴。

    霍小饱拖着小熊下楼梯的时候,小徐正好走上来给霍司承送温水和药,他呆呆地看了看,然后主动请缨:“我给爸爸!”

    小徐和钟息对视了一眼,钟息默许。

    霍小饱把小熊交给钟息,然后捧着药瓶,悄悄走进霍司承的房间,他还是像昨天一样,在衣柜旁边看了看,发现爸爸按着额头,神情看起来很痛苦,他连忙跑了过去。

    药瓶发出咣咣当当的声音,霍司承嫌吵,皱着眉头望过去,霍小饱吓得停在床边。他从没在霍司承的脸上看到过那么凶的表情,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情,不敢往前走了。

    霍司承立即收敛表情。

    “小、小饱。”

    他尽力放软语调,霍小饱还是害怕。

    他都不敢看霍司承了。

    钟息走进来,把霍小饱手里的药瓶拿下来,放到床上,然后一声不吭地抱着霍小饱离开了房间,霍小饱伏在钟息的肩上,整张小脸都埋起来,霍司承看出他不开心。

    小孩子的喜怒哀乐那么明显。

    小徐叹了口气,走进来把水杯放在霍司承的床头,“理事长,这是治疗神经受损的药。”

    .

    霍小饱呆呆地握着勺子,早饭只吃了平常一半的量。

    钟息也没有再喂他,而是说:“小饱,我们出去走一走,好不好?院子里的花开得很漂亮。”

    霍小饱点头。

    钟息给他穿上灯芯绒的薄外套,带着他走出家门,门口的警卫看到他们,立即躬身敬礼,“钟先生,需要备车吗?”

    “不用,我就在院子里走一走。”

    钟息带着霍小饱走出别墅,霍小饱整个人都蔫巴了,有气无力地趴在钟息肩膀上,时不时抽抽鼻子,等回过神来,又开始掉眼泪。

    钟息感觉到肩头潮湿,但他什么都没说。

    环绕着正对中央大门的喷泉雕塑走了一圈,钟息又来到旁边的小型植物园,入目就是一片红绿相间的南天竹。

    “小饱看这片叶子。”

    霍小饱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南天竹的叶子到了秋季就开始由绿变红,颜色晕染得极为艺术,看起来就很适合做叶脉书签,旁边还有一串串深红色的浆果。

    霍小饱抽抽鼻子,伸手去抓浆果。

    钟息摘了一颗放在他的手心。

    霍小饱小心翼翼地捧着,等钟息要去看下一种植物时,霍小饱突然说:“爸爸,一颗。”

    钟息愣住,“你要给爸爸带一颗?”

    钟息还以为经此一事后,霍小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搭理霍司承,谁知道刚掉完眼泪,霍小饱又开始念叨爸爸了。

    “爸爸,妈妈,小饱。”

    “我们三个人一人一颗,是吗?”

    “是。”霍小饱点头道。

    他看了看果子,准备往嘴里塞,钟息连忙拦住:“这个小宝宝不能吃。”

    霍小饱眼巴巴地看着。

    “这个只能大人吃,小宝宝不能吃。”

    钟息心想:其实大人也不能吃,但他现在也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哄霍小饱了。

    “那小饱不吃。”霍小饱说。

    钟息亲了亲他,然后按照霍小饱的要求,又摘了两颗,都放到他的手心。

    “爸爸吃了果子,会变好吗?”

    钟息弯起嘴角,“会的,老天会被小饱的诚心打动,会让爸爸快点好起来的。”

    “陪小饱玩。”

    “嗯,陪小饱玩。”

    “陪妈妈。”

    钟息顿住,没有重复这句。

    他回头看了看远处二楼的窗户,然后说:“小饱,我们去那边看看,那边有好多小花。”

    这是霍司承给霍小饱打造的植物园,在霍小饱出生前就开始建,他之前还说要给霍小饱打造一个动物园,被钟息拦住了。

    这个植物园是霍司承亲自操刀设计的,花重金打造,里面培育了很多原本是生长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高山之巅的贴地植物,琳琅满目,专业制冷设备二十四小时工作,气压维持在外界的三分之一。

    一切只为了让霍小饱能一睹不同于平原的高山风景。

    可惜霍小饱还太小,除了一声声“哇”,也发表不了其他感想。

    钟息试探着问:“小饱原谅爸爸了吗?”

    小饱歪倒在钟息的肩膀上,气呼呼地说:“爸爸,凶我不原谅。”

    “爸爸生病了。”

    “小饱也会生病,小饱不凶爸爸。”

    钟息微微惊讶,霍小饱还从没如此流畅地说过这么长的句子,他说:“小饱比爸爸懂事,对不对?”

    霍小饱摸着手里的红色小果。

    钟息笑着问:“那果果给给爸爸吃了吗?”

    霍小饱想了想又点头。

    钟息低头亲他,霍小饱忽然捧住钟息的脸,“爸爸会不会凶妈妈?”

    钟息怔了怔,微微弯起嘴角,说:“没有,爸爸没有凶妈妈。”

    霍小饱这才放心。

    逛了一圈,等霍小饱重新开心起来,钟息就往家的方向走。

    小徐迎上来,从钟息怀里接过霍小饱,“钟先生,抱这么久,进去歇歇吧。”

    “谢谢。”钟息松开手。

    “文副官又送了一沓公文过来,”小徐比划了一下公文的厚度,又指了指楼上,咋舌道:“理事长平时原来这么忙啊?”

    “是,他很忙。”

    “以前理事长每天腾出那么多时间陪您和小饱,我还以为他不忙呢。”

    “麻烦你帮我看一会儿小饱,我去书房里处理一下研究所的事。”

    “好的,我陪小饱玩积木。”

    “钟先生——”小徐喊住他。

    钟息回过身,“怎么了?”

    “您看起来很疲惫,我给您煮点枸杞茶吧。”

    “不用了,”钟息弯了弯嘴角,说:“谢谢。”

    一整天,霍司承的房间进进出出了很多份公文,钟息的书房则全天紧闭,霍小饱玩了睡,睡了玩,不吵不闹。

    霍司承失忆第三天,家里安安静静。

    因为头疼难忍,霍司承吃了治疗头疼的药物,药效发作,他今天睡得很早。

    霍小饱也很困,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站在主卧门口,仰着小脑袋问钟息:“妈妈,爸爸睡着了吗?”

    钟息帮他看了看,“睡着了。”

    霍小饱于是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走到霍司承床边,把已经被他攥得有些发软发皱的红浆果放到霍司承的枕头旁,霍司承睡得很沉,他头上的纱布还没拆,脸色也很苍白。

    霍小饱问钟息:“爸爸会吃吗?”

    “会的,爸爸一醒来就会吃掉小饱送的果果。”钟息轻声说。

    霍小饱伸出小手,抓住霍司承放在床边的手,他只能握住霍司承的两根手指。

    他鼓起嘴巴,朝着霍司承的手吹了吹,然后小声又期待地说:“爸爸吹吹,痛痛飞飞。”

    钟息轻笑:“应该是小饱吹吹。”

    霍小饱立即改口:“小饱吹吹,痛痛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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