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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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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大片的藤蘿從畫廊幽夢高聳的大門上垂落下來, 紫色的枝葉舒展綻放,妍麗非常。

    這本應是極美的一幕。

    但一旦想到門後或許可能的畫面……

    所有這些自院內向外攀爬而出的紫藤蘿瀑布,便也變得猙獰了起來。

    有一種冷意從凝禪的腳底蔓延, 貫穿了她全身,最後變成了某種悚然。

    并非懼怕。

    前世的凝禪在真正只有四象天境界的時候,便已經在滄魁山殺了三年的堕妖, 期間還遇見過一次真正的妖潮。

    滄魁山位于浮朝大陸最西端,以此綿延的山脈為界,無數層結界密布,只為封住這一處妖域與浮朝大陸的通道。

    浮朝大陸與妖域并非只有一處通道,這早已不是什麽秘密。

    除了已知并被封印的幾處大通道之外,空間時而被撕裂開來,再有無數妖獸湧出的事情, 在這千年以來,也時有發生。

    修仙之人自然也從來都以護民安康,守護浮歌大陸,除妖衛道為己任。

    凝禪前世遇見的那次妖潮, 便是滄魁山的結界不明所以地突然松動,有大批妖獸頃刻間湧出, 幾乎将整座滄魁山脈都淹沒。

    當時幸而滄魁山的大陣運轉,加之她臨時從四象天突破到了五方天,這才堪堪在這樣洶湧的妖潮之下,保住了自己和虞別夜的性命。

    見識過這樣的妖潮,便是面前這扇門背後真的是如她所想的妖窟, 凝禪也并沒有生出半分懼怕之意。

    她只是在這一刻, 思緒飛轉,猜測出了太多種可能性。

    為什麽明明是天下人盛傳的美夢之地, 卻妖氣四溢。

    這些妖氣,是一直都有,還是虞畫棠死後才開始的?

    畫棠山的大陣,到底是為了護住什麽?

    虞畫棠,還是妖氣?

    畫廊幽夢的這扇大門上的靈紋陣,到底是在封印什麽?

    又以及,虞別夜的言語之間,分明在此處穿行自如,俨然仿佛此處的常客,抑或半個主人。

    他……平素裏,就住在此方妖窟裏?

    凝禪輕輕抿了抿唇,捏了一顆留影石在手裏,輸入靈息,在指間滾動游走。

    然後再試着将留影石中的內容重新投射出來。

    靈息游走,下一瞬,留影石“啪”地一聲碎裂開來,變成了指間簌簌而下的齑粉。

    果然,此處禁止留影石的存在。

    她又拿出尋音卷試了試,尋音卷也停止了所有消息的更新,最後一條消息還是一刻鐘之前,唐花落發來的“師姐晚安!”。

    難怪這世間沒有半分有關畫廊幽夢的留影存在,一切都只存在于流言與傳說之中,将這裏共同烘托成了一個絕對夢境般的完美存在。

    夜闖畫廊幽夢,她自然不是一時興起。

    這是她的埋骨之地,頻繁出入這裏,她并非完全沒有心理障礙。

    但白日裏來的那一遭,有太多疑問了。

    她必須背着虞別夜走這一遭。

    便如此時,想要知道畫廊幽夢裏到底有什麽,她就必須推開面前的門。

    凝禪沒有猶豫太久。

    她很果斷地将手隔着方才摘花的傀甲手臂,放在了面前的畫廊幽夢大門上。

    有畫棠大陣在,縱使這裏真的是一處妖域與浮朝大陸的通道,也足夠阻擋一段時間。

    滄魁山殺妖也是殺。

    大不了到時候,她再在這裏殺三年的堕妖。

    凝禪帶了點兒自嘲地想着,手下用力。

    白虎脈的靈息自她掌心而出,将滿門的靈紋陣點亮。

    然後,門吱呀一聲,開啓了一個可容一人進出的縫隙。

    游龍殿。

    觥籌交錯中,所有長老都帶了醉态,縱使餘夢長老的突然隕落讓整個尋道大會都蒙上了一層說不清的色彩,但只要不将這件事放在臺面上說,大家就只當不太知道原委,充分表達了哀思和惋惜,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更何況,少和之淵少了一位六合天的長老,又和其他門派有什麽關系呢?

    該吃吃,該喝喝,少和之淵的瓊漿美酒平時可不容易喝到。

    也沒人一邊喝酒,一邊用靈法保持清醒。若是如此,喝酒還有什麽意思呢?

    除了自持的止衡仙君和祀天所的那位滴酒不沾的裁決神使,其他所有門派的長老面前,至少都堆了三個酒壇。

    坐在主座的虞畫瀾面上也帶了微紅,他面前的酒壇更多,眼看他好似也變得搖搖欲墜了起來,有随侍的弟子向前,将走路都變得有些不穩的虞畫瀾攙扶起來。

    虞畫瀾露出了一個醉意半露的笑:“你們懂的。”

    大家頓時哄笑:“廢話這麽多幹什麽,快去快回。”

    等虞畫瀾走出主屋,再行兩步到窗邊的時候,他的眼中哪裏還有半分醉意。

    他駐足,扶着窗棂,遙遙看了一眼畫棠山的方向,唇邊有了一個微小的、意味深長的弧度。

    結界動了。

    也不知是虞別夜這個養不熟的狼崽子終于知道回去了,還是白日不明身份的那個女人又來了。

    但是誰都不要緊。

    畢竟來的無論是誰,都會丢半條命在那裏,他只需好好喝完這場酒,再慢慢溜達過去便是。

    虞畫瀾收回目光,正要繼續往淨房的方向而去,卻聽不遠處傳來了一片奇特的喧嚣。

    穿着各色格子道服的弟子們正在低聲叽叽喳喳,也時而有人高聲不服地辯駁兩聲,又被其他人鋪陳開來的紙張上的東西吸引,還有人擡手,靈息自指尖流淌出細密的線,竟像是在半空構建靈紋陣。

    而這些弟子的包圍圈中,正矗立着一具傀。

    有些眼熟。

    到底是白天才見過,虞畫瀾一眼就認出來,那傀白日裏曾出現在過九轉八卦臺上。

    傀還不錯。

    至于傀的主人……

    一個站在離位卻只是玄武脈的合虛女弟子罷了。

    白虎離火是青綠色的。

    凝禪推開門的瞬間,已經用離火将自己包裹住,掌心也多了一把打開的紅傘。

    有些空寂的長風從畫廊幽夢內裏吹出,長風本本應拂面,卻因為那柄紅傘的傘面而四散飄開,向着花海的方向袅袅而去。

    與方才以靈視直視大門時不同,反而是門開了的此刻,竟然才是整座畫棠山妖氣最清淡的時候。

    有那麽一瞬間,凝禪近似覺得,方才的什麽妖氣,什麽妖窟……都不過是她的錯覺。

    但她的眼神很快一頓。

    她手臂上的傀甲,開始從指尖的位置簌簌落下,竟是在幾息之間,盡數化作了齑粉!

    虞畫瀾的陣,果然從來都不是單獨存在的。

    傀甲接觸花海後也平安無事,推開畫廊幽夢的大門,也同樣完好無損。

    卻被畫廊幽夢裏的風吹散。

    倘若方才她沒有覆這一層傀甲,恐怕現在如此碎裂的,便是她的一整條右臂。

    凝禪的傘擋住了她的所有視線,離火熊熊,漫天的靈息不斷卷入她的體內,她周身的境界開始節節攀升。

    等白虎脈終于充盈到了七星天,凝禪做好了直面妖窟的準備,這才擡眼,将傘柄向上擡了擡。

    風卻再起。

    這一次的風比此前漫卷而過的風要更缱绻,更輕柔,比起要将她籠罩,更像是要将她纏繞。

    不等凝禪因警惕而有所動作,一只蒼白漂亮的手倏而出現在了凝禪的傘柄上,将她擡傘的動作生生壓住了一瞬!

    凝禪心頭警鈴大作,周身的離火燃起,眼瞳之中已經有了白虎脈的瞳術蟬目的雛形凝聚。

    卻又驟而頓住。

    她沒有再動。

    視線裏那只手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而不突兀,食指側邊有一顆殷紅的小痣,在這樣過分蒼白的肌膚上,便顯出了幾分妖異的矚目,這樣用力的時候,腕骨微凸,沒入青衣窄袖之下。

    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一只手。

    她甚至閉着眼睛,都能勾勒出這只手的輪廓。

    “師姐。”她耳側響起的聲音很輕,似是生怕驚動了她,也好似帶了幾分嘆息:“先不要看。”

    虞別夜站在她的身側,他趕得很急,額發有幾縷被汗浸濕漉,貼在額頭和鬓角,不是那麽非常合身的衣袂被漫卷的風吹起,帶起他身上的溫度和長發的發梢。

    再一并沾染纏繞在凝禪身上。

    他眼底有暗金色的幽光流轉,按在紅傘上的那只手漂亮如昔,背在身後的那只手五指微動,向着虛空做了一個滾的手勢。

    若是凝禪此刻回頭,便能看到,那些自花海中如幽魅般悄無聲息向着她蔓延來的妖氣在半空驟停,仿佛忌憚什麽一般,悄然鎖了回去。

    凝禪沒管什麽妖氣,也沒說話。

    她盯着虞別夜那只在緋紅傘面的映襯下越發白皙漂亮的手看了片刻。

    然後在心底暗罵了一句。

    這麽點小事都沒辦好。

    段重明,你個不中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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